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歉
駱繹的熟人吳銘在鎮上開了家吳記玉石店,販賣各種玉器寶石,金銀飾品也賣,加工的活計也做。店麵不小,有兩間商鋪。
吳銘見駱繹來,熱情招呼。
周遙職業病發作,目光掃向玻璃櫃內的貨品。金銀飾品以特色手鐲,小孩腳環,平安掛鎖居多;還有綠鬆、琥珀、南紅、蜜蠟等寶石鑲嵌的藏飾,成色都不錯;倒是那些玉器翡翠,質量參差不齊。
周遙一看就是外地遊客,吳銘的情人阿桑過來接待:“美女想買點什麽?有沒有看中的?”
周遙抬頭,筆直地看向駱繹,後者說:“她跟我一起來的。”
吳銘看著周遙,微微點頭,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駱繹並沒解釋澄清,問:“最近生意怎麽樣?”
“不錯。”吳銘給他點了根煙,問,“吳迪那小子呢,沒惹麻煩吧?”
“在跟阿敏談戀愛。”
“前台那小姑娘?”
“嗯。”駱繹呼出一口煙。
“她家好像是——新都橋的?”
“對。”
“談戀愛好,這小子該收收心了。”
兩人聊了幾句,往裏屋走。
駱繹走到簾子前,似乎想起什麽,回頭找了一眼。周遙正孩子一樣趴在玻璃櫃上認真看玉石。她似乎也有所察覺,無意識地抬起頭,然後扭過去看向他,四目相對,清澈見底。
他的手垂在身邊,手指輕輕拍著煙身,說:“你在外麵等我一會兒。”
周遙說:“哦。”說完低頭繼續看石頭了。
駱繹掀開簾子,進了裏屋。
“你和駱老板什麽關係呀?”阿桑還挺八卦。
“我住在他客棧。”周遙說。
“怎麽大清早跑下山?”
“我來買點東西。他帶我下來。”周遙說,見阿桑目光灼灼,又補充,“他人蠻好的。”
阿桑如同洞悉一切地笑了笑,仿佛在說:皮相好身材好,人就蠻好的對吧。
“他那個客棧呀,”阿桑慢悠悠地說,“十個女住客有五個會半夜敲他房門——”剩餘的話拿眼神說完。
周遙一時喉嚨發緊。
“不過別想多,要是來者不拒,身體早垮了。”
周遙:“……”
“一些人呀,出門就想找豔遇,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得上。”
周遙越聽越覺得不對味,皺了皺眉,轉身去看玉石。
阿桑跟著她走,問:“有沒有喜歡的,買一塊嘛,玉石會給人帶來好運,平安呀,戀情呀……”
周遙:“……”
合著剛才那番話全是鋪墊,她自以為看出她想勾搭駱老板,所以集中擊破層層營銷。
周遙覺得被戲弄了,心裏頭有些惱。
她認真地問:“你有什麽推薦?”
阿桑見有戲了,殷勤道:“你想要點什麽?藏飾還是……”
“別的吧。不是這兒的人,戴著奇怪。”
“玉還是翡翠,手鐲還是吊墜?”
“玉鐲。”
“這隻最好,”阿桑小心翼翼拿出一個標價一萬的玉鐲,“這是我們店最好的藏玉,已經打過折。”
周遙剛才已看過,玉體清潤,光澤柔和,但那隻是品級較高的蛇紋石,不值什麽錢。
周遙癟嘴,說:“綠黢黢的,不喜歡。”
“你是外行,不懂。這是藏玉,書裏說的‘藥王石’就是它。雅魯藏布江開采的,吸收天地靈氣,有天然磁場,能滋陰補陽,戴在身上養生保健,真真正正有奇效的。”
這番吹得天花亂墜的話也就隻能糊弄糊弄遊客了。周遙不動聲色,詫異狀:“那麽神奇?”
“真的,不信你在網上搜。這隻要一萬,值當得很,以後轉手賣也不虧,等玉石上漲,還賺錢呢。”
還上漲,地攤貨都要泛濫了好嗎?周遙戀戀不舍狀:“好是好,——但太貴了。”
“那你說多少錢嘛?”
