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計劃中最重要的誘餌半路失蹤, 但淩銳卻不可能為了對方而終止自己的大業,揮手叫人啟動早已備下的第二套方案,沒一會兒的功夫,淩銳麵前就被帶上來了一個與當朝天子長相一般無二的青年。


  隻是對方雖有和淩安一模一樣的容貌、但在體型氣質上卻總是差了那麽一點, 若非如此,淩銳也不必冒險地去求淩安幫忙、甚至還把手上親兵的令牌交了出去。


  盡管覺得隻消一眼趙崇就能看出這個冒牌貨的不對勁兒,可若隻是用來騙騙宮中的下人, 對方臉上那張精巧的人皮麵具倒是足夠以假亂真。


  “瞧我的手藝怎麽樣?”假皇帝被帶去朱雀門前指定的地點演戲,一個身穿紅色長衫的少年突兀出現,隨後騰地一下從宮牆上跳了下來。


  他動作灑脫,落地的動作猶如貓兒一般悄無聲息, 單看對方這幾息之間的言談舉止, 少年反倒更像是傳說中的江湖人物。


  “巧奪天工,”壓下心頭不詳的擔憂,淩銳對少年露出一個讚許的笑, “穆兒的易容手段, 足以騙過這天下間所有人的眼睛。”


  少年名叫華穆,是他在不久前出門安排“山匪”時結識的江湖人士,盡管對方高超的武藝和正直的性格讓淩銳手下的“山匪”損失不少, 但一來二去,扮演熱心世子的淩銳也總算獲得了華穆的欣賞與好感。


  少年武藝高強, 一手易容和毒術更是出神入化, 淩銳手中那無往而不利的迷藥, 正是出自這華穆的手筆。


  被淩銳這樣一誇, 剛剛還在自得的少年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抬頭望了望那假皇帝遠去的背影,華穆小聲道:“可惜沒能近距離觀察到對方的正臉,若不是隻能依靠畫像繪製,我定然能比這做得更好。”


  “形已然相同,至於神,那隻能怪我找的人不夠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淩銳溫柔勸慰,“穆兒幫我良多,待我事成,定然將皇宮私庫內的秘籍盡數奉上。”


  被對方令人迷醉的溫柔所俘獲,華穆輕輕偏了偏頭:“我幫你又不是為了那些秘籍……”


  “我知道,可我偏想討穆兒的歡心,”對這樣的神色再熟悉不過,淩銳嗓音深情地快要滴出水,眸子中卻並無半分真心的笑意,“寶劍配美人,這些秘籍,也唯有放在穆兒的手中才不算辜負。”


  此之一行非生即死,他身邊的其他人都不適合帶在身邊,唯有華穆,對方武力頗高,必要時定然可以救下自己一命。


  為了留住這個活生生的護身符,淩銳自然是情話不要錢一般地哄著對方開心。


  天光漸亮,自己派去的人手卻遲遲沒有傳來消息,隱在暗處的淩銳心中焦急,卻也隻能沉默地看著遠處正在上演被劫好戲的兩人。


  “來了。”


  突然聽得華穆小聲提點了一句,淩銳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趙崇那標誌性的座駕。


  宮中不得縱馬,除了大權在握的攝政王,又有誰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公然違反。


  遠遠地望見原處那被黑衣人挾持在懷中的青年,坐在烏雲上的趙崇心下一緊,終究還是沒有急昏頭腦地一頭衝進去。


  “籲——”


  勒馬止步,趙崇抬手讓身後跟著的禦林軍停下,因為外派剿匪的緣故,男人此刻身後的兵將的確少得有些可憐。


  大抵是聽說過趙崇的威名,在對方靠近朱雀門的一刻,那一身黑衣的刺客就提著懷中的青年躍上了房頂,鋒利的匕首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趙崇攥緊握著韁繩的手指,抬頭朗聲笑道:“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麽讓人措手不及的一出,那房頂上的刺客一頓,隨後反應極快地割開手下人的皮膚讓對方流下血來。


  多說多錯,雖然這個和他搭戲的假皇帝早就學會了模仿真皇帝的聲音,但是在攝政王趙崇麵前,任何微小的失誤都可能變成致命的危機。


  無法應聲,房頂上的青年隻是低頭深深望了宮道上的男人一眼,露出了自己蒼白痛苦的臉。


  低下頭的青年正巧背著光,趙崇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眼中那份自己渴求許久的依賴與信任,勾唇一笑,趙崇漫不經心地偏頭看向那蒙著麵且遲遲不動手的刺客:“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還差一步才能引對方進入主子定好的包圍圈,黑衣刺客悄悄捏了捏懷中人的手臂,然後大著膽子看向趙崇:“我想要你的……”


  話未說完,那穿著龍紋白袍的青年就趁著刺客分神的機會脫身而出,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腳下的琉璃瓦片太滑,在掙脫刺客的同時,青年腳下一滑,便那麽直直地從房頂上摔了下來。


  瞳孔一縮,方才還能保持理智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拍馬上前想要接住對方,眼見對方踏入了弓箭手的射程,暗中觀察的淩銳立即揮手下令:“動手。”


  隨著淩銳一聲令下,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宮道宮牆上立即出現了身著太監服飾的精兵。


  弓弦如滿月,箭鏃閃寒光,在一片箭矢“咻咻”的破空聲中,趙崇壓根就沒理會那即將墜地被射成篩子的白袍青年,長|槍一掃打落所有靠近自己的利箭,趙崇左手高抬,槍頭直指方才淩銳發聲之處——


  “殺!”


