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歉

  駱繹的熟人吳銘在鎮上開了家吳記玉石店,販賣各種玉器寶石,金銀飾品也賣,加工的活計也做。店麵不小,有兩間商鋪。


  吳銘見駱繹來,熱情招呼。


  周遙職業病發作,目光掃向玻璃櫃內的貨品。金銀飾品以特色手鐲,小孩腳環,平安掛鎖居多;還有綠鬆、琥珀、南紅、蜜蠟等寶石鑲嵌的藏飾,成色都不錯;倒是那些玉器翡翠,質量參差不齊。


  周遙一看就是外地遊客,吳銘的情人阿桑過來接待:“美女想買點什麽?有沒有看中的?”


  周遙抬頭,筆直地看向駱繹,後者說:“她跟我一起來的。”


  吳銘看著周遙,微微點頭,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駱繹並沒解釋澄清,問:“最近生意怎麽樣?”


  “不錯。”吳銘給他點了根煙,問,“吳迪那小子呢,沒惹麻煩吧?”


  “在跟阿敏談戀愛。”


  “前台那小姑娘?”


  “嗯。”駱繹呼出一口煙。


  “她家好像是——新都橋的?”


  “對。”


  “談戀愛好,這小子該收收心了。”


  兩人聊了幾句,往裏屋走。


  駱繹走到簾子前,似乎想起什麽,回頭找了一眼。周遙正孩子一樣趴在玻璃櫃上認真看玉石。她似乎也有所察覺,無意識地抬起頭,然後扭過去看向他,四目相對,清澈見底。


  他的手垂在身邊,手指輕輕拍著煙身,說:“你在外麵等我一會兒。”


  周遙說:“哦。”說完低頭繼續看石頭了。


  駱繹掀開簾子,進了裏屋。


  “你和駱老板什麽關係呀?”阿桑還挺八卦。


  “我住在他客棧。”周遙說。


  “怎麽大清早跑下山?”


  “我來買點東西。他帶我下來。”周遙說,見阿桑目光灼灼,又補充,“他人蠻好的。”


  阿桑如同洞悉一切地笑了笑,仿佛在說:皮相好身材好,人就蠻好的對吧。


  “他那個客棧呀,”阿桑慢悠悠地說,“十個女住客有五個會半夜敲他房門——”剩餘的話拿眼神說完。


  周遙一時喉嚨發緊。


  “不過別想多,要是來者不拒,身體早垮了。”


  周遙:“……”


  “一些人呀,出門就想找豔遇,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得上。”


  周遙越聽越覺得不對味,皺了皺眉,轉身去看玉石。


  阿桑跟著她走,問:“有沒有喜歡的,買一塊嘛,玉石會給人帶來好運,平安呀,戀情呀……”


  周遙:“……”


  合著剛才那番話全是鋪墊,她自以為看出她想勾搭駱老板,所以集中擊破層層營銷。


  周遙覺得被戲弄了,心裏頭有些惱。


  她認真地問:“你有什麽推薦?”


  阿桑見有戲了,殷勤道:“你想要點什麽?藏飾還是……”


  “別的吧。不是這兒的人,戴著奇怪。”


  “玉還是翡翠,手鐲還是吊墜?”


  “玉鐲。”


  “這隻最好,”阿桑小心翼翼拿出一個標價一萬的玉鐲,“這是我們店最好的藏玉,已經打過折。”


  周遙剛才已看過,玉體清潤,光澤柔和,但那隻是品級較高的蛇紋石,不值什麽錢。


  周遙癟嘴,說:“綠黢黢的,不喜歡。”


  “你是外行,不懂。這是藏玉,書裏說的‘藥王石’就是它。雅魯藏布江開采的,吸收天地靈氣,有天然磁場,能滋陰補陽,戴在身上養生保健,真真正正有奇效的。”


  這番吹得天花亂墜的話也就隻能糊弄糊弄遊客了。周遙不動聲色,詫異狀:“那麽神奇?”


  “真的,不信你在網上搜。這隻要一萬,值當得很,以後轉手賣也不虧,等玉石上漲,還賺錢呢。”


  還上漲,地攤貨都要泛濫了好嗎?周遙戀戀不舍狀:“好是好,——但太貴了。”


  “那你說多少錢嘛?”