周遙想一想,尷尬又難為情的樣子,擺手:“還是算了,我出門帶的錢不夠,不好意思說,買不起的。”
“說說嘛。”
“不說了,我沒帶多少錢。”
“說說不怕的。”
“我身上總共就七百。”周遙抱歉地看著她。
“……”阿桑語塞,這丫頭,高不說低不說,怎麽剛好說了個進貨價。
“這不可能賣的嘛,進貨都快九千了。”阿桑說。
“對呀。玉是好玉。”周遙不無遺憾地說,“但太貴了,買不起。我是學生,很窮的。”
“你是學生啊,我說看著年紀小。”阿桑把鐲子放回去,說,“我給你推薦便宜的?”
周遙跟著她往另一個櫃台走,無意往店外一瞥,看見一個不是本地人的男人在對麵的巷子裏抽煙。
周遙記得,剛才買皮筋的時候好像就看見過。
跟蹤?
裏屋,
駱繹問:“你怎麽和她搞在一塊了?”
吳銘笑:“我知道外頭人都說她,那是嚼舌根的,我看著她好。”
駱繹說:“找個會跟你好好過日子的吧,上次那個誰——”
“跟她在一塊沒意思。”吳銘又歎,“一晃駱老板也到了該好好過日子的年紀。”
駱繹沒接話。
吳銘問:“以前那個——叫燕妮?——現在哪兒呢?”
“不知道。”他並不想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多說,問正事:“查到了嗎?”
吳銘搖頭:“那批石頭已經找不著下落了。”
“嗯。”駱繹說,“謝了。”
“沒。我應該的。”
駱繹立在窗邊抽煙,有一會兒沒說話。
“對了,我前些天去進貨,聽人說,緬甸的那個丹山想抓你?——駱老板,你怎麽惹上那號人物?”
“巧了,我正想找他。”駱繹笑一笑,隔一秒問,“你見過丹山?”
“我哪見得著那號神秘人物,隻是聽說。誰都沒見過他本人,聽說見過的都會被——”吳老板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又問,“駱老板你見過?”
“沒。”駱繹悠然一笑,“挺想見的。——畢竟是一號大人物。”
吳銘難以理解他的笑,小聲道:“還是別。——好好的命不要了。”
駱繹並沒回話。吳銘也就沒多說,雖然是熟人,互相幫個忙,但要真說起駱繹的來龍去脈,他也不太清楚。隻知道他待亞丁的時間不長,多數時候在外邊,傳言說做著大生意,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
聊完正事,出門前,吳銘攔住駱繹,打手勢:“外邊那女的,和你?”
駱繹沒明白:“嗯?”
“沒什麽關係吧?”
“我店裏的住客。怎麽了?”
“那我就按標價賣東西給她。”吳銘說。
“……”
駱繹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想說,這女的可能沒你想的那麽好糊弄,但吳銘已掀開簾子出去。他也就作壁上觀了。
阿桑正給周遙推薦一款白玉:“這隻好,隻要七百,你買得起。你看這顏色,晶瑩剔透。女孩子就該戴玉,你看,”阿桑拉住周遙的手,“你的手多漂亮,又白又細,秀氣得很,看看手腕這兒,哎喲漂亮的呀——”
駱繹聽言,不免看向玻璃櫃上周遙的手,纖細,輕靈,她皮膚很白,早晨的陽光一照,晶瑩剔透的,倒比那塊玉要通透許多。
視線上移,看一眼她的臉,駱繹很快移開目光。
“你這手,戴上玉更美。”阿桑說。
吳銘加入陣營:“嘖嘖,你看,戴著多好看,我看它跟你有緣。——這塊玉在我們店裏性價比最高,我看你是駱老板的朋友,給你便宜一百。”
駱繹吸著臉頰,無話可說,自己在飲水機旁接了杯水。
周遙扭頭看他,晃著手腕上的玉鐲子,微笑:“好看麽?”
