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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章:風雪

  “呼……呼……”


  寂靜的寒夜裏,一個黑色的人影躺在雪地裏,艱難地喘著氣,凍得麻木的手背上有著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


  曹雄捂著胸口,臉色灰暗,費力地撕下衣擺為自己包紮,他該慶幸現在這個時節野獸蟄伏,否則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一定會引來饑餓的猛獸,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做一場搏鬥了。


  追查消失的清波山軍隊多時,就在他找到證據的時候,他怎麽也沒想到,跟了他多年的副將會出賣他,毀了來之不易的線索不說,還趁他不備偷襲,又引來了殺手圍攻,種種布置周全,也不知精心謀劃了多久。如若不是他以副將的屍體為盾,恐怕也難以逃出生天。


  無人的荒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曹雄全身都開始戒備起來。


  隨著微弱的火光亮起,一個單薄的身影慢慢出現在他視線裏,緩步而來的女子舉著一盞在風雪中閃爍不定的燈,麵有病容,一身又破又舊的麻布衣裳,外麵罩著不算厚實的棉衣,艱難地在雪地裏前進,突然看到出現在這裏的曹雄也嚇了一跳,仔細打量了幾眼,疑惑道:“曹將軍?”


  見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曹雄繃緊的神經鬆了下來,但依舊沒有放下警惕:“你認得我?”


  女子傷感地笑笑:“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前工部侍郎丁海的女兒。”


  丁海……曹雄依稀還有印象,是個古板的老頭,幾年前被抄家流放了,他的女兒怎麽會在這荒山野嶺。


  “丁小姐……”


  女子打斷他的話:“丁家早就不在了,將軍叫我翩然吧。”


  曹雄頓了頓,才道:“你怎會在此?”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看將軍傷的太重,不嫌棄的話,到我家中休息片刻。”翩然一直看著他的臉色,自然不會錯過他眼中的防備,“將軍放心,這座山上人煙稀少,不會有人知道的,再說我一介弱質女流,還能對你做什麽。”


  曹雄緘默片刻,道:“勞煩你了。”


  翩然莞爾一笑,上前扶著他,兩人慢慢走著,在雪地裏留下一深一淺兩排腳印。


  翩然的住處或許並不能稱之為家,隻是一個低矮的窩棚,被她用撿來的一些舊木板拚拚湊湊,勉強能夠遮風擋雨,她從將熄未熄的火堆裏扒出幾個紅薯,自己隻拿了一個,剩下的都給了曹雄。


  接著又從亂七八糟的櫃子裏翻出小半瓶酒來,赧然道:“我這裏簡陋,沒什麽好東西,將軍先將就著洗洗傷口吧,等雪停了,我在下山去為你買藥。”說著打了一盆冷水來。


  這裏不過方寸之地,曹雄清理傷口要脫衣裳,翩然不好意思抬頭看他,麵紅耳赤的開口:“我在屋裏不方便,去外麵坐一會,你好了叫我一聲。”


  說完,急匆匆地推開門出去了。


  曹雄拿起積灰的酒壺,從木板間的縫隙能夠看到站在外麵的女子抱著手不停哈氣,瘦弱的身影分外單薄,他什麽也沒說,隻是脫下衣裳,開始自己清理傷口,又撕了外衣包紮,看起來總算是沒有那麽慘了。


  就在翩然覺得自己就要變成一個冰雕的時候,背後傳來曹雄的聲音,她飛快的進屋,凍的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滿,笑容依舊,曹雄視線一頓,垂下眼簾:“翩然姑娘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翩然動作嫻熟地生火,語氣淡淡,“丁家被抄以後,我和家中女眷被賣到了青樓為妓,後來我生了病,他們不肯在我身上浪費錢,就把我丟了出來,在這山裏,我為了活下去胡亂地挖野草吃,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可憐我,我糊裏糊塗地就好了,也沒有什麽能去的地方,便一個人在這裏住著了。”


  “為何不去尋親人?”丁家雖然被抄,但並未株連九族,她還可以去投奔在世的親人。


  翩然笑容一僵,猝不及防落下兩滴淚來,淒然道:“我淪落風塵,淪為笑柄,怎麽還有臉麵去見他們,更何況……”頓了頓,翩然語氣更加絕望,“……在青樓的時候,我被迫染上了阿芙蓉,如今我已是苟且偷生,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讓他們知道了,也不過是多一個人痛苦。”


  曹雄見過因為阿芙蓉上癮的人,最後散盡家財,家破人亡,六親不認,他的那位好繼母,最後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死於阿芙蓉,醜態畢露,不人不鬼。


  “說這些做什麽,我一個人過得也挺好的,沒有那麽多的拘束。”翩然抹去淚水,笑容浮現,“本來我還以為有獵物踩中了陷阱,想去看看能不能加餐,沒想到竟然是位舊識。”


