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五章 負心漢
洛琉璃破碎的骨頭已經被修補好,斷裂的關節也都重新被接上,而她腐爛的皮膚也都換上了林蘭君的皮膚。
林蘭君的屍體已經徹底碎了,所謂碎屍萬段便是如此,中華自古講究死者為大,入土為安,這樣對待一具屍體,當真是駭人聽聞,就連那鞭屍的伍子胥都沒有做到這一步。
這樣的手段若是被林老爺知道了,只怕他要當場氣得七竅生煙,吐血而亡。若是被一些道學家獲知后,一定會變著花樣罵,或許還會寫入書本,載入史冊,承受千古罵名。
安以仁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可他依然選擇了承受,只因為他是一名醫者,而且安家的家規不容許他見死不救,哪怕自己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洛琉璃早已經喪失了神志,這樣的痛苦,不是凡人能夠忍受的,刮骨療傷的關公也不過臂膀上一處傷,可她卻是要換去全身的破爛骨頭,還有腐爛的皮囊。
這個過程是漫長的,安以仁的額頭不住的流汗,身上的衣衫也盡數被打濕。
坐在屋頂上的許沛兩兄弟,從下午一直等到黃昏,黃昏的落日有種蒼涼的意境,飛鳥掠空而過,伴著落霞,令人新生喜愛。
生活在這一地方的市民們,販夫走卒還在吆喝著,沒有回家的打算,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夫們則扛著鋤頭,有的還牽著牛,往自己家中走去。
炊煙裊裊,夕陽漸漸沉到了地下,周遭被朦朧的黑暗所取代,瓦市中開始有說書藝人講故事,有江湖藝人唱皮影,吃過晚飯的人們也都帶著孩子出來散步,孩子三五成群,相互追逐打鬧,嬉笑聲響成一片。這是在是一片祥和安寧的景象,可是許沛兩兄弟卻沒有心情欣賞,他們餓著肚子,等待著安以仁診治的結果。
唐大牛帶著小貓兒走在夜市中,對於那孩子的一切要求,他都滿足,小貓兒手上的零食已經拿不到了,唐大牛就幫他拿,小貓兒嘻嘻哈哈說義父你對我真好,要是你是我親爹就好了。
唐大牛哈哈一笑,告訴小貓兒他的親爹既然已經回來了,他就不能再呆下去了,讓他以後好好聽話,他有空還會回來看他。他的話說完,小貓兒哭了出來,唐大牛哄了半天,帶著小貓兒回到了客棧,安置他睡下了。
午夜時分,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這座小鎮,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個行人,千家萬戶的燈火也早已經熄滅。天際的月光並不明朗,躲在陰雲里,偶爾會鑽出來,俯視一下這片瞬息萬變的人世間。
安以仁幾乎快要虛脫,可是他的雙手依然很穩,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他將洛琉璃全身的碎骨頭挑出來,將完整的骨頭安放進去,再將斷掉的經脈接上,這一切神乎其技,可謂是巧奪天工。
薛凝一直在他身後疏導內力,安以仁讓她輸送幾成她就輸送幾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在這六七個時辰內,她付出的精力不比安以仁少。
安以仁沒一個動作她都看在眼裡,可是他的動作太快,就算她勉強能夠看清楚,也難以全部記下來,所以這樣的手法,在當今天下,依然只有安以仁會。
經過安以仁與薛凝的密切配合,治療終於到了收官的時候,安以仁再次摸出一包銀針,以同樣的手法,天女散花一般刺在洛琉璃換好的皮囊上。
這具皮囊有無數的裂口,就好似得道高僧的百衲衣,縫縫補補。只是僧衣看起來很有佛法禪意,而一個人這樣就未免顯得猙獰恐怖。
在這個關鍵時刻,洛琉璃不能夠醒過來,若是她蘇醒過來,稍微一動就會前功盡棄,所以安以仁這一次用銀針封住了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三百多處穴道,洛琉璃原本還算細微的呼吸都停止了,竟然已經進入了假死狀態。
安以仁摸出細針,穿上一根細線,便迅速的飛針走線,其手法比起常年做女工活的女子都要靈活,而他的的姿勢到位,動手精準,細密無間,所用正是蜀繡的傳統工藝,更有推陳出新的味道。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屋子裡的蠟燭已經不知換了多少,安以仁終於縫合上了最後一條傷口,洛琉璃的外貌已經全然變成了林蘭君,只不過臉上的疤痕太過明顯,與其說像人,倒不如說是湘西趕屍人操控的屍身。
安以仁頹然坐到地上,渾身上下因為高度緊張,原本緊繃的肌肉在瞬間獲得鬆弛,便再也支撐不起他疲倦的身體。薛凝的內功耗損嚴重,需要運功打坐才能夠恢復元氣,可是她比安以仁還要嚴重,竟然在放鬆后熟睡了過去。
屋子裡蠟燭的焰火輕微的跳動著,並沒有風吹來,因為整個屋子都是密封的。過了許久,安以仁走到了薛凝身邊,在她旁邊蹲了下去,焰火跳動得更加明顯,似乎在抗爭著什麼。
只見安以仁雙手上拿著數十根銀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了薛凝周身的大穴,然後將手掌放在他的天靈蓋上。
屋子中突然出現了一股寒氣,從薛凝身上散發出來一股強勁的真氣,蠟燭的火焰似乎再也無法承受,兀自熄滅,整間屋子籠罩在黑暗中,有種詭異的死寂。
安以仁的聲音很低沉,在薛凝耳邊輕輕說道:「阿凝,只怕這一次我又要負你,想來這一次之後,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原諒我了。」
安以仁說完,運行起他已經所剩不多的內力,左手將最後一枚銀針刺入了薛凝的丹田,頓時有一股力量自薛凝的天靈蓋湧出,經安以仁的右手,傳入他的體內。
他竟然在薛凝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吸取她的內力!
當真是寡廉鮮恥,薄情寡義到了極點,這樣一個人,時間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原諒他,即便是普度眾生的觀世音也會對他的所作所為做佛門獅子吼,早早將他超度了,不讓他再禍害世間女子。
「我今生愧對你,若有來生,只能當牛做馬贖罪了,我背負安家的使命,不能不去完成,再說了,那個人不死,這世間便永無寧日。」
安以仁吸取了薛凝八成的內力,才將手掌移開,他自言自語這般絮絮叨叨的說著,兩滴淚水自臉龐滴落,恰好滴在薛凝的臉上。
這個負心漢動作輕柔的替她擦去淚水,俯下身在她嘴唇上親吻了一下,然後便打開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