  毫不拖泥帶水,由趙崇麾下暗衛偽裝成的禦林軍聞令而動、動作不知比淩銳速成的親兵隊利落上多少。


  第一箭做了無用功,還沒等那些宮殿房頂的親兵們搭上第二箭,便已經有許多人痛呼著從高處跌落。


  由少戰多、以優戰劣,雙方人馬膠著地混戰在了一處,不必再分心應付身後的偷襲,趙崇縱馬飛躍,槍身一掃便震開了所有擋在淩銳麵前的人手。


  “唰!”


  軟劍出鞘,紅衣少年迅速用亮若秋水的劍身纏住趙崇漆黑的長|槍,虎口吃痛,華穆緊蹙雙眉,低聲地示意淩銳快走。


  他的武功路數向來取巧,遇到趙崇這樣一力降十會的角色,饒是自信如華穆,也不禁由衷地感到了棘手。


  差點就被趙崇的槍尖挑斷喉嚨,淩銳倒退一步,背後的衣衫早已被一層冷汗浸濕。


  一切的傳言都不過是猜測,隻有在真正麵對趙崇的一刻,他才明白對方到底有多可怕。


  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淩銳根本就是退無可退,起兵謀反,若在此刻狼狽認輸,那麽日後迎接他的一定是被千刀萬剮的極刑。


  拿出懷中作為最後保險的信號彈,淩銳抽線欲拉,卻在下一秒被人用匕首抵住了後心。


  “幾日不見,堂兄可有想念朕?”淺淡的龍涎香縈繞鼻尖,無需更多,淩銳就從來人的聲線中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淩安。


  “陛、陛下……”感受到匕首抵在背上的刺痛,淩銳的聲音不不由自主地結巴了一下,“您怎麽在這兒,臣派人找了陛下好久。”


  “既已準備了替身,堂兄又何必要讓朕親自冒險?”冷笑一聲,青年按住淩銳的肩膀,將對方的視線移向那個已經被亂箭紮成刺蝟的假皇帝,“迷藥、殺手,比起清君側複淩朝,堂兄怕不是更想自己去坐上那把龍椅?”


  事已至此,就算淩銳再舌燦蓮花也無法圓回之前的說辭,背水一搏,淩銳猛地回身、劈手向下欲打斷青年的手腕。


  靈巧地躲過淩銳地回擊,青年看似隨意地一抖手腕,那嵌著華麗寶石的匕首就長了眼睛似的穿透了對方的小腿。


  “啊!”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淩銳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右腿,模樣當真是說不出的狼狽。


  被心係之人的痛呼吸引了注意,本就在趙崇的攻勢下十分吃力的少年一個晃神,下一瞬便被對方一槍拍在了肩頭。


  “當啷。”


  右臂一麻,華穆手中的軟劍應聲而落,眼看著淩銳和那紅衫少年盡數敗落,本就是由各家護衛臨時組起的親兵隊更是人心大亂,就此在趙崇暗衛的進攻下節節敗退。


  馬上馬下,青年把玩著從淩銳身上搜出的信號彈仰頭看向男人:“死了這麽多手下,皇叔還是不肯收手嗎?”


  雖說趙崇手下的暗衛驍勇善戰,可雙拳難敵四手,一番交手下來,對方也不是全然沒有損失。


  盯住意氣風發完好無損的青年,趙崇輕輕笑道:“事到如今,陛下會收手嗎?”


  “不會。”


  “那本王亦不會。”


  一紅一藍兩道信號煙花般地交錯炸裂,平日裏冷清的皇宮殺聲四溢,竟是比那除夕之夜還要熱鬧幾分。


  青年的功夫是有長進,但和自己比起來卻還是差了太多,輕而易舉地將人扣住雙手拉到馬上,還沒等趙崇開口,對方就忽地挺身仰頭吻住了自己。


  被舌尖頂入的小巧藥丸入口即化,苦澀卻又夾雜著一絲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彌漫,趙崇雙眼發花,隻覺得自己被輕柔地攬入了一個稍顯纖瘦的懷抱。


  身上兩人的氣息都太過熟悉,是故本該護主的烏雲並沒有做出任何應有的反應,喧囂的朱雀門像是一下子被按下了消音鍵,所有人都因為眼前著玄幻的狀況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可朕不喜歡殺孽。”在徹底陷入昏迷之前,青年如那夜除夕一般的驕傲笑顏成了趙崇腦海中最後一幕影像——


  “趙崇,這次是朕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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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二更會在十二點前放出來。


  日常比心,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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