陽光下她的手白得晃眼,駱繹喝著水,一時沒答話。
“駱老板,你說買不買?”周遙問他。
鬼才看不出她故意的。
駱繹簡直不想理她,可吳銘阿桑眼神灼灼,駱繹最終淡淡道:“你覺得價格合適就買。”
吳銘阿桑臉上綻放笑意,但周遙聳聳肩:“我覺得價格不合適。太貴了。”說著把鐲子褪下來。
“七百還貴呐,那你說多少錢?”
“我不是特別想要,所以不想出太多。”
“那是想出多少嘛?”
“講了會傷和氣。”周遙說,一轉眼看見駱繹看著她,眼神有些嚴厲了,周遙也不怕他,用力瞪回去。
駱繹看她半刻,最終任她由她了,他側過臉去,繼續喝水。
“不怕的。說吧。”
周遙說:“八十。”
駱繹正喝著水,一口嗆到,咳了幾聲。
阿桑兩人臉都綠了,這是同行派來的臥底吧?
正在這時,兩個人走進來店來,問:“吳老板,上次說的貨還在?”
“在裏邊,您稍等啊。”吳銘和阿桑一同進裏屋了。
駱繹到周遙身邊,語氣難掩責備,低聲道:“你何苦耍他們玩?”
周遙哼一聲:“她先惹我的。”
駱繹並不信:“哦?怎麽惹的你?”
周遙板著臉:“她說話難聽。”
駱繹倒愣了一愣:“說了什麽?”
“你想知道問她去。”她不高興地皺眉,往外走,“訓我幹什麽?”
“誰訓你了?”駱繹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沒想居然被這小姑娘反咬一口。
周遙走到門邊,望一眼那條巷子,那個男人還在,戴著麵罩看不清臉。再看駱繹,他掏出煙盒準備抽煙。
周遙又回到他身邊,小聲問:“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跟蹤你?”
“老仇人了。”駱繹頭也不抬,咬著煙,在兜裏摸打火機,“不用搭理。”
周遙好奇:“什麽仇?”
“不外乎睡了他女人,挖了他祖墳。”駱繹蹭開打火機,皺著眉點煙。
“……”周遙又問,“駱老板,你開客棧以前是幹嘛的?”
“拉皮條的。”
他回答越發不正經,周遙便知他不願提,索性放下。
他呼出一口煙,隔著青白的煙霧,看向那條巷子,痞氣地勾起一邊唇角,朝那人招了招手。那人居然回了一下,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吳銘和阿桑從裏屋端個托盤出來,上邊蓋了塊紅布,揭開紅布,一塊翡翠原石。
兩個客人圍著石頭端詳,又盯著一處裂口觀察,裂口處青翠欲滴。
“多少錢?”
“八萬。”
“太貴了嘛。”對方說。
“你們知道的,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跑去雲南賭石,花十萬買了這塊石頭。我一直不敢開,隻想折價賣出去,裏邊要真是價值百萬的好貨,我也不要了。”
“看著倒像裏邊有好貨。”
“是呢。但我不想讓他賭啦,把錢找回來安安生生做事情。”
“拍個照可以吧,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
“行行行。”
周遙忍不住伸長脖子看那石頭,但他們圍在那裏,她無法走近。
兩人拍了照離開。吳銘端起石頭放到裏邊的櫃子上,對著駱繹感慨:“吳迪那小子,——好的不學,就想憑空發大財。也怪我以前看關不嚴,讓他跟人跑去緬甸迷上賭石,賭了那麽多廢料回來也不曉得醒悟,越賭越大——”
阿桑打斷他:“過去的事講什麽,他都悔了。”
“是是,勸住了,這是最後一次,再不然我也管不了——”
周遙打量那塊石頭的每一寸紋路,裂隙,漸漸,她皺了眉,想說要吳銘把石頭拿過來讓她看個究竟,駱繹突然說:“我們先走了。”
周遙抬頭看他,要說什麽,他眼神禁止。
離開小鎮,駛上山路,周遙這才問:“你也覺得那塊石頭是廢的?”
“不是廢的,是假的。”
“在廢石上粘了層優質真皮,冒充真石?”
“嗯。”
兩人有一會兒沒說話,直到周遙歎了口氣:“可憐。”
“誰?”
