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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表哥的報復(1更)

  姜旭站在姜妙的棺木前,眼睜睜看著棺蓋一點點合上。


  他抿著唇,至今想不明白是哪出了問題。


  如果他真的回到了二十二歲那年,那麼按照記憶里的發展,妙娘坐滿月子後會被接去他娘那兒。


  可是,妙娘並沒有活下來,為什麼?

  陳氏在一旁偷偷瞥了姜旭好幾眼,見這個大外甥對妙娘的關注超乎尋常,她心中存了疑惑,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沒敢說出來。


  回家后,陳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姜雲衢。


  「妙娘長這麼大,到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縣城,旭哥兒在京城,他們怎麼可能認識?除非,去年玷污了妙娘身子的男人就是他,如今聽說人死了,他心虛,這才會特地跑來幫的忙。」


  姜雲衢擰著眉。


  隔天見到姜旭時,他把人喊住:「你和妙娘是什麼關係?」


  姜旭不答反問,神情似笑非笑,「你到底想說什麼?」


  姜雲衢畢竟拿不出證據,有些心虛,垂下眼瞼,「我只是好奇,家裡人都不認識你,你是怎麼認識的她?」


  「這些話,該不會是你娘攛掇你來說的吧?」


  姜雲衢嚇一跳,「怎麼可能,我只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問問你罷了。」


  「妙娘是我表妹,如今人沒了,我這當表哥的來料理後事,有錯?」


  錯當然是沒錯,可,你們以前並不認識啊!


  姜雲衢腹誹。


  姜旭看著他,眼神意味深長,「你若還想順利考科舉掙前程,最好是少聽你娘的話,否則終有一日,她會害得你一無所有。」


  姜雲衢惱了,「你憑什麼說我娘?」


  「如果我告訴你,妙娘的死跟你娘有關呢?假以時日我拿出證據鬧上公堂,溪水村的姜大秀才有個暗藏禍心害人性命的娘,你覺得你的仕途還能走多遠?」


  姜雲衢瞬間臉色煞白,「你……」


  姜旭沒再多言,轉身走開。


  姜雲衢走在村道上,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有路過的村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沒聽到。


  姜妙年齡小,這台喪事不辦酒,但總要請幾個人來幫忙,陳氏剛把人請來,回家就見兒子魂不守舍地坐在院子里。


  「大郎,你這又是怎麼了?」


  姜雲衢抬眼,看到陳氏身後跟進來幾個村人,他嚅動了下嘴唇。


  陳氏招呼著那幾人先進屋喝水,這才折回來,滿臉擔憂地望著兒子。


  姜雲衢問她,「娘,你實話告訴我,去年妙娘走丟,是不是你做的?」


  陳氏一聽,臉色大變,一把拽住姜雲衢的胳膊就往外走,等四下瞅了眼確定沒旁人,她才深深皺起眉頭,「你剛說什麼?」


  姜雲衢又重複了一遍,「妙娘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陳氏大怒,「我能幹出那種事兒嗎?」


  姜雲衢也覺得不可能,他娘雖然有些小心機,卻還不至於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更何況,姜妙還是家裡的姑娘。


  可姜旭的話,始終像根刺扎在他心底。


  名聲對於即將下場的考生意味著什麼,他太過明白,倘若陳氏背上「殺人越貨」的罪名,那他這個當兒子的,這輩子就算到頭了。


  因此,姜雲衢決定再試上一試。


  「娘,您最好是實話實說,否則一旦有所隱瞞,將來讓人查出鬧上公堂背了罪名,不僅你要吃官司,我考得再好也都沒用了。」


  陳氏聽著就慌了神。


  她去年只是一時腦熱,痛恨姜妙那個小賤人生了一張狐媚子臉勾引自家兒子,想把她給賣得遠遠的。


  本以為把人賣了就萬事大吉,卻不想,那小賤人福大命大,竟然死裡逃生被姜秀蘭給送了回來,肚子里還揣了個野種。


  姜妙懷著身子那會兒,陳氏成天提心弔膽,就怕一個不慎,孩子的事兒曝光,害了大郎,也害了全家。


  好在老天有眼,竟在臨盆當晚收了那隻狐媚子。


  陳氏雖震驚,但更多的是鬆了口氣。


  因為只要姜妙一死,所有真相就算蓋了棺,再沒人能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


  但她萬萬沒想到,親生兒子竟然會對自己提出質疑。


  陳氏不是不慌,她也緊張,但姜妙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再是她做的又如何?