  周遙想一想,尷尬又難為情的樣子,擺手:“還是算了,我出門帶的錢不夠,不好意思說,買不起的。”


  “說說嘛。”


  “不說了,我沒帶多少錢。”


  “說說不怕的。”


  “我身上總共就七百。”周遙抱歉地看著她。


  “……”阿桑語塞,這丫頭,高不說低不說,怎麽剛好說了個進貨價。


  “這不可能賣的嘛,進貨都快九千了。”阿桑說。


  “對呀。玉是好玉。”周遙不無遺憾地說,“但太貴了,買不起。我是學生,很窮的。”


  “你是學生啊,我說看著年紀小。”阿桑把鐲子放回去,說,“我給你推薦便宜的?”


  周遙跟著她往另一個櫃台走,無意往店外一瞥,看見一個不是本地人的男人在對麵的巷子裏抽煙。


  周遙記得,剛才買皮筋的時候好像就看見過。


  跟蹤?


  裏屋,


  駱繹問:“你怎麽和她搞在一塊了?”


  吳銘笑:“我知道外頭人都說她,那是嚼舌根的,我看著她好。”


  駱繹說:“找個會跟你好好過日子的吧,上次那個誰——”


  “跟她在一塊沒意思。”吳銘又歎,“一晃駱老板也到了該好好過日子的年紀。”


  駱繹沒接話。


  吳銘問:“以前那個——叫燕妮?——現在哪兒呢?”


  “不知道。”他並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多說,問正事:“查到了嗎?”


  吳銘搖頭:“那批石頭已經找不著下落了。”


  “嗯。”駱繹說,“謝了。”


  “沒。我應該的。”


  駱繹立在窗邊抽煙,有一會兒沒說話。


  “對了,我前些天去進貨,聽人說,緬甸的那個丹山想抓你?——駱老板,你怎麽惹上那號人物?”


  “巧了,我正想找他。”駱繹笑一笑,隔一秒問,“你見過丹山?”


  “我哪見得著那號神秘人物,隻是聽說。誰都沒見過他本人,聽說見過的都會被——”吳老板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又問,“駱老板你見過?”


  “沒。”駱繹悠然一笑,“挺想見的。——畢竟是一號大人物。”


  吳銘難以理解他的笑,小聲道:“還是別。——好好的命不要了。”


  駱繹並沒回話。吳銘也就沒多說,雖然是熟人,互相幫個忙,但要真說起駱繹的來龍去脈,他也不太清楚。隻知道他待亞丁的時間不長,多數時候在外邊,傳言說做著大生意,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


  聊完正事,出門前,吳銘攔住駱繹,打手勢:“外邊那女的,和你?”


  駱繹沒明白:“嗯?”


  “沒什麽關係吧?”


  “我店裏的住客。怎麽了?”


  “那我就按標價賣東西給她。”吳銘說。


  “……”


  駱繹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想說,這女的可能沒你想的那麽好糊弄,但吳銘已掀開簾子出去。他也就作壁上觀了。


  阿桑正給周遙推薦一款白玉:“這隻好,隻要七百,你買得起。你看這顏色,晶瑩剔透。女孩子就該戴玉,你看,”阿桑拉住周遙的手,“你的手多漂亮,又白又細,秀氣得很,看看手腕這兒,哎喲漂亮的呀——”


  駱繹聽言,不免看向玻璃櫃上周遙的手,纖細,輕靈,她皮膚很白,早晨的陽光一照,晶瑩剔透的,倒比那塊玉要通透許多。


  視線上移,看一眼她的臉,駱繹很快移開目光。


  “你這手,戴上玉更美。”阿桑說。


  吳銘加入陣營:“嘖嘖,你看,戴著多好看,我看它跟你有緣。——這塊玉在我們店裏性價比最高,我看你是駱老板的朋友,給你便宜一百。”


  駱繹吸著臉頰,無話可說,自己在飲水機旁接了杯水。


  周遙扭頭看他,晃著手腕上的玉鐲子,微笑:“好看麽?”