“當然是被騙的吳老板一家。轉手出去,別人可憐;轉不出去,自己可憐。”
“誰可憐還不一定。”駱繹哼笑出一聲,很快被吹散在風裏。
周遙琢磨一會,探出腦袋問他:“你覺得是吳老板貼的,他發現吳迪買呲了?”
“並不確定。”
“他們現在知道那是假的嗎?”
“不清楚。”他說,“但如果你指出那是假的,你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周遙愣了愣,當時在店裏,她忘了考慮吳老板或許知情的可能性。果然,她隻是個學生。
他這是在,護她?周遙忍不住偷笑。
她又把腦袋探出去,迎著風,對他說:“謝謝你啊。”
駱繹沒回話。
“謝謝你!”她嚷。
“你坐好了別亂動!”
“噢——好呢~~~”
“……”
到客棧,周遙把頭盔還給駱繹,一步兩台階地上了樓。剛到二樓,遇見唐朵夏韻和蘇琳琳準備去吃午飯。
“嗨,香格裏拉朵!”周遙招手。
唐朵:“嘖嘖,看你樂的。”
夏韻:“尾巴都快飛上天。”
蘇琳琳:“幹什麽去了,有那麽高興麽?”
“當然!”周遙“咚”地打了聲響指,彈著“吉他”,跳起鬼馬的爵士舞步,晃肩扭腰,腳步輕快。
三人默默地看,
一個瀟灑的轉身,駱繹站在樓梯拐角處,黑而亮的眼睛看著她。
周遙:“……”
停在空中的手還是“咚”地一聲,打完了響指,算作收尾。
周遙捋一下頭發,回頭看朋友:“走吧。”
周遙往樓下走,沒有看他;駱繹往樓上走,也沒有看她;擦肩而過,誰也沒看誰。
直到走進院子,周遙自言自語:“他什麽時候來的?”
“從你開始‘當然’——”蘇琳琳模仿她彈空氣吉他的樣子。
周遙生無可戀臉看著她:“你好煩。”
駱繹走到樓上,敲阿敏的房門。
阿敏開門一見是他,立馬吐舌頭:“我馬上下去幹活。”
“找你有點事兒。”
“啊?”
“我不在的幾個月,客棧正常?”
“正常啊。”
“吳迪呢,有沒有出過遠門?”
“回過幾趟家。”阿敏說,“有幾次待的時間還挺長。”
駱繹:“沒事了。”走幾步回頭指了指她,“下次再偷懶,真扣獎金。”
吃飯時,周遙問林錦炎:“你們身體情況怎樣?”
“好多了。”林錦炎說,“前幾年去喜馬拉雅都沒反應。這次居然中招,哈哈。你們都注意點。”
唐朵說:“注意?周遙剛還跳了一支舞。”
周遙無語瞥她,後者翻了個白眼做反應。
“跳舞?”莫陽一臉不可思議,“周遙,你別跳暈倒。”
“不會,這次我對高原適應得非常好。”周遙說。
正說著,前晚遇到的那幫男女也來吃飯,夏韻把頭低下去不看他們,好在唐朵和蘇琳琳也沒有主動和他們打招呼的意思。這一茬就過了。
飯後一行人集體去客棧附近走走,順便爬爬後山,看看地形。
經過一條小溪,蘇琳琳說:“水很清誒。”
夏韻說:“坐大巴車上山時就看到了,這邊水很清,看上去沒汙染。”
莫陽說:“表麵看不出。去年來取樣的時候,俄初溝那塊兒岩石裏硫含量比前幾年略高。”
夏韻問:“師兄,你們來很多次?”
莫陽笑道:“隻有我是第三次來亞丁,錦炎和紀宇之前都沒來過。我當時來主要是研究氣候環境對地質的影響。——周遙,唐朵,你們也沒來過吧?”
周遙在前頭,大聲回答:“沒有!”