  想到這兒,陳氏冷下臉來,「我生你養你這麼些年,現在你翅膀硬了,竟敢懷疑老娘了?」


  姜雲衢深吸口氣,「我聽柔娘說,去年妙娘走丟那天,娘也去了縣城,還是你帶她去的。」


  陳氏抬袖摁了摁眼角,「是我帶她去的怎麼了?縣城那麼大,她平時又沒出過遠門,到了縣城瞧什麼都新鮮,到處亂跑,走丟不是很正常嗎?」


  長這麼大,姜雲衢從未忤逆過陳氏,但這一次,他不得不慎重,以自己的前程為首要。


  陳氏嘴裡套不出話來,他只好去找姜明山,他爹比他還在乎八月份的鄉試,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姜明山在老宅幫忙,姜旭過去的時候,在村道上碰到他。


  「大郎?你怎麼還沒去縣學?」


  「我告假了。」姜雲衢道,家裡出了這種事兒,他哪有心思念書。


  「家裡的事兒用不著你操心。」姜明山蹙眉道:「你趕緊的收拾東西回縣學念書,八月就要下場鄉試了,這沒病沒災的,告什麼假?」


  姜雲衢把姜明山拉到一處僻靜的田埂上,問他,「爹,如果我娘身上背了官司,是不是會影響到我考科舉?」


  姜明山怒斥,「你胡咧咧什麼呢?你娘是個賢惠的女人,她身上怎麼可能背官司?」


  「我是說假如。」


  假如有,那大郎的科考指定是要黃的。


  但姜明山覺得他在無理取鬧,「什麼假如假如的,你魔怔了吧,懷疑誰不好懷疑自己親娘?」


  「有人在查她。」姜雲衢道。


  姜明山嚇了一跳,「誰?」


  「表哥姜旭。」


  聽到是大姐生在外面的那個兒子,姜明山火冒三丈,「他有什麼資格查你娘?」


  話完,忽然細細眯起眼,「他不是打小在京城長大嗎?怎麼認識的妙娘?莫非……那個人就是他?」


  「那個人」,指的便是小寶生父。


  姜雲衢不關心這個,他擔心陳氏在撒謊,「不管如何,爹找機會試探試探我娘的口風吧,畢竟去年妙娘是在跟著她去縣城那天走丟的,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兒,咱們也不知道,萬一要真有隱情,被表哥查出來,那我們全家都得被牽連上。」


