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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直在路上

  在路上並不像是看上去的那麽美好,隻是在從所有的炎熱和狼狽之中歸來以後,當忘記了所受的折磨,慢慢回憶起那些經曆過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它才是美好的。


  當飛機降落慢慢地停穩之後,螺旋槳終於不再發出擾人的噪音,我從機窗看出去可以看到一輛BJ212飛快順著跑到向我們駛來,估計是接我們的人到了,我脫下了軍大衣,舒展了一下坐麻了的身體,整了整身上的軍裝,自我感覺是一如既往地那麽帥氣,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起步往艙門走去。


  車和駕駛員都是管機場駐軍借的,負責把我、肖雨城和呂丘建送到近江去。是的,就我們三個人,我負責帶隊,這一點是領導最英明的地方,因為作為《解放軍報》的采訪報道組,肖雨城穿上軍裝也沒有那個氣質,隻能掛部萊卡假裝攝影記者,呂丘建就當個實習生兼司機好了。雖然確實是比起一般的采訪組陣容加強了一點,但是是有原因的。


  昨晚,《解放軍報》報社就直接打電話給白水州的軍分區,為宣傳軍隊革命化、現代化、正規化建設的豐碩成果,充分反映了廣大邊防、海防官兵獻身國防、建功立業的精神風貌,報社準備推出一個叫做《今日邊海防》的大型係列專題報道的活動,派出了一個三人的記者組到海防前沿——近江縣進行前期采訪,請予以支持配合。白水州軍分區當然馬上就通知了近江縣,並要求他們做好接待工作。這樣,我們作為非常牛的軍報記者,為了工作便利搭個部隊的便機當然就很正常了,進入近江開展工作也就名正言順了。而白斯文另帶一組人馬,將以另外的掩護身份過去,然後再和我們會和。


  解決了身份的問題,下一步就是交通工具的事情了,為了節省時間,也為了不出紕漏,也沒要對方來接機了,所以直接就提前通知機場駐軍給準備一輛了。算起來空軍這邊真不虧,要不是我們過來,他們申請的那些物資裝備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這輛BJ212還蠻新的,開車的誌願兵也話不多,我們三個人上了車,車子就直接開動了。我本來還擔心駐軍的領導會出麵來跟我們認識認識,客氣一下,心裏還做了下建設,準備了一些寒暄的客氣話,但是並沒有,估計是通知的時候是稍微那麽暗示了一下子的,直接送走就行,不用搞七裏八裏的。


  車子很快地駛出了營區,這邊的瀝青道路條件還可以,兩邊的行道樹鬱鬱蔥蔥,我以前常年就在熱帶地區當兵打仗,對這環境有種親切的感覺,留戀地看了看車窗外的風景,然後在一步步打磨,認真地思考著下一步的步驟,畢竟我雖然表麵上是信心滿滿,但是心底還是有些忐忑的。進組以來,我們的工作風格都是開大門走大路,揮舞著尚方寶劍在當地黨委政府的全力支持配合下所向披靡,現在為了保密,最大的憑仗暫時不能用了,就不得不步步小心,萬一被敵特嗅到一點風聲的話,又要多了許多的麻煩事。


  車上的人都沒有說話,小呂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在地方上有一種誤解,認為這個地方寬敞舒服視野好,是首長座席,很多基層的領導就一定要坐副駕駛,不讓他坐還會發脾氣,譬如說我以前部隊的營長。實際上,那個位置如果發生車禍的話,相當地不安全,而司機背後的座位才是全車最安全的位置。而且,從要人保衛的角度來說,那個位置可以一目了然地被人看到,最容易成為被襲擊的第一目標,所以在部隊裏是警衛員坐的位置。


  我和肖雨城坐在後麵,這個時候已經有點炎熱了,我上車後就把旁邊軍綠色厚厚的窗簾拉上了,好在前麵的兩個車窗敞開著,開動起來吹進了風,車裏還算涼爽。


  坐車的時候不說話是很悶的,要是開開玩笑,講講笑話什麽的時間才會過得飛快,所以開了一段路後空軍的那位駕駛員就主動地和肖雨城搭上話了,首長以前有沒有來過閩省啊?首長今天坐運八感覺怎麽樣啊?我們的新運輸機是不是很強啊?