  陽光下她的手白得晃眼,駱繹喝著水,一時沒答話。


  “駱老板,你說買不買?”周遙問他。


  鬼才看不出她故意的。


  駱繹簡直不想理她,可吳銘阿桑眼神灼灼,駱繹最終淡淡道:“你覺得價格合適就買。”


  吳銘阿桑臉上綻放笑意,但周遙聳聳肩:“我覺得價格不合適。太貴了。”說著把鐲子褪下來。


  “七百還貴呐,那你說多少錢?”


  “我不是特別想要,所以不想出太多。”


  “那是想出多少嘛?”


  “講了會傷和氣。”周遙說,一轉眼看見駱繹看著她,眼神有些嚴厲了,周遙也不怕他,用力瞪回去。


  駱繹看她半刻,最終任她由她了,他側過臉去,繼續喝水。


  “不怕的。說吧。”


  周遙說:“八十。”


  駱繹正喝著水,一口嗆到,咳了幾聲。


  阿桑兩人臉都綠了,這是同行派來的臥底吧?


  正在這時,兩個人走進來店來,問:“吳老板,上次說的貨還在?”


  “在裏邊,您稍等啊。”吳銘和阿桑一同進裏屋了。


  駱繹到周遙身邊,語氣難掩責備,低聲道:“你何苦耍他們玩?”


  周遙哼一聲:“她先惹我的。”


  駱繹並不信:“哦?怎麽惹的你?”


  周遙板著臉:“她說話難聽。”


  駱繹倒愣了一愣:“說了什麽?”


  “你想知道問她去。”她不高興地皺眉,往外走,“訓我幹什麽?”


  “誰訓你了?”駱繹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沒想居然被這小姑娘反咬一口。


  周遙走到門邊,望一眼那條巷子,那個男人還在,戴著麵罩看不清臉。再看駱繹,他掏出煙盒準備抽煙。


  周遙又回到他身邊,小聲問:“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跟蹤你?”


  “老仇人了。”駱繹頭也不抬,咬著煙,在兜裏摸打火機,“不用搭理。”


  周遙好奇:“什麽仇?”


  “不外乎睡了他女人,挖了他祖墳。”駱繹蹭開打火機,皺著眉點煙。


  “……”周遙又問,“駱老板,你開客棧以前是幹嘛的?”


  “拉皮條的。”


  他回答越發不正經,周遙便知他不願提,索性放下。


  他呼出一口煙,隔著青白的煙霧,看向那條巷子,痞氣地勾起一邊唇角,朝那人招了招手。那人居然回了一下,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吳銘和阿桑從裏屋端個托盤出來,上邊蓋了塊紅布,揭開紅布,一塊翡翠原石。


  兩個客人圍著石頭端詳,又盯著一處裂口觀察,裂口處青翠欲滴。


  “多少錢?”


  “八萬。”


  “太貴了嘛。”對方說。


  “你們知道的,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跑去雲南賭石,花十萬買了這塊石頭。我一直不敢開,隻想折價賣出去,裏邊要真是價值百萬的好貨,我也不要了。”


  “看著倒像裏邊有好貨。”


  “是呢。但我不想讓他賭啦,把錢找回來安安生生做事情。”


  “拍個照可以吧,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


  “行行行。”


  周遙忍不住伸長脖子看那石頭,但他們圍在那裏,她無法走近。


  兩人拍了照離開。吳銘端起石頭放到裏邊的櫃子上,對著駱繹感慨:“吳迪那小子,——好的不學,就想憑空發大財。也怪我以前看關不嚴,讓他跟人跑去緬甸迷上賭石,賭了那麽多廢料回來也不曉得醒悟,越賭越大——”


  阿桑打斷他:“過去的事講什麽,他都悔了。”


  “是是,勸住了,這是最後一次,再不然我也管不了——”


  周遙打量那塊石頭的每一寸紋路,裂隙,漸漸,她皺了眉,想說要吳銘把石頭拿過來讓她看個究竟,駱繹突然說:“我們先走了。”


  周遙抬頭看他,要說什麽,他眼神禁止。


  離開小鎮,駛上山路,周遙這才問:“你也覺得那塊石頭是廢的?”


  “不是廢的,是假的。”


  “在廢石上粘了層優質真皮,冒充真石?”


  “嗯。”


  兩人有一會兒沒說話,直到周遙歎了口氣:“可憐。”


  “誰?”