  原本,姜明山還死活不肯信,但姜雲衢那句話點醒了他。


  的確,姜妙是在跟著陳氏去縣城那天不見的人,陳氏回來哭訴說人走丟了。


  到底是不是走丟,沒人會比陳氏和姜妙這個當事人更清楚。


  但姜妙已經死了,現如今唯一的知情人是陳氏。


  ……


  這天晚上,姜明山照著姜雲衢白天所說的,對陳氏進行了試探。


  「旭哥兒告訴我,妙娘死前曾留下一封信,上面交代了她去年遭難的全過程,他看了這封信,準備上交給縣衙,讓縣太爺派人去查。」


  陳氏聞言,心裡「咯噔」一下,眼神開始閃躲,「那……那信上都寫什麼了?」


  「旭哥兒不給看。」姜明山道:「橫豎跟咱們無關,他要查就隨便查吧。」


  「怎麼能隨便查?」陳氏情緒激動。


  借著油燈光,姜明山深深看了她一眼。


  陳氏忙低下頭,緩了緩,「我的意思是,這事兒一旦查到頭,妙娘被污了身子還懷上孩子的真相就會被捅出來,她人都不在了,總得保全名聲不是?」


  姜明山道:「信在旭哥兒手裡,聽聞他在五城兵馬司當差,他說要查,誰能攔得住?」


  陳氏徹底慌了,「明山,不,明郎,你一定得阻止他,不能再繼續往下查了,否則,否則……」


  「否則什麼?」


  陳氏說不下去,掩面痛哭起來,「你只顧著死去的女兒,就沒想過兒子八月份還得參加考試嗎?妙娘的事兒一旦鬧上公堂,大郎就徹底毀了!你好狠的心啊!」


  話完,不停地捶打著姜明山。


  姜明山何嘗不知姜妙的死不能擺到明面上來。


  但姜雲衢白天說的對,如果陳氏真的參與了這件事,那為了姜家的前程,只能忍痛斷臂自保,否則家裡藏著這麼大一個隱患,不定哪天就被人給查出來了,到那時,所有人都得玩兒完!

  思及此,姜明山嚴肅道:「要想大郎能順利步入仕途,咱們家所有人都必須乾淨,否則不管誰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都會害死他的!」


  陳氏咬著唇,堅持著最後的倔強,彷彿只要她不說,就沒人能查到她頭上,等將來姜雲衢高中,她還是能心安理得地當上官家老太太。


  望著她默默垂淚的樣子,姜明山心裡一陣煩躁。


  以前他的確很享受陳氏的溫柔小意,覺得男人娶妻就該娶這樣的,但現在,他越來越覺得陳氏沒有大是大非觀,拎不清還死倔,這都人命關天禍及全家了,還在那遮遮掩掩的,她到底想幹什麼!

  逼問不出來,姜明山索性直接恐嚇她,「讓旭哥兒去查查也好,去年到底是她自己走丟的,還是中間有人動了手腳,總得弄清楚真相,好歹是姜家的姑娘,不能就這麼白白死了。」


  陳氏聽完,直接崩潰,眼淚啪嗒啪嗒往下墜。


  姜明山冷眼瞧著,並沒有要安撫的意思。


  陳氏一個人哭了許久,這才斷斷續續道:「我只是……恨她生了一張招男人惦記的臉……連大郎都險些著了道,所以打算把她送出這個家,永遠不要再回來,可我沒想到,她竟然還能活著回來。」


  「竟然真是你做的?」姜明山從未想過,自己印象中溫柔熨帖的小女人,背後竟然藏著這樣一副狠毒又可怕的面孔,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明郎,你救救我,救救大郎。」陳氏哭得不能自已,「我只是賣了她,後面到底是誰玷污的她,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要早知會發生這樣的事,當初就不會把她給騙出去……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咱們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管我啊!」


  姜明山腦子裡一團混亂,根據南齊律法,私自買賣良民,所造成的後果情節嚴重者,死刑。


  妙娘被賣以後,不僅被人玷污,如今人還沒了。


  一旦被查出來,陳氏死罪無疑。


  「明郎,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我不要上公堂……」陳氏一直哭,吵得姜明山心緒不寧。


  他再三思量,沉聲道:「旭哥兒那邊我會去跟他說,但紙包不住火,你既然做了,就保不齊哪天會被人給查出來,為今之計,你只能暫時離開姜家。」


  「離開姜家?」陳氏面上一僵,「你什麼意思?」


  「我找個由頭先休了你,等將來形勢穩定了,再接你回來。」


  「不不,怎麼能休了我?」陳氏簡直難以置信,一向疼她寵她的男人,竟然開口說要休了她?


  「那不然你留在姜家等死?」姜明山老臉冷下來,兒子考試正在緊要關頭,怎麼能在這節骨眼兒上生事?陳氏這蠢婦!

