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再見玉容
鳳鴛的一襲白衣在一片深色的戎裝與冷刃中尤為醒目,她站在蘇硯身旁,冷淡的目光將心中的千回百轉掩於眼底,但一身威武盔甲的男子卻比她更冷,二話未說便翻身上馬。
起風了,青色的披風飄蕩起來,隨風鼓動出颯颯的聲響,與兩年前相比還要氣勢威凜。
鳳鴛也不示弱,輕鬆躍上他身旁的白馬,欲與之並駕齊驅。
“下去。”
蘇硯冷著臉道。
“還請將軍恕罪,皇上命小女照料將軍左右,寸步不離。”
她一字一頓將最後四個字說得再清楚不過,可男子還是不為所動,道:“我輕易死不了,無需任何人寸步不離。”
他的臉色冷酷得嚇人,昔日裏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再度襲來,鳳鴛頓了頓,眉梢一挑,笑道:“小女可是為了將軍的身體著想,不過既然將軍不願意看到小女,小女坐到馬車裏就是了。”
蘇硯沒有說話,像沒聽見似地目視前方,鳳鴛躍下馬去,白裙翩然宛若仙子,不少士兵都看得癡了。
他倒是比從前還要漠然了,隻不過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鳳鴛一腳踩上登馬車用的小竹凳子,剛要上車,車簾突然從裏麵掀開了來,隨後一抹像桃花般的淺粉從中探出,白玉般精致的麵孔呈現而出。
兩張臉幾乎貼到一起,男子的表情微微訝然,停在固定的姿勢上一動不動。
花玉容……
鳳鴛亦是心頭一動,沒有想到竟會和他以這樣的方式再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間帶著說不出的疲態,看得出來他的身子與當初相比差了很多。
但總歸是幸運的,受了那樣的劍傷居然能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更何況在有生之年還能讓鳳鴛見他一見,總歸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花玉容的細膩與眼力向來要比常人好得多,梨香院初見一麵他就看出鳳鴛是女扮男裝,現在又會不會從這張半遮的麵容上找到些許破綻?
他盯了她好久,久到她有點慌張,直到蘇硯出發之令發出,他才揚唇一笑,“你就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醫仙姑娘吧?果真和傳聞一樣,不食煙火美若天仙呢。”
還好,也許是她的臉真得改變了些許,所以他並沒有認出來。
鳳鴛暗想的功夫,他已拉住她坐回馬車中,一邊看著她一邊狐狸般地笑。
“你笑什麽?”
他眨眨眼,“醫仙姑娘好生奇怪,這初次相見的人不是應該先介紹下自己才對嘛,怎麽感覺姑娘一點都不認生,看我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像是與我相識許久了似的?”
“啊?”鳳鴛心裏一抽,“額……說得有理,隻不過公子方才不是說出小女的身份了嗎,那小女也沒有必要再說無謂之話了,反倒是公子您是什麽身份,又為什麽要隨軍而行,該告知小女才對。”
倒是個伶俐的,花玉容一笑,隻好點點頭說道:“既然姑娘問了,在下隻能如實相告。”他賊笑一聲,小聲道:“你看見前麵那個隻有臉沒有表情的人了吧?”
他指的是蘇硯,鳳鴛點點頭。
“別看我和他這麽不一樣,但其實我是他的親眷,特意來照顧他的。”
“哦?是嘛?你照顧他?”鳳鴛瞧瞧他那張病怏怏的臉,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巴。
花玉容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服氣地捶捶胸膛,一不小心就捶出兩聲咳嗽出來,“咳咳,你別看我現在這副樣子,兩年前,我也算是個武林高手,飛身徒走日行千裏,還哪裏用得著坐這種無聊透頂的馬車啊。”
他說罷驕傲一笑,隻是這驕傲裏還帶著三分無奈與苦澀,鳳鴛心裏一疼,輕易濕了眼眶。是啊,兩年前他還是那樣朝氣勃發無甚敵手的得意公子,卻為了她一招重傷,成了什麽都不能做的病秧子。
“哎,醫仙姑娘,你怎麽了?莫不是對本公子一見傾心,不敢看我了?”他瞥到她眼裏的閃爍,竟覺得那神情有些熟悉的味道,鴛兒的身影跌跌撞撞圍繞心間,他隻能用玩味來對抗思念。
她別過臉去,他貼近了去看,她往這邊轉頭,他又跟著轉了回來,妖魅且俏皮。
這樣的情景在過去發生了太多次,鳳鴛早就習以為常,可這一次見到,卻是另一番滋味。
她彎著眉眼笑了笑,“公子說笑了,小女是尋常家的女子,可不敢對公子傾心,依我看來,公子生得貌如佳麗,倒是與那個有臉沒有表情的人比較相配。”
花玉容嫌棄地擺擺手,“那我還不如直接自殺來得直接。”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場景竟真的像一對老朋友久別重逢,就連一向可對任何人嬉笑玩鬧的花玉容也覺得不同尋常,那感覺太自然了,自然到像是數年才累積出來的默契。
二人在馬車裏聊了一路,天色由黑變亮,笑聲從沒有斷過。
其間鳳鴛問及蘇硯的家室,花玉容就像揭短似地說上一通:“你別看他人高馬大氣場十足的摸樣,可一涉及女人整個人就像個呆子似的沒一點反應,就連送到嘴邊的也一律趕走不講半分情麵。”
鳳鴛呼吸微微停滯,猶豫著問道:“這……這是為什麽?”
要提及回憶中的女子,花玉容的語速慢了下來,他托著臉燦爛的笑容收成寧靜的摸樣,“他曾經有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女人,我想,除了她之外,這世間再也沒有人可以闖入他的心扉。”當然,這句話也適用於花玉容自己。
“非常非常喜歡?”鳳鴛暗暗捏了捏手指,“那是有多喜歡?”
花玉容笑了笑,就仿佛是在訴說自己的心情:“喜歡到可以為她放棄一切,包括生命。”
晨曦很美,鳳鴛掀開車簾望了望天,心中那複雜而混亂的感情如同正在升起的太陽,不斷地掙脫著雲層的束縛。
原來這世間還有這樣一種心情——\t
你明知他愛著你,可你卻要傷害他;你明知他傷害了你,你卻想保護他;
這一生,愛恨淒淒,究竟何時,才能從這張交織的網裏,掙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