  翩然在角落裏打了地鋪,把看起來還算得上是床的位置讓出來:“曹將軍,傷好了你就走吧,我不會和別人提起見過你的事。”她不笨,曹雄堂堂一個將軍,手握大權,卻身受重傷隻身出現在荒山野嶺,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可他們不是一路人,這些事她不能管,也不該管。


  曹雄悶不做聲,沉默地像個啞巴,翩然背對著他躺下,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這一年的雪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大,連南方也沒有避開,山裏到處都是白色,翩然賴以生存的草藥也被埋在了冰冷的雪層之下。


  一早她又出去挖了幾棵懨頭懨腦的草藥回來,背著破竹筐下了上,在藥店換了幾個銅板。


  翩然數了數手心裏幾個髒兮兮的銅板,又遞給了櫃上的夥計,又賠著笑最後換來了半付傷藥,拿著藥走過一家香料鋪子的時候,突然邁不動步子了。


  片刻之後,一個瘦弱的身影被推了出來。


  “沒錢,沒錢你來買什麽安息香!你當我這裏是善堂嗎!”香料鋪子的老板是個膀大腰圓的女人,站在門口破口大罵,“窮酸玩意兒,沒錢還擺什麽大小姐的做派,敢在我的店裏做這種偷雞摸狗的行徑,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幾個夥計端著水出來,毫不留情地澆在了翩然身上。


  冰天雪地裏,兜頭而下的冷水冰冷刺骨,一瞬間就能奪走身上的溫度,翩然穿的單薄,抱緊手裏的藥,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可哪怕牙齒都在打顫,她不躲也不叫,安靜地像是雪地裏一朵被霜雪覆蓋的白梅,蒼白又無力,任憑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澆在自己身上,露在外麵的一雙手,幾乎要和地上的雪融成一個顏色。


  “王老板,我求求你,給我一塊安息香吧,我可以在店裏給你做工,我用工錢來抵。”翩然哆哆嗦嗦的聲音響起,卑微地乞求。


  “呸,就你這種一副短命相,來我的店裏我還嫌晦氣呢。”這種弱不禁風,病懨懨的女人她可不敢收,說不定就是快死了,來訛她的,不過打量著翩然那張楚楚可憐的臉龐,王老板奚落道,“就你這長相,到西街的醉月樓去,隻要被哪個男人看上了,銀子還不是大把大把的來,到時候你想買多少安息香都可以!”


  她可以忍受任何的謾罵和鄙夷,卻不能忍受一個關於風塵的字眼,翩然臉上的血色消失的幹幹淨淨,一雙眼睛猶如夜色染黑,幽幽地看著人,活脫脫一個女鬼,王老板被她的眼神看得脊背一涼,剩下的話不由自主地咽回到肚子裏。


  “王老板,這世上多少女子願意淪落風塵,不過都是些無依無靠的苦命人,她們身子髒,名聲臭,可不見得心腸也是黑的。”


  安息香裏有阿芙蓉人盡皆知,她還在店裏買這種東西,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人,罵她一句黑心爛腸也不算錯。


  王老板哂笑:“喲,你還為那些娼婦說話呢,她們這麽好,你怎麽不去求她們施舍你安息香啊,我看你一臉狐媚相,成日搔首弄姿的,不會也是從那種地方的吧!”說著抬高了嗓門,“大家快來看啊,這裏有個不要臉的女人來我店裏賣弄風騷,趁著夥計不注意偷東西,還罵我黑心腸,簡直沒有天理啦!”


  小老百姓的日子一直波瀾不驚,驚聞有個八卦,還不紛紛探出頭來觀望,不過轉瞬,一群人把翩然圍了嚴嚴實實。


  “你們看,她這種楚楚可憐的做派,不就是醉月樓裏麵的女人慣用的伎倆,聽說前幾天有個富商為那裏麵的一個女人贖了身,後來得知那女人一身髒病,根本生不了孩子,轉頭又把人給丟了,說不定就是她!”王老板捂著鼻子嫌惡道,“真是害死個人了,我得好好打掃打掃,免得沾染她身上不幹淨的東西!”


  圍觀的人頓時被嚇退了幾步。


  “夥計,還不把她趕走,待會髒了我門前的地!”


  夥計拿著掃帚要趕人,翩然手腳都已經麻木,根本不聽使喚,隻能狼狽地躲著落在自己身上的毒打,兩個夥計邊打邊罵,手中的掃帚眼看就要再一次落在翩然臉上,一隻手臂伸過來擋住了。


  曹雄麵無表情地站在翩然身邊,不說話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十分陰沉,冷冷地目光像是刀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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