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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潛隱身心謀大位

  蜀國王宮華麗壯觀,其中亭台樓閣數不勝數。欒香殿兩側各有兩座不高的小樓殿,名曰:龍吟軒、鳳鳴閣。這兩座小樓本是蜀王鑾駕休息之所,今夜樊仲帶著幾個親信便在這鳳鳴閣上大擺筵席給陸邵陽接風壓驚。


  想那樊仲對陸邵陽頗有些懷疑,但在表面上還是將他看作是司馬無期的孫兒,這場面上的事總是不能怠慢得,所以這宴席上雖然沒有舞姬助興,卻也找了個禮樂班子吹拉彈唱以示對陸邵陽的重視。


  陸邵陽自然知道樊仲現在對自己有所懷疑,他雖然年紀尚輕,但卻十分聰慧。連日來發生的許多變故也讓陸邵陽明白了隱忍的重要。


  那個叫薛毅的男子說的沒錯,如果現在自己死了,那麼什麼仇也報不了了,一切只能保住性命再說,所以他必須裝作自己是司馬途,然後找機會離開楚營才是上策。可這機會在哪呢?陸邵陽使勁琢磨著。


  正在此間樂師在旁人的示意下停止了演奏。大將軍樊仲舉起酒杯,道:「司馬公子,老夫的手下不知你的底細,這幾日多有得罪,老夫在此設下宴席給公子賠不是了,還望公子海涵。」


  樊仲說完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下面的將軍們也跟著喝光了杯里的酒。陸邵陽見此不好推脫,只得假意道:「大將軍既然如此說了,那晚輩從命便是,海涵兩字卻是用不得了。」


  他說著小嘬了一口杯里的酒,又道:「大將軍既是如此厚愛那晚輩也不隱瞞了,此刻卻是有一事相求,還望大將軍成全。」


  樊仲問道:「何事?」


  陸邵陽道:「想來我此次出行是為了返鄉認祖,但是中途染病耽誤了行程。現在既然大將軍說這次是個誤會,那晚輩也不便再追究什麼,只是希望貴軍能儘早放行,也好讓晚輩早日見到祖父。」


  樊仲聽到此話卻是沒有馬上答覆,自己慢悠悠地用筷子夾起一塊野豬肉放到嘴裡,又經過一陣細嚼慢咽之後才道:「司馬公子思鄉心切老夫自然知道,只是現在兵荒馬亂,這蜀中乃是四戰之地,若是公子此時貿然出行怕是有性命之憂。不如這樣,過幾日楚國神軍就要和蜀王決一死戰,待到凱旋之時老夫親派手下得力幹將護送公子回夏國與老司寇團聚,豈不更好?」


  陸邵陽哪裡會不知道樊仲關心他性命安危是假,害怕他藉機逃跑是真,看來這老狐狸到現在還在防備著自己。


  陸邵陽心中所想卻不能表現在臉上,他見樊仲並無要放行之意,只能暫且忍下,假裝道:「大將軍對晚輩關心備至,晚輩真是無以為報,待到晚輩回還之後定當與祖父好好說說大將軍對晚輩的大恩大德。」


  樊仲舉杯笑道:「如此真的是折煞老夫了!司馬公子,今夜我們暢飲便是,其他的留到日後再說,如何?」


  陸邵陽無奈只得應從了樊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陸邵陽實在找不到可以逃離楚國大營的辦法,心中煩悶的緊,宴席也跟著失去了味道。他索性又吃了一杯酒便謊稱不勝酒力想要退席,樊仲倒也沒有為難陸邵陽,微笑著讓兩個衛士服侍著他離開了鳳鳴閣。


  此時已是夏末,天氣微涼。陸邵陽走出鳳鳴閣后卻沒有回去休息,他順著迴廊走到欒香殿後面,那裡是蜀王的御花園,蜀王在時每晚都會來這裡與嬪妃們飲酒作樂,如今物是人非,大樹傾倒,眾人也都做了鳥獸散,這裡倒是成了空曠之地。陸邵陽心中煩悶,見這裡幽靜便找了一處石凳坐了下來。


  兩個衛士還要上前,陸邵陽卻打發他們下去。這兩個人口頭稱是,但卻沒有走遠,只是在花園外偷偷地望著陸邵陽的一舉一動。


  陸邵陽明白這兩個人是來監視自己的,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能抱怨得了什麼?還好這裡環境清幽,加之今夜月明星稀,自己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陸邵陽正在踟躕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悠遠的歌聲:「千里江水兮別日月,為君王兮操兵戈。路窮絕兮思故鄉,思故鄉兮唱悲歌。悲歌、悲歌!雖死無人嘆兮怎奈何?」


