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悉心照料
從蘇硯口中聽見“醫仙”二字的一瞬間，鳳鴛的心間霎時傳蕩起厚重的回聲，她用力抓住蘇硯的手，道：“你說對了，我是醫仙，那你再想想，你等的那個人是誰？你再努力想想，一定能想出來的！”
“……我，我等的人……”
蘇硯皺著眉，死死盯著鳳鴛的臉，忽地心裏一躁，猛地甩開她，大聲喊道：“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我在等鴛兒，她不來我就一直在這等著，她不來我就永遠都不離開，你到底聽懂沒有？”
鳳鴛跌到床板上，心和身子一起摔了下去，好久都沒起來。
天啊，她到底是怎麽了？天下最難恢複的病症便是癡症，她明知道的，可在他麵前怎麽總是失去理智呢？
也許她該鎮定下來，像往常一樣，持著醫者該有的冷靜和理性，至少能叫出“醫仙”，就說明他還有識別人臉的能力，也有和別人對話和思考的能力，而且以前的記憶也沒有完全消失，隻是被什麽東西擾亂了罷了。
他還有恢複的機會，而且可能性並不小。
那她應該開心，不是嗎？
想到這，她方覺得心下平和了不少，一抬頭，卻見蘇硯背著雙手，有些不安地看著她，“你，你……我……”
他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最後像對自己也不耐煩了似地耷拉下腦袋，隻顧盯著鞋尖，那摸樣活像自知做錯事卻不肯將道歉說出口的小頑童。
看來，他並不是真的癡了傻了，而是思考方式和水平回到了孩童時期。鳳鴛心弦微動，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很有可能再通過人為的努力和學習，再成長為現在該有的狀態，即便他仍然沒有找回記憶，也可以做一個正常人。
“蘇硯，你記不起來我也沒有關係，你不愛我了也沒有關係，你不想再等我了也沒有關係，這一次，換我來時時刻刻地記著你，換我一心一意地愛著你，換我守在你旁邊等你回過頭重新愛我，哪怕這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我也在所不惜。”
她笑著流下兩行淚，看著蘇硯的眼裏盛滿世界上最美好的溫柔。蘇硯先是一愣，繼而癡癡一笑點頭道：“對，一輩子，嗯，我也要等我的鴛兒一輩子，嘿嘿。”
——
時間就這麽一點一點過去了，鳳鴛日日跟在蘇硯左右，事無巨細地照顧他。
一開始，他很是抗拒，就像個偏偏要與媽媽作對的叛逆少年一樣，隻要是她盛的飯他便不吃，隻要是她打的水他就不用，有時候還要將她精心準備的東西一股腦地摔到地上。
這暴躁且無理的行為，連玉兒這樣的好脾氣都看不下去了，每次看鳳鴛傷心便勸她還是放棄吧，不然這樣的苦日子得過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可她也知道，依鳳鴛的性子，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呢，按照她的說法，這之前的人生她都是在恨，給許多人帶去了痛苦，可是這之後的人生她想要愛，即便這會給自己帶來痛苦。
這是她欠給這個世界的，更是她欠給他的，可能真的要用一輩子償還。
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真心，看似什麽都不明白的蘇硯也在發生著改變，即便他始終認為他心心念念的鴛兒和眼前這個女人沒有半點關係，可一個多月後，他已經開始信賴她了，狀態好的時候還能和她閑聊幾句。
可讓鳳鴛心煩意亂的是，阿亞村裏那些村民們對於蘇硯的看法，尤其是村子裏的那些孩子，常常三五成群地跑到家門前，說些難聽的話，而且近日來越來越甚。
雖然林淮作為村子裏唯一的大夫，也算是有些地位，可大人們尊敬他，孩子們卻不懂這些，玉兒說他們也沒什麽效果，林淮又不好過於認真，常弄得大家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每每這時，鳳鴛就覺得很是抱歉，可表現得太在意反倒讓玉兒反過來擔心她，所以這日子也就隻好如此一天一天過著，而看著蘇硯慢慢的進步成了她最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將用一個多月時間才縫製好的紅裙穿在身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努力微笑。
雖然這裙子比不上浮世宮裏的，可她相信，隻要她穿著它出現在蘇硯的麵前，就一定會讓他想起什麽來，林淮也說，這種病無藥可醫，唯一的生路，就是對記憶的不斷刺激，沒準在哪一個契機下，他就會突然想起一切，恢複到從前的狀態。
這一晚夜色很好，她一手持簫，一手提著裙擺，站在房前月光下。
簫聲如酒，醉人心脾，動人心弦，一聲聲，宛如低訴。
聽見了麽，硯，這是我的心聲，我的思念，我知道你能聽得明白，不，是你終能聽得明白，在你醒來的那天前，我會耐心地等下去，一年也罷，十年也好，我都會在這裏，隻要你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蘇硯此時正呆坐房裏，聽見簫聲，便像聽見咒語了一樣站起身來，循著聲音慢慢走出木屋。
淡淡的銀光下，女子一襲紅妝，閉著眼睛吹奏曲子，像極了山林裏未曾涉世的，絕美的妖精。
她慢慢睜開眼睛，將簫放到一旁，隨後對著他盈盈一笑。
盡管七年過去了，可這一刻的感覺著實像是當年十四歲的少女第一次在夜宮主麵前跳舞，緊張、慌亂、小心翼翼，卻也希望將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佇足觀看的他。
即便她的舞姿已不再有絲毫生澀和瑕疵，可那種笨拙的心境卻如出一轍。
而蘇硯，已然看到入神，一雙黝黑的眼睛映著月光，似暗藏洶湧的河水。
他在想什麽？
此刻的腦海中，會不會偶爾閃現鴛兒跳舞時的場景？又會不會想起一點點她和鴛兒的聯係？
鳳鴛懷著極其堂皇的心情將最後一個動作定格在月夜裏，她一腳向後高高抬起，兩臂若一雙翅膀向上伸展，烏黑長發順肩披下，被忽來的一陣風吹散在半空中。
“鳳凰！”
忽然間，蘇硯瞪大眼睛，指著她大喊道：“鳳凰，你是從天上飛來的鳳凰，你的身體會發紅光，你的羽毛還會著火呢，我見過你，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