  這個陝西誌願兵雖然在空軍裏6年了,居然還沒坐過一次飛機,特羨慕那些飛行員,肖雨城嗯嗯啊啊地接著話頭,他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聽到肖雨城說是第一次來閩省時,就開始推介起閩省八大怪之類的趣事起來了,什麽地瓜當糧草,廁所當碉堡,穿著拖鞋滿街跑,到處都是阿慶嫂;什麽人人說話像老外,獨木成林似傘蓋,鞋子脫在房門外,天氣無常變得快,家家有人在海外,家裏熱水地裏冒.……

  這些各地不同的地理風貌、生活習俗確實有趣,肖雨城聽得津津有味,連呂丘建也跟著插話,駕駛員說到後麵還繪聲繪色地介紹起惠桉女的封建頭、民主肚、節約衫、浪費褲,說到細節處講得眉飛色舞,這可憐的娃,估計跑上一趟惠桉,部隊裏發的八一軍綠大褲衩都要偷偷地換上幾條。


  這些什麽怪的順口溜,很多地方都有,像在我以前跑去駐訓打靶的甚江,也有什麽一座城市分兩塊,女人上樹比猴快,三個蚊子一盤菜、三個老鼠一麻袋,人打赤腳牛穿鞋,牛車上麵談戀愛,白斬狗是人人愛,草帽用來當鍋蓋這樣的十八怪,地方上走得多了就司空見慣了。


  但是他們的對話裏麵還是有一句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家家有人在海外”這一句歌謠。現在是家裏如果有海外關係的話,別人會刮目相看,找對象都要容易得多,當然前些年肯定是要吃大苦頭的,但在閩省這個僑鄉,因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現在旅居海外的閩籍華人華僑起碼有數百萬之多,這些倒也罷了,早就不是當年以鬥爭為綱的年代了,他們也已經成了閩省發展的寶貴財富了。


  我擔心的是,作為解放寶島的最前沿,這裏一直是我們和蔣匪特工交鋒廝殺的主戰場,蔣匪利用“拉出去、打進來”的方式,源源不斷地從空中、海上往這邊派遣特工,從暗殺、爆破襲擾到情報搜集,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這邊一有風吹草動,那邊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即使經過幾十年的肅反、鎮壓,光槍斃了的那些特務分子排起來都能繞富洲城半圈了,他們墳頭上的草都長得比人高了,關起來改造的更是不計其數,但是還沒有能斬盡殺絕,就跟野草似的,時不時又冒了出來。根據我們從701所了解到,在我們即將進入的近江縣城裏,他們已經掌握到有一個一直還未破獲的敵台呼號,說明這裏就有至少一個蔣匪的情報小組在地下活動。


  從我們的情報工作係統建立以來,蔣匪就是我們最主要也最強大的敵人,其次才能輪到東瀛的鬼子,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在不遠的未來依然是。因為我們國家的特殊國情擺在這裏,像是在世界上叱吒風雲的什麽KGB、CIA、軍情六局,在我們國內它們翻不起什麽大浪。直到有那麽一天,就像“蝴蝶”在信中所描述的一樣,蔣匪的情報係統把自己給“閹割”掉了,我們的國家更加地開放,外國人在國內再也不那麽珍惜,就算是縣裏的旅遊考察團在巴黎都會碰到好幾次熟人的時候,我們的主要敵人才會發生戰略性的轉變。


  所以,我們在閩省的工作,不得不謹慎小心,不得不謀定而後動。


  “嘎嘶”一聲尖利的刹車聲,疾駛的車子突然地停了下來,我的頭差點就撞到前麵的位置上,隻聽見駕駛員小聲地用陝西方言罵了一句,肖雨城已經在問了,


  “怎麽了?”


  “前麵的路被老百姓給擋住了。”呂丘建回答道。


  我順著擋風玻璃往前看,車子是在通過一個村子的轉彎的路上,我們的車前麵有幾十個村民有的拿著鋤頭、釘耙甚至還有梭鏢,更多的人拿著扁擔,他們圍著一輛停在路邊、車廂上蓋著雨布的解放牌大貨車,扯著很大的嗓門用一種非常難懂的方言在叫嚷著什麽。


  “前麵的車出車禍了?”我疑惑地問道。


  “不是的,首長!”駕駛員似乎對眼前發生的情況並不緊張,他一邊回答我,一邊用力地按著喇叭,以喚起村民們對來車的注意,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他們在搶化肥。”


  “啊!”這從未見過的狀況讓我們都大吃了一驚,呂丘建一邊驚呼這場麵簡直衝擊力太大,一邊右手在腰上按得更緊了,緊張地目視著前方,隨時防備著意外情況的可能發生。


  “在這樣車來車往的主幹道上,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就明搶啊?”這場麵肖雨城也沒見識過,感覺有點不可思議,聽他那口吻,那一車化肥簡直就變成了一車良家黃花大閨女似的。


  “報告首長,也不能算是搶,因為搶東西是要坐牢的,他們是要買,都是會出錢的,隻不過他們都沒有化肥票,這一車裝的肯定都是尿素,就算有票也很難買到。現在都分產到戶了,有好化肥才能多打糧食,才能多賣錢,所以他們就攔住車要買,一般的話不會出什麽事,司機腰上好說話的話還能撈點別的什麽油水。”駕駛員瞟了一眼呂丘建的腰間鼓鼓囊囊的家夥,趕忙地解釋道。


  “哦……,是這樣子啊!”肖雨城長長地拖了一聲,恍然大悟。


  我有點被自己剛才暴露出來的大驚小怪而感到臉上無光了,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酸溜溜地加了一句話作為對此次突發事件的總結。


  “真不愧是民風彪悍的地方啊!”


