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空中會留下多少飛鳥的痕跡
往事亦如雲煙,消散在彼此麵前。回過頭來再次審視這兩起案例可以發現:壞事(打擊迫害正義發聲的人民群眾)都是公安幹的,情報部門隻是在裏麵打醬油的;即使是中央高度重視限期偵破的案件仍然要講求辦案的基本科學規律,政治局都有辦不成的事情,何況你一個小小的專案組;這兩個案子還算是好的了,案子破了,結論下了,大家可以回家了,有一個朋友被抽調到偵破寫給永遠健康的夫人的匿名信的專案組,陷入到首長夫人們的相互指責、謾罵和恩恩怨怨當中,是是非非難以評說,最後落了個神經衰弱不得不黯然離職休養。
哦!搞錯了,以上這一些都是李晨風在跟我們講過去的故事的時候說的,和我們真正要分析的東西也沒有關係。
言歸正傳,下麵我們還是以上述兩起案件的經驗教訓來介紹分析目前我們小組對“蝴蝶來信”的偵破情況,我們盡量說得簡單和直白一些。
時代在進步,偵查手段在提高,但是我們的對手更加地高明或者說是狡猾。
在案件偵破中,人們總是相信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就是:“凡走過的必有痕跡!。”但是道理總是虛的,還是要落實到行動中去的,我們遇到的也很可能是“天空中未曾留下鳥的痕跡,但是我已飛過”的那種,在這件工作上很多以往的經驗和做法沒有了用武之地。
按照兩個案子的步驟,先從動機開始查受益人的話,根本就無從查起。沒有典型的受益人,如果強行說要有的話,那麽就是我們國家和人民,都能從中獲益,“蝴蝶”掌握的未來信息價值無法以常理來估量。根據筆跡和內容判斷,基本上可以認為這是一個愛國的孩子,但是全國的孩子那麽多,根本就無法進行有效排查。不要提國安部門原來提出的那個全國大排查計劃了,當時完全是為了應付上級首長的,即使舉全國之力把孩子們的作業本都搜集起來進行筆跡篩查,那就再也不可能做到保密,是把自己往敵人的槍口上送。
那就從受害人的角度來查的話,當然,根據那份“我知道你幹了什麽”的黑名單,我們確實逮捕了一位背景深厚、前程遠大但是卻私自偷竊國家高度機密有叛國企圖的高級情報官員,也有很多人因為在名單上所以即使現在工作表現優異也已經被組織上限製使用,在要害位置上的正在逐步調整工作崗位,一名在明珠回歸談判工作小組任職的業務人員也已經被組織上隔離審查,但要是說“蝴蝶”和他們中的某個人有什麽私人恩怨,為了打擊報複而給我們寫信的話,那真的有點風馬牛不相及了。這種為了某粒沙子而燒幹整個大海的做法,沒有任何人會相信,根本就是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即使“蝴蝶”是像肖雨城的某部科幻小說裏的主人公那樣,為了打擊一個貪官,就把整個城市裏的貪官都舉報了,我們對他也無能為力,並希望他能舉報得更多。
“18號案件”僅僅是嫌疑人一個簡單的聲東擊西,就把專案組玩得團團轉,在魔都再努力折騰都是虛度光陰,而嫌疑人卻躲在京城裏麵穩如泰山,直到她自己暴露出來為止,所以“18號案件”更多的是為我們提供了反麵教材。
接下來就是成功偵破的“匿名信”事件,一步一步地來,查信封、信紙、墨水、膠水甚至寫字的鋼筆,這些一切與信直接相關的東西,最後都一無所獲。我們沒有那麽地幸運,有寫著廠名的信封或者部隊專用的信紙可查,“蝴蝶”應該是知道這些套路並處心積慮做了規避的。他使用的全都是輕工業占全國半壁江山甚至是優質貨的代名詞的魔都大廠的產品,信封和信紙是魔都印刷一廠的,墨水是最常見的英雄碳素的,膠水是魔都膠粘劑廠的,鋼筆也是最普通的英雄鋼筆,一水的國優部優名牌暢銷貨,一水的幾十上百萬大批量生產數量,最關鍵的都還是全國各大百貨、文具商店有售,這要我們怎麽查啊?
