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來
第二天, 楊二柱和李杏兒同大毛一道去了作坊。李杏兒見成才的腳脖子被綁成這樣, 人又胡子拉碴地清瘦許多, 便心啊肉啊的唏噓了好一會兒。弄的成才很不好意思, 紅著臉笑地十分孱弱。楊二柱隻叫他好好養著, 別的也沒多問多說。大毛早飯都燒好了, 李杏兒還在那問些有的沒的, 一會兒就該念叨富貴了。兒行千裏母擔憂,李杏兒見著成才這樣,不免想到富貴, 怕他在外頭也凍著、摔著。
“好了好了,娘您看也看過了,先回去吧。爹您也去鋪子吧, 這裏還有小丁呢”。大毛好不容易才把李杏兒勸走。
“成才, 你刷牙洗臉了嗎?”。
“還沒呢”。
“這小丁,不太會照顧人啊。你等著, 我給你打水來”。這可真是冤枉了小丁, 他一早就給成才打了水, 是成才自己要等等來著。
成才側著身子, 對著洗腳的盆子刷了牙, 便氣喘籲籲地靠了回去。
“現在還疼地厲害嗎?”。
“還好, 有一點點疼”。成才掙紮著再次側過身子來洗臉。大毛趕緊把他掰了回去,“算了,你好好躺著, 我幫你洗吧”。她把手巾浸了水, 擰地不幹不濕的,攤在手上。
成才直直地看著她,不禁紅了耳朵。
“閉眼”。成才聽話的閉起眼睛,抿著嘴巴,呼吸都不由地輕了。大毛擦地很輕,成才覺著有點癢癢,“大毛你使點勁啊”。
大毛本來對著那雙顫顫的長睫毛有些下不去手,聽了這話便使勁揉了兩圈,把成才的臉揉成了一團。她把手巾又投了投,“把手伸出來”。
成才很聽話,把右手從被窩裏掏了出來。大毛把手心手麵都擦了擦,“嘿,你這指甲怎麽了,怎麽豁牙流齒的?你自己咬的嗎?”。
成才把手收回來看了看,“不是,有時候劈了我就隨手摳了,就摳成這樣了”。
“另個手”。成才乖乖換了個手,大毛繼續擦。“等會兒吃完飯,我幫你剪剪。這是什麽?”,成才的食指上有個黑黑的小點,大毛舉起來仔細看了看。“是根刺啊,你手上怎麽還戳了刺?”。
“我回來的時候下雪了,有些急,就抄了小路,路上碰的吧”。成才偷偷捏了捏,還真有些疼。
“你啊你,唉”。大毛其實十分想好好說他一頓,但是為了給他留個好心情養身子,又生生忍住了。
等大毛悉心地給成才喂好飯,繡娘們便陸陸續續來上班了。大家夥兒都來看了看成才,關心了幾句。
大毛刷了鍋碗,便拿著剪刀和針來給成才剪指甲,挑刺了。
挑刺這事大毛並不擅長,以前每次給李杏兒挑,都要挨說。她一不小心就把刺挑到肉裏頭去了。成才這刺已經紮了好幾天,不太好挑。等大毛把成才的手紮出個血窟窿的時候,那刺居然看不見了。大毛有些訕訕,“要不我還是叫小丁來吧?”。
成才收回手,右手捏著那根手指頭,把剛剛的針孔使勁擠了擠,擠出許多血來。大毛趕緊拿帕子給擦了,“疼不疼?”。
成才倒是沒答她,“看見了嗎?快出來了,你再挑下”,成才把那刺又擠露了頭。大毛這次下手很準,一下就挑了出來。“好了!咱們來剪指甲”。
成才的手很漂亮,細長、勻稱。大毛一邊剪一邊想,成才是不是投錯了胎,這手除了虎口的繭子,一點不像幹活的手。她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撇撇嘴。
“你給富貴剪過指甲嗎?”。
大毛頓了頓,“還真沒有”。這話聽著有些怪,她抬頭看了看成才。他正低頭淺笑,大毛又對上了那扇子一樣的睫毛。這個角度看過去,又細又密,漂亮極了。大毛撇開眼睛正了正心思,但沒忍住,也笑了笑。
“好了,你先躺會兒,我去給你熬藥”。章大夫開了五天的藥,每天要喝兩頓。成才吃飯的時候孱弱,喝藥的時候倒是精神,不用大毛喂,自己端著咕嚕嚕一下就喝光了。大毛趕緊給他遞了杯溫水,過過嘴。
“成才你躺下歇著吧,我去看她們幹活兒。這個鈴鐺給你,有事你就晃一晃,小丁聽見了就進來”。這鈴鐺之前一直掛在小毛驢的脖子上。
大毛把這些天做好的衣裳都翻出來仔細檢查了遍,有些針腳沒收好的,又讓繡娘們改了改,半晌午的功夫就忙完了。
她早上從家裏帶了些山芋,燒飯的時候在鍋底捂了兩個,現在還溫乎著。她用火叉扒拉出來,吹一吹便拿在手裏去找了成才。
“餓不餓?我早上燒的,你要哪個?”。
成才望了望大毛手裏黑黢黢的兩個山芋,“大的那個”。
“好,我給你把皮剝了”。燒的山芋,皮粘著肉,剝完了皮,肉也沒剩下多少。