  “當然是被騙的吳老板一家。轉手出去,別人可憐;轉不出去,自己可憐。”


  “誰可憐還不一定。”駱繹哼笑出一聲,很快被吹散在風裏。


  周遙琢磨一會,探出腦袋問他:“你覺得是吳老板貼的,他發現吳迪買呲了?”


  “並不確定。”


  “他們現在知道那是假的嗎?”


  “不清楚。”他說,“但如果你指出那是假的,你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周遙愣了愣,當時在店裏,她忘了考慮吳老板或許知情的可能性。果然,她隻是個學生。


  他這是在,護她?周遙忍不住偷笑。


  她又把腦袋探出去,迎著風,對他說:“謝謝你啊。”


  駱繹沒回話。


  “謝謝你!”她嚷。


  “你坐好了別亂動!”


  “噢——好呢~~~”


  “……”


  到客棧,周遙把頭盔還給駱繹,一步兩台階地上了樓。剛到二樓,遇見唐朵夏韻和蘇琳琳準備去吃午飯。


  “嗨,香格裏拉朵!”周遙招手。


  唐朵:“嘖嘖,看你樂的。”


  夏韻:“尾巴都快飛上天。”


  蘇琳琳:“幹什麽去了,有那麽高興麽?”


  “當然!”周遙“咚”地打了聲響指,彈著“吉他”,跳起鬼馬的爵士舞步,晃肩扭腰,腳步輕快。


  三人默默地看,


  一個瀟灑的轉身,駱繹站在樓梯拐角處,黑而亮的眼睛看著她。


  周遙:“……”


  停在空中的手還是“咚”地一聲,打完了響指,算作收尾。


  周遙捋一下頭發,回頭看朋友:“走吧。”


  周遙往樓下走,沒有看他;駱繹往樓上走,也沒有看她;擦肩而過,誰也沒看誰。


  直到走進院子,周遙自言自語:“他什麽時候來的?”


  “從你開始‘當然’——”蘇琳琳模仿她彈空氣吉他的樣子。


  周遙生無可戀臉看著她:“你好煩。”


  駱繹走到樓上,敲阿敏的房門。


  阿敏開門一見是他,立馬吐舌頭:“我馬上下去幹活。”


  “找你有點事兒。”


  “啊?”


  “我不在的幾個月,客棧正常?”


  “正常啊。”


  “吳迪呢,有沒有出過遠門?”


  “回過幾趟家。”阿敏說,“有幾次待的時間還挺長。”


  駱繹:“沒事了。”走幾步回頭指了指她,“下次再偷懶,真扣獎金。”


  吃飯時,周遙問林錦炎:“你們身體情況怎樣?”


  “好多了。”林錦炎說,“前幾年去喜馬拉雅都沒反應。這次居然中招,哈哈。你們都注意點。”


  唐朵說:“注意?周遙剛還跳了一支舞。”


  周遙無語瞥她,後者翻了個白眼做反應。


  “跳舞?”莫陽一臉不可思議,“周遙,你別跳暈倒。”


  “不會,這次我對高原適應得非常好。”周遙說。


  正說著,前晚遇到的那幫男女也來吃飯,夏韻把頭低下去不看他們,好在唐朵和蘇琳琳也沒有主動和他們打招呼的意思。這一茬就過了。


  飯後一行人集體去客棧附近走走,順便爬爬後山,看看地形。


  經過一條小溪,蘇琳琳說:“水很清誒。”


  夏韻說:“坐大巴車上山時就看到了,這邊水很清,看上去沒汙染。”


  莫陽說:“表麵看不出。去年來取樣的時候,俄初溝那塊兒岩石裏硫含量比前幾年略高。”


  夏韻問:“師兄,你們來很多次?”


  莫陽笑道:“隻有我是第三次來亞丁,錦炎和紀宇之前都沒來過。我當時來主要是研究氣候環境對地質的影響。——周遙,唐朵,你們也沒來過吧?”


  周遙在前頭,大聲回答:“沒有!”