夏韻哦一聲,心裏平衡了些。
她和蘇琳琳本科讀的大學和A大差一個檔次,實地勘察機會不多,來A大後很快發現和唐朵之間的差距。唐朵實戰經驗豐富。周遙就更不用說,大比例的上課時間在戶外。所以一起出行時,常常遇到大家去了好幾次她們卻是初來的狀況,好在這次,大家都有相同的新鮮感。
原本說在山上走一小時就回去,結果一行人一會兒看植物看昆蟲,一會兒看石頭看山體,都沒有回去的意思,越走越遠,誤入深山中的一個小村子。
一棟棟藏族碉房,正正方方的屋子,正正方方的窗。各家屋前屋後都種滿鮮花,叫不出名字,這裏的花很有趣,每朵花都開出很大一朵,和客棧院子裏的花一樣。
正是下午勞作時間,村子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人。大家閑逛許久,少不了要拍照,尤其是蘇琳琳。
晃蕩晃蕩就過了一下午,回到客棧時,天都黑了。
周遙一進公共休息區,就直奔吧台而去,她坐上高腳凳,滿臉陽光,說:“駱老板,我要一杯熱牛奶。”
駱繹看是她,依然平靜,和上次一樣拿了盒牛奶,剪開紙盒,把牛奶倒進小奶鍋,把小奶鍋放在酒精燈爐子上。
周遙問:“你今天下午都在幹嘛?”
駱繹答:“看店。”
周遙說:“我今天下午出去了。”
駱繹說:“是嗎?”
周遙問:“你沒發現?”
駱繹抬眸看向她,因低著頭,眼皮上抬出一條深深的褶。
周遙自知失言,眼珠一轉,轉而說:“我們明天要出去一整天。”
“小轉山?”他收回目光,拿木勺攪動平底鍋裏的牛奶。
“卡斯地獄穀。”
“以你們的速度,一天夠嗆。”
“前邊一段路會坐車的。”周遙說,“也不去別的地方,回得來。”
“提醒一下,核心景區是禁止搭帳篷的。”
“知道。”周遙說。
牛奶煮好了,他把牛奶倒進玻璃杯遞給她。周遙接過來就喝了一大口,嘴唇上依然沾了一點奶漬,但他依然無視,沒有提醒她。
公共區客人很多,吳迪和阿敏也擠進吧台,幫忙準備客人點的飲料酒水之類,駱繹井井有條地忙碌著,並沒有和周遙說話的空當,周遙喝完牛奶就上樓去了。
但沒隔一會兒,又下樓來找駱老板,說想起還有幾個朋友要明信片。
於是駱繹在吧台裏邊做事,她在外邊寫明信片,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各忙各的,互不幹擾。
她寫完交給他,看他轉身丟進那個紙簍,她就上樓去了。
上去沒一會兒,又下來找駱老板,說是高反藥沒了,買藥。
買了藥不久,又來了。
頻繁往返,連客棧的員工都沒法不注意到,見她來,模仿著她的語氣小聲地叫了一句:“駱老板——”
駱繹一個眼神過去,對方縮著脖子跑開。
周遙趴在吧台上,扭著高腳凳,問:“駱老板,明天會下雨嗎?”
駱繹說:“會。”
“你這兒有雨衣和雨靴賣嗎?”
“有。”他說,“比你在山下看到的貴。”
“……”周遙跳下凳子,斜睨著他。
“奸商。”她吐槽。
他要笑不笑的,問:“還買嗎?”
“買!”周遙咬著牙說,“各要七個。”
周遙付了錢,拿了東西,板著小臉回去了。
駱繹瞥一眼她離開的身影,表情微妙地笑了一笑,把錢塞進抽屜。
正拖地板的藏族小夥子紮西直起腰,說:“要是客人都像她這樣就好了,天天在店裏買東西。”
阿敏把剛收的玻璃杯端回來,說:“她哪是買東西呀,我看她想把我們老板買走。”
駱繹充耳不聞。
阿敏笑眯眯:“紮西,你不負責前台不知道的,咱們店裏像她這樣的客人可多,隔三差五就有。我們老板魅力無邊,財源廣進。”
駱繹看她一眼:“沒地方說話就下單去。”
阿敏吐吐舌頭不說了。這樣的客人她見多啦,老板沒一個放在心上,可憐那一顆顆少女心,哦,也有少婦心,想到這兒,阿敏起了雞皮疙瘩,趕緊幹活去。
櫃台後,吳迪卻發現不對勁:“繹哥,不對啊。剛那雨衣和雨靴,你給她算少了。”
駱繹回頭:“哦?是嗎?”