  ……


  隔天一大早,陳氏就帶著一紙休書離開了溪水村,姜妙的死還沒淡下去,姜家又出新鮮事兒,一時之間,村裡人到處都在傳。


  二房老兩口對此很不滿,跑來質問姜明山,姜明山神煩這兩個老東西,直接懟,「我老娘出錢給我娶的媳婦兒,休了就休了,有你們什麼事?」


  老溫氏被懟得跳腳,「族譜上,陳氏可是我兒媳婦!都沒經過我同意,你憑什麼說休就休?」


  姜明山冷笑,「兒子都沒有,你哪來的兒媳婦?」


  老溫氏險些氣暈過去。


  ……


  姜妙的屍身已經蓋了棺,選定日子后,由村裡人幫著送靈葬入姜家祖墳。


  料理完後事,姜旭便聽村裡人說陳氏被姜明山給休了,他冷冷勾起唇。


  妙娘已經不在,他不想讓她死後名節不保,所以壓根就沒打算鬧上公堂。


  那天恐嚇姜雲衢,為的就是通過他對「名聲」的看重,儘早把陳氏隱瞞的實情給逼出來。


  沒想到舅舅姜明山這一世如此爽利,毫不猶豫就把人給休了。


  不過,姜旭並未打算就此罷休。


  ……


  姚氏從墳山回來就病了,卧床不起。


  姜柔沒有要留下來伺候的意思,她只一聽說二娘被休,就想沖回去質問她爹。


  「站住!」姜旭厲喝一聲。


  姜柔被嚇到,頓住腳步,緩緩回過頭,聲音弱弱的,「表哥,還有什麼事兒嗎?」


  「沒見你娘病了?往外跑什麼跑?」


  姜柔本想脫口而出姜妙會照顧,話剛湧上喉嚨,突然驚覺,姜妙已經不在了,她抿著小嘴,「我……」


  「留下來伺候她,我去請大夫。」


  姜旭冷冰冰的眼神讓姜柔直打顫,不知為何,心裡莫名其妙地就怕他。


  「哦。」她乖乖往回走,「我回去伺候就是了。」


  姜旭警告她,「敢溜出去,要你好看!」


  話完便大步出了門,去鎮上請大夫。


  歸來的途中,他給一隻面目兇惡還渾身臟臭的野狗餵了燒餅。


  ……


  再回溪水村,姜柔果然還守在姚氏的病榻前。


  姜旭望著她,難以想象這個小姑娘將來會以悲劇收場。


  默默嘆了口氣,姜旭把姜柔喊開,讓大夫去給姚氏號脈。


  姚氏其實沒啥大毛病,就是無法接受閨女的死,悲傷過度以至於精神不振,大夫開了藥方,又叮囑她要調節好情緒。


  姚氏到現在整個人都還是崩潰的,她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只把臉歪向一邊,眼淚就情不自禁滾了下來。


  老大夫聽說了他們家新喪,勸了幾句,收完診金,扛著藥箱便走了。


  小院里,姜柔和姜旭面對面站著。


  姜柔始終不敢正眼看姜旭,手指不安地絞在一塊兒。


  姜旭面色冷峻,「你姐已經沒了,你娘如今就你一個閨女,往後別老往不相干的人跟前湊,多孝敬孝敬她,你對她好,她還能害你不成?」


  姜柔咬著唇不說話,她不喜歡她娘,強勢潑辣,性子還直,說話一點兒都不中聽。


  姜旭見她毫不知悔改的樣子,頗有些頭疼,又道:「我聽說,以前你們姐妹倆與陳氏的關係都不錯。」


  「本來就是!」姜柔哼道:「二娘性子和善,只有她才會把我當成親生女兒看待。」


  「是么?」姜旭眼底浮現一抹譏誚,「那妙娘死了,我怎麼沒見她有多難過?反而是你娘,傷心過度都一病不起了。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妙娘的遭遇輪到你身上,你二娘會如何對你,她是繼續把你當親生閨女好生照顧,還是會為了兒子的名聲,遠離你,孤立你,甚至是想盡辦法弄死你?」


  「你胡說!」姜柔尖聲道:「二娘不是那樣的人!」


  「這世間是有因果報應的。」姜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作惡的人,終將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姜柔氣得咬牙切齒,她摔門而出,不想假惺惺地照顧姚氏了,她要去找二娘,把二娘接回來。


  然而,姜柔才剛回到家,就見陳家舅爺帶著幾個族人坐在堂屋裡,一個個臉色黑沉眼神兇惡,恨不能直接扒了姜明山的皮。


  因為,陳氏被野狗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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