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
“老爺,這是毅王府送來帖子。說是毅王生辰,邀請您參加。”管家一邊稟告,一邊雙手奉上一張燙金紅帖給爹爹。
“毅王府?”父親停下筷子,接過紅帖,沉吟了半響,吩咐我到:“既是如此,你就代替為父去一趟吧。”
揮退了下人,我看向父親:“爹爹,您不看好毅王爺嗎?”毅王素有賢名,似有爭儲之意。而今他看重父親,奉上拜帖以示拉攏。父親不去,莫非是看好寧王爺。這幾日,朝中格局重新洗牌,雍王一黨因為河堤一事被死死的打壓,似乎再無出頭之日。朝中大臣逐漸站隊,分毅、寧二黨,太子必定為二人之一。
“不,毅王爺是個好王爺,他若是成為九五之君,為父亦是認可。但是這儲位爭奪,我們沐家不要攙和其中。你隨毅王賑災過,也算是有交情。你替為父去,也算不得罪他。”
“是。”
到達毅王府時還未開宴。坐在宴客廳最西側的一張桌子上。我的身邊言笑晏晏的是同屆科舉高中的考生,隻不過,他們高中後在翰林院任職,而我,則呆在那個沒有出頭之日的禮部。
絡繹不絕的官員權貴正慢慢的進入王府大門,喧嘩調笑聲漸漸變大。那些說笑的官員中,不乏掌管宮禁安全的將領和名望頗高的大儒。
日頭見高,賓客滿座,毅王停止了與那些官員權貴們的寒暄。施施然回到了主位上。毅王爺就像是黑夜中皎潔的月光,眾人的目光會不自覺得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待他俯瞰眾人之時,喧鬧聲不約而同的消失了,宴客廳一片安靜。
隻見他端起銅尊酒杯,姿態優美的將其高高舉起,用些許低啞哽咽的聲音緩緩道:“這第一杯酒,敬我的父皇母妃。李期的一血一肉,皆是父皇母妃所賜,一言一行,皆是他們言傳身教。今日是李期的生辰,當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言罷,他雙膝跪地,向著大明宮方向莊重一拜。
“毅王爺真乃純孝之人。”一名頭戴綸巾大儒感慨道。
“毅王爺如此,乃唐國社稷之福也。”
議論聲瞬間蓋滿了屋子,眾人皆誇讚毅王爺孝心仁德。“毅王爺宅心仁厚。”“才德兼備”
“李期愚昧之人,怎能擔得起如此誇讚,李期隻有略備薄酒,以謝列位臣工給予李期薄麵。”
“宴起。”一聲高喝之後,樂音漸起。
婢子們端著食盤娉娉嫋嫋的走上前去,食物酒水的氣味散發開來。.戲台上的青衣花旦咿咿呀呀的唱起來:“叫張生隱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伯這件事例叫我心亂如麻可算的是一段風流佳話,聽號令且莫要驚動了她……”
這唱腔不俗,似是有十幾年的功夫。正聽得津津有味呢,腿上便覺得一熱。
低頭看去,我的衣袍下擺上掛了些白晃晃的蛋花,顯然已經濕透了。
“啊、清揚,我失禮了。真是抱歉。”張公明噌的起身,囁嚅著:“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的,一時失手,不想讓你遭了秧。我……我……”
我看他麵色緋紅,眼神愧疚,便沒有在意。
“不妨事的、容我去更衣。”我溫和的笑了笑。隨手喚來一個婢子讓她帶著我去偏廳。
毅王府並沒有皇宮大內的金碧輝煌,而是樓台軒榭,曲水回廊。有一種嫻靜的江南水鄉之美。假山旁掩映著竹林,荷塘中停著小舟,一山一石,一花一木,都透著恬淡與安然。都似那詩畫中的美景。我的娘親便是個很有品味的女子,沐府中的布置陳設已然算的上精致,卻比不上這王府的悠然自在。
穿過一段回廊,到達偏廳,遣走了那位婢子,我便拿著毛巾拭身上的蛋花。這好大一片蛋花呢,也不知張公明是怎麽了,莫非是年紀大了想娶媳婦了,這麽心不在焉的。
吸吸鼻子,恩,這個味兒,還是韭菜蛋花湯呢。
正奮力與蛋花做鬥爭呢,便聽聞“吱呀”一聲。是隔壁另一間房門被人推開了。
“七哥哥,七哥哥。”一個清脆如鶯啼的聲音在大聲的喚道:“七哥哥,你在這裏嗎?”
七哥哥!這三個字在我耳中翁了一聲。似有一股洪流在強烈的撞擊著我的記憶。一片空白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零星的畫麵:那是一個約莫七八歲歲的少年,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軟糯的喚他“七哥哥”,我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記得他似乎有一雙溫軟的手掌,將我凍得通紅的小手溫暖起來。
其實,我有一段記憶是模糊的。聽父母說起過,在我去祁山之前,我生過一場大病,貌似是不治之症,父母親延請都城中所有名醫亦無能為力,皆是讓準備後事。在我入棺之前方遇見師父,師父雖說妙手回春,卻也不是神仙,為根治好我的病,下了猛藥,後遺症便是失去一段記憶。
“你怎麽來了。”這是一個渾厚的男聲。聲線低沉而有磁性,語氣頗為溫和。而且這聲音很是熟悉,似是在哪兒聽見過。不禁讓我有些懷疑,莫非他便是我的“七哥哥”?
豎起耳朵,便聽見那女子在抱怨:“宮中太無聊了。還是宮外好玩。你不要向父皇告狀哦”這語調微微的上揚,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嬌憨,似是在撒嬌。
宮中?父皇?看來是哪位調皮的金枝玉葉偷跑出來玩了。至於他口中的七哥哥,便該是當今七皇子寧王爺了。
“好,我不告狀。”寧王爺似是安撫著撒嬌的妹妹:“前廳有戲法,我們去看吧。”
“好呀,好呀。”
既然他們身份貴重,應不是我幼時能夠相識之人。如是想著,我便加快了手中的動作,衣衫漸漸變幹,熏香也掩住了衣衫上的異味。
“清揚兄,你還在嗎?”張公明推開掩映的木門。邁入偏廳。
“自然是在的。”我回過頭,頗為詫異的看見眼前這個眼下烏青,胡子拉碴的男子。那會兒心思放在戲台上,竟沒有發現他這副模樣。賑災歸來,他可是升了官的,如今在工部,又依附毅王爺,前途一片光明,怎麽如此形容憔悴、顏色枯槁。
“公明,你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怎麽變得這麽無精打采的?”
“哎。”他長歎一聲:“我這個愚人,苦思一事數天,竟是毫無辦法,連個章程都擬不出來。”
“什麽章程,清揚聽得是一頭霧水。”
“這次賑災歸來,黃河堤壩盡毀之事便鬧得沸沸揚揚。王爺命我擬個治河之策。如今下遊農田遭殃,往年的三月……”
一番長篇大論之後,黃河諸事漸漸明晰起來,我心中亦是逐漸有了計較,遂輕笑道:“擬個章程啊,這有何難?往年修建堤壩,盡是圍堵之法,水滿則溢,自然會潰堤,你可知堵不如疏……”
看著眼前張公明越來越亮,亮的要放光的眸子,我微微有些得意:我這也是為百姓做貢獻~太偉大的情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