接下來查信的經手人,除開小組裏的同誌以外,知情的周春蘭、夜瞳霜和井田小五郎,都已經死亡了,也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被“蝴蝶”利用為來信提供中轉掩護的感動中國——張織霞、女排隊長——孫進芳,那都是國家樹立起來的先進榜樣,政治上非常地可靠不說,他們除了對寫給她們的信看過以外,對信中信的內容也是一無所知,還有隻是經手來信毫無察覺的編輯秦晴,給基地送信結果嚇得半死的郵遞員和京城電報中心大樓的某收電員,都不能給我們找人提供更多的幫助。
再來查郵戳和查往郵筒裏寄信時出現的可疑人物是同步進行的,通過郵戳和信封上的指紋,我們通過比對已經找到了投遞這些信件的郵筒,找到了收取這些信件的郵遞員,然而耗費的大量精力並沒有什麽作用,郵筒都處在大中城市裏的鬧市區,郵遞員們對自己無意中遭遇過什麽樣的大事件茫然無措,而且時間過去那麽久了,也沒有人會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郵筒裏塞信的人留下多少記憶。我們甚至從幾個信封中采集到了好幾個兒童指紋,但大量的信紙中卻找不到一個,“蝴蝶”掩護自己的手法非常地狡詐,我們有理由相信,往郵筒裏寄信的也非常可能並不是他本人。
通過信的內容來查找就更加地充滿科幻色彩了。“蝴蝶”是套著年幼軀殼但有著未來幾十年閱曆的積年“老鬼”,他在信中的胡言亂語也好,建言獻策也罷,都是屬於將來時的,而我們還處在現在時,我們不可能拿以後的線索來抓現在的嫌犯活著等到他長大以後再去找他。比如說,我們知道“蝴蝶”有著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優良品質,擁護黨的領導,熱愛人民,有較為深厚的文字功底,大學以上的文化,漢語言文學類或相關文科類專業畢業,至少曾經從事過一定時間的文字工作,熟悉公文寫作和文學作品,有在機關單位工作的經驗,關心時事政治,對軍事戰爭題材感興趣,涉獵廣闊,愛看漫畫和動畫片,心理年齡偏低,自覺自願為國家鼓勁加油,身在基層卻操著政治局的心,嘴巴喊得震天響但身體卻很老實……類似的分析材料都已經有城牆厚了,但“蝴蝶”他現在還隻是個孩子,而且是一個有意識地把自己的光芒隱藏起來的孩子。
雖然,信件內容分析曾經有過根據“過橋,順牆根,向右,見一亭,亭邊一倒凳,其下有信。”這樣一張19個字、6個標點符號的紙條,從而從文字越簡縮越能顯現一個人的文化功底的角度推論出凶手的文化程度,最後偵破一件殺人積案的成功案例。但從“匿名信事件”中也可以看到,三位大學中文係教授分析出來的東西並不是那麽準確,除了嫌疑人是男性和大學文化程度兩點以外,對比起來全都是錯誤或基本錯誤的,他們分析出來的“寫信人的年齡大約在五十歲左右,對30年代魔都文化界的情況非常熟悉,估計可能是當時文化圈的人”這兩點實際上是嫌疑人姨媽漆戒的特點,但卻會嚴重擾亂當時專案組的思路。
我從直覺上肯定李晨風曾經悄悄對我說過的他的判斷,從信中表現出來的情感來說,從我自身的經曆和感受來體會,“蝴蝶”的身份很可能有部隊或者軍工背景,是在部隊大院或者涉軍企業裏成長的孩子,雖然這極大地限縮了我們尋找的範圍,但暫時還是不能發揮什麽作用,隻有等到疑似“蝴蝶”所在地域進一步限縮到一省乃至一市的時候,才能發揮奇效,所以我們倆都沒對別人透露這個發現。
最後是通過查打印機和信紙的技術手段拯救了整個“匿名信事件”專案組,而李晨風對這一點的認識最深。當然,他們在查打印機的時候走了彎路,差一點釀成了冤假錯案。在查明打印信件的是“寶石牌”打印機後,專案組“撇開一切,隻查打字機”的思路是正確的,但是堂堂的中央專案組在總理的親自過問下開展工作,居然隻敢查全市民用的那81台,而對當地龐大的軍警單位中可能擁有的“寶石牌”打印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聯想到李晨風在講述完案件後還要畫蛇添足地甩黑鍋,讓人不得不合理地懷疑這算不算是專案組的領導和成員們有點心虛或者消極怠工,畢竟這案子隻是涉及到一些禁忌的話題和領導的隱私,沒必要強行推進去得罪軍方這樣的強力部門,所以大家在工作態度上的鬆懈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上述的錯誤結果導致了一連串錯誤的發生,強行要在這81台打印機裏找目標,結果隻能找到了最疑似的周伯芙身上,最巧合的是偏偏她身上也充滿了眾多的疑點,但是一個電影製片廠的資料管理員怎麽會有那個信封和有時間到京城寄信這樣的問題其實也是很難解釋的,在接觸周伯芙之前怎麽沒有想到先查她資料室的打印機,查證物總比訊問一個精神病人要簡單和準確得多,雖然專案組的介入並不是導致周伯芙因車禍死亡的直接原因,但在工作方法上存在疏失和對技術手段的不重視這些問題都是客觀存在的。
