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章：離開
趙明義收起信，出了門卻看到了一個不該在這裏出現的人。
五皇子抱著他慣用的那把劍，站在他的馬車旁，嘴角掛著一絲嘲弄的笑意。
“五弟……”
五皇子笑笑，態度是罕見的和藹：“我等皇兄一起回宮呢，皇兄還不走嗎？”
趙明義不知道他跟了多久，上了車，暗中打量起五皇子的表情，五皇子麵無波瀾，看不出一絲異樣。
有了委任書，沈獨隨時可以離開，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宋瑜瑾：“我送你回宋府去。”
沈獨把人送到了宋府門口，站在門口沒有走。
宋瑜瑾感覺到背後猶如實質的目光，一回頭就看到沈獨含笑注視著她，目光專注綿長。
“怎麽了？”
沈獨搖頭。
他說不出口，他怕，怕宋瑜瑾留在宋家，怕這是最後一次見麵，怕將要忍受長久的分別，所以他隻能多看一眼是一眼，把人深深地記在心裏。
宋瑜瑾似乎也明白了，心中脹滿了酸意，她莞爾一笑，留給沈獨一個明媚的笑容，然後提著裙子跑進了家門。
沈獨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裏有一塊似乎也慢慢跟著空了，也不顧門口小廝的詫異，坐在了門前的石階上，頹然地看著前方。
他怎麽就不能把那句“想要你和我一起去”說出口呢，現在真的要分開了，心裏又空落落的，一想到要分開一年半載甚至更長時間，他就已經生出了不想離開的念頭。
真是溫柔鄉英雄塚。
沈獨不著邊際地想著些有的沒的，突然一個影子擋在了他麵前，往後仰，出現的是宋瑜瑾大大的笑臉。
“我爹去參加三皇子的婚宴去了。”
沈獨心中一鬆，卻又被宋瑜瑾的下一句提了起來。
“所以我和我娘說了你要去大勝關的事。”
“她怎麽說？”沈獨不自覺的放輕了聲音。
“我告訴她，沈獨要去大勝關很久，他是個小可憐，沒人愛沒人疼，如果孤零零的一個人去了，沒有人照顧他，他要吃很多苦頭的。”宋瑜瑾沒有說，在決定和沈獨走的那一刻，她對父母充滿了愧疚，可謝瑛容反過來安慰她，不過兩三年的光景，一眨眼就過去了，她心裏也是盼著女婿能夠有出息，讓女兒揚眉吐氣。
隨著宋瑜瑾的話，沈獨的笑容越來越大。
“不過呢，我娘她很不高興……”宋瑜瑾賣了個關子，看著沈獨緊張起來，接著道，“她說女婿過而不入，可見是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很不開心。”
“那我現在去拜見嶽母？”宋瑜瑾這麽一說，他更緊張了。
宋瑜瑾噗嗤一聲笑了：“騙你的，我娘才不是那種心胸狹隘的人，不過娘一定要讓聽夏跟著去照顧我，我在等聽夏呢。”
等聽夏背著一個小包袱出來的，沈獨把兩人送去了蕭曼的山莊。
沈獨又回禦馬監把事情告訴了陳白彥三人，順便問問他們是要做一個平頭百姓還是跟他去邊關。
“當然是跟著你啦，師傅去哪我們就去哪！”陳白彥高興得差點把屋頂給掀了，抱著小胖又跳又叫，倒是程玉更為內斂一些，但是袖子裏的手也激動的微微顫抖。
“你們盡快收拾好東西，等出發的時候我回來接你們。”
沈獨還有許多事情要安排，他不能大張旗鼓的走，賀子軒他們也需要安排，過了幾天，陸楟之來禦馬監要人，總管隻得放行，沈獨帶著陳白彥幾人與陸楟之揮別，悄無聲地上路。
而與此同時，京郊的一座山莊，主人家即將出行，一車車的行李往外運，浩浩蕩蕩離京而去。
半路上，沈獨就偶遇了這隊人馬，雙方匯合，朝著大勝關而去。
陳白彥三人被安排在一輛馬車上。
小胖和陳白彥還是第一次坐這種馬車，裏麵鋪著毛毯軟墊，幾乎感受不到馬車的顛簸，小櫃裏備著毯子和幹果點心，兩個人新奇的要死，前前後後擺弄了一遍，最後癱在馬車上，幸福地打滾。
“看不出來宋姐姐這麽有錢啊。”陳白彥看到了宋瑜瑾，還以為這些都是宋家為她準備的，羨慕極了，他什麽時候才能過上這種想吃什麽就有什麽，想穿什麽就有什麽的日子啊。
程玉不這麽想，他向來敏銳，如果真是宋家的下人，何不與沈獨一道光明正大的離開，而是在半路等他們，隻不過這些想法隻是在肚子裏轉了轉，並沒有說出來。
陳白彥注意到他的情緒不太高：“石頭，怎麽啦，我看你不太高興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要奔向新生活的激動和開心，“你是不是擔心以後從軍混得不好啊，沒事，彥哥我罩著你！”