  吉普車的喇叭聲驚醒了擋路的村民,看到來車了,又好奇地瞅了瞅車牌和車裏,見是部隊上的車,都讓開了,站在最邊上村民還放下手上的農具,主動幫我們搬開了攔在路上的大石頭。我順著呂丘建打開的車窗看出去,大卡車的車窗玻璃已經搖了下來,裏麵的司機和押車的人正在氣定神閑地抽著煙,我的心才徹底地放了下來。誰叫我們國家現在還實在是太窮了呢,我暗暗地歎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剛才小呂的反應把駕駛員同誌給嚇著了,所以車上又恢複了沉默,車又開了十幾裏路,駕駛員突然特意地提醒我們,“報告首長們,我們進入近江境內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強調這一句,還是“哦”了一聲表示聽到了。我們走的這條省道按現在的車速離縣城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距離。


  這時候隻聽到我們的駕駛員同誌,那個倒黴的陝西娃又罵了一聲髒話,“賊你嘛”,似乎還不解氣,又丟了一句,“溝日滴”,車速慢了下來,直到停了下來。


  我KAO,又怎麽了?!


  我也不問了,還是自己看來得快些。在我們車前麵一兩米的地方站著一個瘋瘋癲癲的穿著一身破爛衣裳的女人,年紀應該不是很大,瘦瘦精精的,皮膚是很不健康的那種灰白,她沒有說話,隻是用呆滯無神而又空洞的目光使勁地瞪著車裏。她一隻手拿著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一隻手掀起了那幾乎無法遮體的衣裳,露出了一對那個什麽什麽,我急忙厭惡地移開了自己帶著一絲憐憫的目光,立馬就明白這是什麽情況了,我們TMD這是遇見打劫的了!


  陝西娃似乎早有準備,他從兜裏掏出了一張毛票,從打開的車窗那裏遞了出去,等到那個女人走到車邊,突然打開車門下了車,大大地張開雙臂,嘴巴裏發出了一連串恐怖的吼聲,就像在他們家鄉攆狗一樣,把那個瘋女人嚇得抱頭鼠竄,趔趔趄趄地跑到路邊的田裏,最後還摔了一跤,然後他快速地跑回車裏,掛上檔,一腳油門,車子一溜煙地就跑了。


  我掀開窗簾往後望去,那個滿身泥水的瘋女人已經爬了起來坐在田裏在號啕大哭,把四周的泥水拍得飛濺了起來。


  我默默地放下了窗簾。


  過了好一會,剛才沒有絲毫反應的呂丘建才問駕駛員,為什麽不幹脆把那點錢給她算了。居然會問出這麽幼稚的問題,小呂果然是和社會脫離得太久了。


  駕駛員的敘述果然如同我所預料的那樣,這裏是兩縣交界有山林爭議的地方,屬於“兩不管”地帶,那個瘋女人就是附近村子裏的人,拿石頭掀衣服在馬路上要錢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們村子裏有一些閑人懶漢在背後給她撐腰,就是利用她在馬路上賺錢,如果我們不是軍車,他不是穿著軍服,剛才那樣,那些地痞流氓就會打著給瘋子打抱不平的名義攔住我們的車不讓走了。而且即使拿到司機給的錢,那些人也會從她手上把錢騙走、搶走,她真正能得到隻是一些殘羹冷飯,作為來快錢的一個工具苟且地活下去。以前經過的時候,他也給過一兩次錢,但是後來教導員遇上了以後告訴他,我們解放軍不能縱容這樣的罪惡,即使砸壞了車子玻璃部隊也不會怪你,縱容她隻會讓那些犯罪分子更加地囂張。


  聽完這些,我看到呂丘建在車上憤憤地踢了一腳,而又對一切無可奈何。


  一路上遇到的一連串破事讓我的心裏多少鬱鬱的,眼看近江縣城到了,我突然有了一種預感,這次的任務隻怕不會那麽地簡單!


  我叫林千軍,我一直在路上,追逐著夢想,努力拚搏堅定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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