“甜嗎?我喜歡吃這樣小的,特別甜。你那個甜不甜?”。大毛邊啃著自己的小山芋,邊問道。
“甜”。成才說這個字的時候,笑地眉眼彎彎,大毛一時恍惚,想起了成才小時候的樣子。
吃完了山芋,大毛又給成才洗了遍手。
“大毛,你把我櫃子裏的黑包袱拿來”。
“好”。大毛踮著腳把包袱夠了出來,“裏頭什麽?還挺沉?”,大毛暗想,“不會是銀子吧?”。
“你打開看看”。
“巴旦木?這麽遠的路你帶這麽多這個回來做什麽?多重啊”。
“留著慢慢吃”。成才記著大毛愛吃這個。
“你傻不傻,這麽重,背那麽遠多累。稍微帶一點就行了啊”。話雖這麽說,大毛心裏還是有些甜的。
她抓了把給成才,兩人便嘎吱嘎吱地吃了起來。
第二天,成才精神就好了許多,大毛便不再喂他。頭一個月不能大補,大毛的菜燒的都很簡單,但也是費了心思的,還隔三差五的去賣豆腐那打點豆汁回來。這樣養了十來天倒是把成才的肉養了點回來。這些日子大毛把自己做鞋的事詳細地同成才說了,成才聽了倒是很高興,“山子媳婦說的沒錯,那邊的人確實很喜歡鷹。鞋子好,鞋子不占地方又好賣”。
進了臘月總覺著就要過年了。臘八剛過,作坊裏迎來兩位不速之客。
小丁說有客到的時候,大毛還覺著挺新奇。出門一看,來人竟是林雪,旁邊那位挺拔健壯的中年人,想必就是林雪的爹,林鏢頭。
“林姑娘來了,有請有請。這是林鏢頭吧,外頭冷快進屋吧”。大毛又吩咐小丁,讓他把兩匹馬牽去拴好。
“你是楊姑娘吧?成才呢?”,林鏢頭大概是聽他女兒提起過大毛。
“是的啊,我叫楊大毛。成才崴了腳,有些嚴重,一直養到現在。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呢”。
“怎麽會崴了腳呢?他去鏢局的時候還好好的啊”,林雪這話說的有些急。成才回來的時候從省府走了趟,把跟鏢的錢給結了。即便關係好,那鏢也不是免費蹭的。
“這說來話長了,咱們進去說吧”。大毛把兩人帶到了成才屋裏。成才見了林鏢頭倒是很開心,恨不得能下床抱一抱。林鏢頭說起來,也算他半個師傅了。
“快躺好,你這腳怎麽回事?”,林鏢頭問了他女兒想問的。 成才便把這事從頭說了遍。“您怎麽想起來來看我?我上次去鏢局的時候您不在,我還想著等我腳好了,去看看您呢”。
“我來望城辦點事,雪兒知道了非要跟著來看看你的作坊。我剛剛看了眼,你這作坊弄的像模像樣的”。
成才笑了笑,“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作坊,是我和楊叔家合夥兒辦的”。
林雪聽著有些皺眉,“楊姑娘家?我怎麽之前沒聽山子哥說?”。
“山子哥也不知道。開始是我一個人弄的,後來銀錢不夠,也忙不過來,便兩家合夥兒了”。
“你這孩子真是,銀子不夠怎麽不同我說呢?咱們兩還見什麽外?我看你這作坊弄的不錯,上趟怎麽樣?能落下多少錢?”。
成才看了看大毛,這個大毛一直沒問,他也就沒說,等著年底對賬的時候一起理理清楚。“賬還沒對,我也不大清楚。七八十兩的樣子吧”。
“那很不錯了,你這作坊剛開,又這麽點大,已經不錯了”。
“你們先聊著,我去準備下中飯”。大毛尋思這父女兩大老遠的來,或許有什麽悄悄話想同成才說,便識相地避了開去。
林雪見大毛走了,倒確實放開許多。“成才,你這腳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都養了十來天了”。
“你怎麽就同楊家合夥兒了呢?你要是忙不過來,雇她過來不就成了?”。林雪覺著成才傻透了,自己冒著這麽大風險在外頭奔波,卻白白叫別人得了便宜。
成才聽了這話,皺著眉頭看了林雪一眼,“大毛主意多,辦事有章程,雇是雇不來的。而且,我出去的時候,作坊有她看著我才放心”。
“你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有個幫手挺好”。林鏢頭打了個圓場。
“您在望城呆幾天呢?”。
“明天就得走了,今天是來出禮的。有個朋友家父親過壽,我這不能耽誤了,現在就得過去,中飯就不在這吃了。雪兒,你要不要同我一塊去?”。
“我不去,那些人我都不認識”。
“行,那你在這邊玩。我晚上來接你,咱們在那邊住一晚,明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