  夏韻哦一聲,心裏平衡了些。


  她和蘇琳琳本科讀的大學和A大差一個檔次,實地勘察機會不多,來A大後很快發現和唐朵之間的差距。唐朵實戰經驗豐富。周遙就更不用說,大比例的上課時間在戶外。所以一起出行時,常常遇到大家去了好幾次她們卻是初來的狀況,好在這次,大家都有相同的新鮮感。


  原本說在山上走一小時就回去,結果一行人一會兒看植物看昆蟲,一會兒看石頭看山體,都沒有回去的意思,越走越遠,誤入深山中的一個小村子。


  一棟棟藏族碉房,正正方方的屋子,正正方方的窗。各家屋前屋後都種滿鮮花,叫不出名字,這裏的花很有趣,每朵花都開出很大一朵,和客棧院子裏的花一樣。


  正是下午勞作時間,村子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人。大家閑逛許久,少不了要拍照,尤其是蘇琳琳。


  晃蕩晃蕩就過了一下午,回到客棧時,天都黑了。


  周遙一進公共休息區,就直奔吧台而去,她坐上高腳凳,滿臉陽光,說:“駱老板,我要一杯熱牛奶。”


  駱繹看是她,依然平靜,和上次一樣拿了盒牛奶,剪開紙盒,把牛奶倒進小奶鍋,把小奶鍋放在酒精燈爐子上。


  周遙問:“你今天下午都在幹嘛?”


  駱繹答:“看店。”


  周遙說:“我今天下午出去了。”


  駱繹說:“是嗎?”


  周遙問:“你沒發現?”


  駱繹抬眸看向她,因低著頭,眼皮上抬出一條深深的褶。


  周遙自知失言,眼珠一轉,轉而說:“我們明天要出去一整天。”


  “小轉山?”他收回目光,拿木勺攪動平底鍋裏的牛奶。


  “卡斯地獄穀。”


  “以你們的速度,一天夠嗆。”


  “前邊一段路會坐車的。”周遙說,“也不去別的地方,回得來。”


  “提醒一下,核心景區是禁止搭帳篷的。”


  “知道。”周遙說。


  牛奶煮好了,他把牛奶倒進玻璃杯遞給她。周遙接過來就喝了一大口,嘴唇上依然沾了一點奶漬,但他依然無視,沒有提醒她。


  公共區客人很多,吳迪和阿敏也擠進吧台,幫忙準備客人點的飲料酒水之類,駱繹井井有條地忙碌著,並沒有和周遙說話的空當,周遙喝完牛奶就上樓去了。


  但沒隔一會兒,又下樓來找駱老板,說想起還有幾個朋友要明信片。


  於是駱繹在吧台裏邊做事,她在外邊寫明信片,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各忙各的,互不幹擾。


  她寫完交給他,看他轉身丟進那個紙簍,她就上樓去了。


  上去沒一會兒,又下來找駱老板,說是高反藥沒了,買藥。


  買了藥不久,又來了。


  頻繁往返,連客棧的員工都沒法不注意到,見她來,模仿著她的語氣小聲地叫了一句:“駱老板——”


  駱繹一個眼神過去,對方縮著脖子跑開。


  周遙趴在吧台上,扭著高腳凳,問:“駱老板,明天會下雨嗎?”


  駱繹說:“會。”


  “你這兒有雨衣和雨靴賣嗎?”


  “有。”他說,“比你在山下看到的貴。”


  “……”周遙跳下凳子,斜睨著他。


  “奸商。”她吐槽。


  他要笑不笑的,問:“還買嗎?”


  “買!”周遙咬著牙說,“各要七個。”


  周遙付了錢,拿了東西,板著小臉回去了。


  駱繹瞥一眼她離開的身影,表情微妙地笑了一笑,把錢塞進抽屜。


  正拖地板的藏族小夥子紮西直起腰,說:“要是客人都像她這樣就好了,天天在店裏買東西。”


  阿敏把剛收的玻璃杯端回來,說:“她哪是買東西呀,我看她想把我們老板買走。”


  駱繹充耳不聞。


  阿敏笑眯眯:“紮西,你不負責前台不知道的,咱們店裏像她這樣的客人可多,隔三差五就有。我們老板魅力無邊,財源廣進。”


  駱繹看她一眼:“沒地方說話就下單去。”


  阿敏吐吐舌頭不說了。這樣的客人她見多啦,老板沒一個放在心上,可憐那一顆顆少女心,哦,也有少婦心,想到這兒,阿敏起了雞皮疙瘩,趕緊幹活去。


  櫃台後,吳迪卻發現不對勁:“繹哥,不對啊。剛那雨衣和雨靴,你給她算少了。”


  駱繹回頭:“哦?是嗎?”