“程玉你別擔心，我也不會讓你餓著的！”小胖也連忙發聲，在他看來，程玉這小身板去了邊關還有的苦吃，他們一定要多照顧些。
程玉向來弱不禁風，有這種擔憂也正常，陳白彥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兩個小弟。
他有這種自信也是有原因的，沈獨說過他們三個人裏他的武學天賦是最好的，雖然起步晚，但隻要勤加練習，也不會落於人後。一想到自己肩上扛著兩個小弟的吃飯問題，陳白彥頓時收起了懶散，下定決心以後習武絕不偷懶。
“不，我很開心。”程玉笑笑，眼底的複雜之色一閃而過，他終於是擺脫了奴籍，他的人生，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掰回正軌。
而且現在，他有了兄弟，朋友，他們對他保無保留，滿腔誠摯，他的未來，絕不會慘淡收場。
雖說一行人對外稱是蕭曼要回故裏探訪親友，但私下其實隱隱以沈獨為尊，對著宋瑜瑾也是一副女主人的態度，就連張嵐都打趣哪怕他傷好不了，隻要抱好夫人這個免死金牌，一樣生活無憂。
令行禁止，說一不二，宋瑜瑾隱隱從中窺出了幾分沈家軍往日的影子。
一日，眾人在林間休憩，賈郎中為沈獨換藥，他的傷口好的七七八八，隻是經脈肌腱的恢複不如預想的那麽好，程玉走了過來在一旁觀望。
他這種行為不止一次，隻要賈郎中為沈獨和張嵐看病，他都會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不像陳白彥他們，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賈郎中沒想到沈獨會帶上這幾個毛孩子，也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麽也在這裏，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就開始攆人。他的毒舌和他的醫術一樣出色，不過幾句話陳白彥就受不了了，帶著小胖找別的人說話去了，車隊裏的人脾氣都不錯，幾天下來，陳白彥已經哥哥叔叔叫個不停，反觀程玉，不論賈郎中說的再難聽，他都一語不發站在旁邊看著。
一開始賈郎中有幾分防備，後來發現這小子就是單純的看看，也就不管他了，倒是宋瑜瑾撞上程玉以後，沉默了許多。
換好藥以後，賈郎中收好藥箱走了，程玉回頭望了一眼宋瑜瑾也跟著去了，沈獨邊穿衣服邊問：“你不喜歡他？”
他看宋瑜瑾和陳白彥相處的很好，卻唯獨對程玉有幾分疏離。
“他心思有些重，我總是忍不住要防備他。”宋瑜瑾苦笑，上輩子被方明珠耍的團團轉，她生出了陰影，實在是怕極了心思不明的人。七皇子那事程玉的作為實在是讓她不能不生出隔閡，不管是什麽原因，被人利用心情都不會太好。
“他經曆有些坎坷，有些心機也是人之常情。”
“嗯？你知道他的來曆？”
“我派人查過他們幾個。”沈獨怎麽會讓幾個來曆不明的人留在自己身邊，從同意帶他們走的時候，他就已經吩咐文棋去細查，陳白彥和小胖是曲瑞收養的孤兒不錯，但程玉是幾年前被陳白彥救回來的。
沈獨說起自己所知：“他不是孤兒，而是被人故意賣了的。”
從文棋查到的消息可知，程玉本不姓程，他是關南一個姓李的茶商的孩子，隻不過生母早逝，父親續弦再娶，繼母進門後不久就傳來喜訊，一舉生下了二公子，從那以後，這位原配留下的孩子日子就開始不順起來。
他的繼母對著繼子比對親生孩子還好，可不知為什麽，程玉總是頻頻出現意外，身體慢慢變得不好，就連他身邊的仆人不是受傷就是喪命，漸漸有了災星的名聲，除了父親，眾人都開始疏遠他，
而他的弟弟，越來越出色，年紀小小就十分討人喜歡，襯托的哥哥暗淡無光，無人問津，十歲那年更是因為下人的一個疏忽，被拐子給捉走了，賣給了一個乞丐頭子。
那乞丐專門搜羅五六歲到十幾歲的小孩，打斷了腿或者手腳丟在路邊討錢，程玉被打得受不了跑了出去，被陳白彥給撞上了，把人帶回了禦馬監。
後來程玉想過要回去，可是卻聽說李家大少爺意外死亡，戶籍都被銷了，世上已經沒有李玉這個人了，他父親也因為長子的死神誌恍惚，不慎在遊湖時失足落水，不幸身亡，整個李家都已經落在了繼母的掌控之中。
從那以後，李玉改名為程玉，留在了禦馬監，落了奴籍，從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成為了一個少言內向的小馬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