  這首歌陸邵陽似乎在哪裡聽過,只是他一時想不起來了。雖然不記得出處,但這悲涼的歌詞卻還是深深地打動了他。這首歌讓他想起了楚國邊境處遇到的老兵,那個唱著《採薇》的老者。


  父母身死,故國難回,這就是現在陸邵陽的處境。他慢慢閉上眼睛,眼淚順著面頰悄悄地滑落。此時歌聲停止了,只聽得一聲嘆息。


  陸邵陽聽這嘆息之聲比那楚歌還要悲涼,忍不住問道:「何人在此哀嘆?」


  靜默之後便一陣悉嗦之聲,從那斑駁的樹影中緩緩地走出來一個人。陸邵陽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個薛毅。


  「你怎麼會在這裡?」陸邵陽問。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司馬公子,今夜大將軍特意為你大擺筵席,可你卻獨自跑出來倒是為何?」


  「心中煩悶,縱使山珍海味也是吃不下。」陸邵陽道。


  薛毅點了點頭,道:「同病相憐啊!今夜我也非常煩悶,所以出來散散心。」


  「你有煩心事?」陸邵陽問道:「你們楚軍一路攻掠,勢如破竹,想你凱旋之後必定升官發財,這升官發財的事難道會令你煩惱嗎?」


  薛毅笑道:「在你眼裡楚軍就剩些只想著升官發財的人嗎?」


  「不,還有一群殺人犯!」陸邵陽答道。


  薛毅嘆道:「原來如此,天下人這樣看待我們,想來這楚國也是時日無多了。」


  「哦?你身為楚將居然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怕殺頭嗎?」


  「殺頭?」薛毅搖了搖頭,道:「我們薛家人最不怕的就是殺頭。如果死得其所,這顆腦袋可以隨時捐出!」


  陸邵陽看著薛毅,只見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堅毅,好像現在就可以豁出性命一般。這樣的神色使得盧少陽忽然覺得楚國軍人也並非像他所想的那樣卑鄙,可是畢竟這群人剛剛屠光了全城人,還殺了梨花渡的張婆婆和浣姑,這樣一群人難道不可恨嗎?即使有幾個像薛毅這樣的人也不過是鳳毛麟角吧?更何況自己並不了解這個叫薛毅的男子,也許他的這份堅毅是偽裝出來的也說不定。


  一想到「偽裝」這個詞陸邵陽就有些不寒而慄了。自己如今不也是個偽裝者嗎?迫不得已的偽裝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說不定這個薛毅也因為一些原因在偽裝著,把自己包裹起來變成假面人。


  「那晚在天牢里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那些話?為什麼讓我別放棄,活下去?」陸邵陽問。


  「因為我想到了自己。」薛毅答道:「我感覺你和我之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聯繫。這種聯繫忽近忽遠,讓我也很苦惱,但是最後我遵從了我的內心決定去幫你走出困境,讓你覺得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想也許只有你活著才能讓我弄明白你與我之間究竟被什麼東西羈絆著。」


  「按照我們陰陽家的說法,這應該就是相存相依吧!」陸邵陽道。


  薛毅一聽這話大吃一驚,道:「什麼?你是陰陽家的人?那名夏國逃犯就是陰陽家的,莫非你真的是.……」


  「是又怎麼樣?難道你要去向你的大將軍告密不成?」陸邵陽反問道。


  薛毅笑道:「我怎麼可能向他告密?那個樊仲色厲內荏,是個只知道工於心計的小人,算不上是個軍人,更不是我薛毅的將軍。我只忠於大楚,忠於我的百姓,卻不會忠於樊仲那樣的人。」


  陸邵陽道:「看來你對他很有成見啊!」


  薛毅搖了搖頭,道:「我並非與他不和,而是看不慣如今的世道。現在君上的確攻伐掠地,勢如破竹,但這無人可抗的局面背後卻是國內四處的危機。可是大家只看到了被粉飾過的盛世太平,聽到夾雜著哀怨的凱旋之歌,卻從未發現楚國早就病入膏肓了。我的父親曾經提醒過君上,奈何他被利益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勸。後來由於太子起事,乾脆以謀反的罪名把我父親下了大獄。本來我也會被連坐,幸好幾名老臣極力相勸才保住了我的性命,最後被扔在這個軍營里,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偏將。所以說我怨恨的不是樊仲一個人,而是那些讓楚國走上歧路的人。」


  「所以你想改變楚國的局勢?」陸邵陽問。


  薛毅抬頭望天,道:「談何容易!我勢微言輕,又是罪臣之子,誰會聽我說的?」


  「也許以後會有轉機,就像你告訴我的那樣,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陸邵陽說。


  薛毅道:「是啊,你說的沒錯!不過對你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從這楚國大營里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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