  “是啊,”吳迪指著電腦,“二十五一個,你全按十五給的她。”


  “哦,算錯了。過會兒找她要回來。”駱繹淡定地說。


  吳迪聽他這麽說,就沒追究了,心裏倒納悶,繹哥什麽時候算錯過帳?

  周遙憋著一口氣回到房間,把雨衣和雨靴式鞋套扔櫃子上,自己倒床裏。


  唐朵見了,拍腦袋:“我說總覺得差了什麽。遙遙,你想得蠻周到嘛。多少錢?”


  剛才沒注意,隻顧著給錢找零,周遙從口袋裏掏出零錢,想了幾秒:“兩百一。”


  兩百一?


  周遙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他正是按山下的價格給的她。


  周遙忍不住笑了起來。


  唐朵正在試鞋子,抬頭:“你傻笑什麽?”


  周遙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唐朵一臉嫌棄地湊過來,用力揉了揉她的嘴:“能不能把你嘴巴上的牛奶擦擦?留著明早喝?”


  “滾!剛抓過鞋子的手居然來碰我嘴巴!”


  “哈哈哈,你反應好快!”唐朵大笑。


  “要死啊!”周遙跟唐朵打鬧起來,一旁的夏韻放下書搖搖頭,抱著衣服去洗澡。


  鬧夠了,周遙像個神經病一樣還試穿起了雨衣,唐朵窩回自己床上,看了幾頁書,有意無意地說:“哦,對了,剛林師兄還過來送藥呢,對你可關心了。”


  周遙脫下雨衣,陰陽怪氣地說:“是呀,我林哥哥對我可好了。”


  唐朵臉色一變,不吭聲了。周遙突然一腳踹她屁股。唐朵一愕:“你幹嘛?”


  周遙皺了眉:“你喜歡林錦炎就喜歡去,一天到晚試探我你有病啊?”


  唐朵臉紅掉,悶聲:“他喜歡——”


  “他不喜歡我。”周遙打斷她,很確定地說,“唐朵,一個人喜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的。他真的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他——”思索半刻,“他和我其實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親,隻是對師父的女兒多照顧一點。明白嗎?”


  唐朵如釋重負,心中歡喜,又不好意思再說,便轉移話題:“那駱老板呢?——你看得出他是否喜歡你?”


  提到駱繹,周遙臉色緩和了,旋即粲然一笑:“對我有些好感。”


  “如何判斷他人對你的情感?”


  “直覺。”


  “——那你能不能判斷——”


  “林錦炎喜不喜歡你?——看不出來呀——”


  周遙還想說,這三個師兄裏就林錦炎讓她覺得最難看透,可這時,房門被推開,去收衣服的蘇琳琳低頭走進來,把收下來的同伴的衣服分別放到各自床上。


  “謝謝琳琳。”周遙接過自己的衣服,蘇琳琳沒應答。周遙看過去,見蘇琳琳低著頭,齊耳短發遮住大半邊紅紅的臉,周遙臉上笑意淡去,眯起眼睛,“蘇琳琳?”


  “幹嘛?”她低頭坐去自己床邊疊衣服,至始至終不看大家。


  “沒事。”周遙平常地說,卻突然起身朝她衝過去,蘇琳琳立即往被子裏躲,不及周遙速度快,周遙摁住她肩膀,把她腦袋擰過來,她臉上赫然一個巴掌印。


  周遙一愣:“誰打的?”


  “哎呀沒事——”蘇琳琳要別過頭去,卻再度被她擰回來。


  周遙:“我問你誰打的?”


  唐朵:“你說話呀!”


  “就玩牌的那幾個女生。”蘇琳琳原本還能忍,現在朋友一問,頓時委屈得眼淚直往下掉,“我收衣服的時候聽見她們罵夏韻,說話很難聽,我就讓她們別說了——”


  蘇琳琳抹著臉上的眼淚,嗚嗚哭:“我爸媽都沒打過我呢。”


  周遙一句話沒說,起身就往外走。


  “哎周遙!”唐朵趕緊去追,周遙已經消失在走廊裏。


  唐朵拉蘇琳琳:“快!去找駱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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