“是啊,”吳迪指著電腦,“二十五一個,你全按十五給的她。”
“哦,算錯了。過會兒找她要回來。”駱繹淡定地說。
吳迪聽他這麽說,就沒追究了,心裏倒納悶,繹哥什麽時候算錯過帳?
周遙憋著一口氣回到房間,把雨衣和雨靴式鞋套扔櫃子上,自己倒床裏。
唐朵見了,拍腦袋:“我說總覺得差了什麽。遙遙,你想得蠻周到嘛。多少錢?”
剛才沒注意,隻顧著給錢找零,周遙從口袋裏掏出零錢,想了幾秒:“兩百一。”
兩百一?
周遙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他正是按山下的價格給的她。
周遙忍不住笑了起來。
唐朵正在試鞋子,抬頭:“你傻笑什麽?”
周遙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唐朵一臉嫌棄地湊過來,用力揉了揉她的嘴:“能不能把你嘴巴上的牛奶擦擦?留著明早喝?”
“滾!剛抓過鞋子的手居然來碰我嘴巴!”
“哈哈哈,你反應好快!”唐朵大笑。
“要死啊!”周遙跟唐朵打鬧起來,一旁的夏韻放下書搖搖頭,抱著衣服去洗澡。
鬧夠了,周遙像個神經病一樣還試穿起了雨衣,唐朵窩回自己床上,看了幾頁書,有意無意地說:“哦,對了,剛林師兄還過來送藥呢,對你可關心了。”
周遙脫下雨衣,陰陽怪氣地說:“是呀,我林哥哥對我可好了。”
唐朵臉色一變,不吭聲了。周遙突然一腳踹她屁股。唐朵一愕:“你幹嘛?”
周遙皺了眉:“你喜歡林錦炎就喜歡去,一天到晚試探我你有病啊?”
唐朵臉紅掉,悶聲:“他喜歡——”
“他不喜歡我。”周遙打斷她,很確定地說,“唐朵,一個人喜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的。他真的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他——”思索半刻,“他和我其實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親,隻是對師父的女兒多照顧一點。明白嗎?”
唐朵如釋重負,心中歡喜,又不好意思再說,便轉移話題:“那駱老板呢?——你看得出他是否喜歡你?”
提到駱繹,周遙臉色緩和了,旋即粲然一笑:“對我有些好感。”
“如何判斷他人對你的情感?”
“直覺。”
“——那你能不能判斷——”
“林錦炎喜不喜歡你?——看不出來呀——”
周遙還想說,這三個師兄裏就林錦炎讓她覺得最難看透,可這時,房門被推開,去收衣服的蘇琳琳低頭走進來,把收下來的同伴的衣服分別放到各自床上。
“謝謝琳琳。”周遙接過自己的衣服,蘇琳琳沒應答。周遙看過去,見蘇琳琳低著頭,齊耳短發遮住大半邊紅紅的臉,周遙臉上笑意淡去,眯起眼睛,“蘇琳琳?”
“幹嘛?”她低頭坐去自己床邊疊衣服,至始至終不看大家。
“沒事。”周遙平常地說,卻突然起身朝她衝過去,蘇琳琳立即往被子裏躲,不及周遙速度快,周遙摁住她肩膀,把她腦袋擰過來,她臉上赫然一個巴掌印。
周遙一愣:“誰打的?”
“哎呀沒事——”蘇琳琳要別過頭去,卻再度被她擰回來。
周遙:“我問你誰打的?”
唐朵:“你說話呀!”
“就玩牌的那幾個女生。”蘇琳琳原本還能忍,現在朋友一問,頓時委屈得眼淚直往下掉,“我收衣服的時候聽見她們罵夏韻,說話很難聽,我就讓她們別說了——”
蘇琳琳抹著臉上的眼淚,嗚嗚哭:“我爸媽都沒打過我呢。”
周遙一句話沒說,起身就往外走。
“哎周遙!”唐朵趕緊去追,周遙已經消失在走廊裏。
唐朵拉蘇琳琳:“快!去找駱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