幸運的是還有那條印刷廠在裝訂紙本時所用的膠水幹燥後形成的草綠色的細線,終於把專案組的偵破導入了正確的方向,拉著不得不出頭的魔都市委當擋箭牌,成功地進入當地駐軍進行調查,並很快地找到線索,鎖定了實際上算是侵害他人名譽和隱私的嫌疑人翟男相。
也許是因為總結了前麵的經驗,也可能是因為嫌疑人的身份必須要慎重起見,這次專案組沒有犯錯,先檢查了404小組的“寶石牌”打印機,對信箋紙進行了紙質化學物質對比鑒定,調查到翟男相去過京城船舶機械二廠,所有的證據都已經明確了以後,才一舉將翟男相抓獲。
歸根結底講了這麽多,就是要告訴大家,我們的組長李晨風,這個“蝴蝶”來信專案組的直接負責人,通過他以前的工作實踐,在內心裏明確並實際推行的尋找“蝴蝶”的工作思路,那就是:相信科學,客觀理性,走“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引自第一首長1978年在全國科學大會上的講話)的偵破道路。
所以,李晨風早在“蝴蝶”在五號機中表示“能多藏一天是一天,能自由一日是一日”,叫囂“來找我吧,我的未來是星辰大海”的時候,就知道“蝴蝶”找起來會沒那麽地簡單,而找到張織霞那裏發現“蝴蝶”利用騙取先進模範人物信任然後將信中信進中轉的時候,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所以即使在我們為每一條“蝴蝶”留下的線索四處奔波的時候,在沐雨塵、肖雨城、王啟年、雲中客等這樣的刑偵專家、痕跡學家對線索不斷地分析中,他都矢誌不渝、堅持不懈地堅持在“科技破案”的大量投入。
李晨風相信:人的主觀意識可能會欺騙你,但是在科學裏是不會讓你上當受騙的。用科學方法得到的不一定是真理,而是有用的,待檢驗的成果,但想接近真理,還是要靠科學的方法。
所以,李晨風多方暗訪征求意見,托人拜訪了國家的功勳級的科學家,尋找或請他們推薦合適的人選,最後找到了國家科學院學部委員楊銳的北大生物研究實驗室,他認為自己應該是找到了。
楊銳學部委員曾經先後參加過國家人工合成牛胰島素和提取青蒿素的研究工作,李晨風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進行聚合酶鏈式反應和人類基因組方麵的研究,被圈內譽為國內最接近諾貝爾獎的第一人。
起初,李晨風隻是試圖通過將從信紙上提取到的花粉、細菌、礦物粉塵之類的東西進行分析,來縮小和劃定“蝴蝶”寫信時所處在的地域範圍。這是一種非常新穎的偵破手段,通過各個學科的介入和相互比對可以得出一個比較精確的大概位置。譬如有馬尾鬆、廣玉蘭的花粉的話,就可以確定是在南方,如果幸運地發現粉塵中汞的含量高的話,那麽就可以差不多直接到貴省的同仁、風港附近去找人了,這個辦法的投入大,見效慢,但是交叉比對出來的地域準確性還是比較高,而且科學研究全世界大家都在搞,非常利於保密工作的開展,所以在“蝴蝶”沒有暴露出更多破綻之前,李晨風自認為這是一個穩步推進且保密係數非常高的辦法。
采用這個方式還基於一個判斷就是,“蝴蝶”之所以利用找人四處投遞等種種手段來迷惑我們,從我們大家往往都是缺什麽就拚命歌頌什麽,怕什麽就努力掩飾什麽的邏輯角度出發,在現在人員流動需要介紹信的時代,他本人又是一個小朋友的客觀現實,他最可能是處在穩定的非流動狀態,隻要能從茫茫人海中鎖定“蝴蝶”所在的大概地域,打破他最引以為依靠的人海保護,那麽找到“蝴蝶”對我們小組所能動用的人力物力來說,真的是易如反掌。
但是在和楊銳學部委員的秘密談話中,李晨風又看到了更大的野望,根據楊銳介紹,基因科學是人類未來的希望,具有神奇的魔力,隻要加大一點投入,在不遠的將來,即使隻是在信紙上有一點皮屑,他的實驗室都可以通過提取到的基因來描畫出這個人的容貌、身高、疾病、壽命等各方麵的身體狀況上的細節,而在他麾下的全國最先進的生物實驗室,研究花粉這樣的工作更是大炮打蚊子,如果不是看李晨風的背景又深又硬,還是由校長親自打了招呼要求全力配合的話,他是不屑於接手這麽簡單的一項工作的。
於是,李晨風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楊銳所描繪的未來前景給陶醉並興奮起來了,他答應從有關方麵為楊銳爭取100萬美金的研究經費,用於購置最先進的電子顯微鏡等科研設備,還將視研究進度加大對實驗室的投入和支持,並幫助他擺脫一些不必要的幹擾和麻煩;楊銳則答應將李晨風所要求的研究項目放在他實驗室立即親自進行研究,同時接受國家將他的實驗室列為保密單位進行管理,確保研究工作的安全,隨後李晨風從密保部門派遣了一位名叫卜耿欣的幹部進行監督和開展保密工作,雙方你情我願地就這樣達成了深度合作。
而楊銳實驗室的最新研究結果是,信紙上不含鹽,那麽“蝴蝶”是在沿海一帶的可能性就大大地降低了。這是李晨風投入了大量財力物力所得出來的研究成果,他就是拚了命也要維護它,不容許任何人來質疑的。
我叫林千軍,我雖然隻是一名軍人,但是我身邊有許多高人,我覺得自己最近學到了很多東西,成長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