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同魂(子)
還真的是!
不過這其中還是有一點出入的,比如問露的命格和那謝醉之迎娶永安公主一事,如果問露是永安公主,那她因為和流初大打出手而引起的動蕩又是用什麼來平復的?
因此,雖然司命已經承認了確有其事,我還是不敢太過武斷:「可這說不通啊,謝醉之是燕朝的大將軍,聽名字就不像是西土人,問露怎麼會嫁給他?這與她的命格有所出入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轉世投胎成為公主的一世,是要遠嫁邊疆,為她所生的朝代帶來二十年的安穩與平和的吧?」
「命格。」司命輕輕合了合眼,發出一聲嗤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這其中,我掌五十,司四九,剩下的一分則是全憑人力了。二嫂那一世的命格,的確如你所說,被既定遠嫁邊疆和親,以此來彌補當初九洲出現的動蕩,這是她轉世輪迴的最後一世,等這一世過了,她欠下的債也就清了。原本是不應該出現偏差的,只是自從三萬年前我把掌命簿扔進了為悔池裡,對於九洲,我就只能司命,而無法掌命了。」
他輕聲嘆了口氣。
「因此,現在的境況是我司四九,其餘的五十雖然說是在天道那裡,但這九洲既然已經出了個蘇晉,將天道的五十拿捏在手中也就不算難事了。」說到此處,他冷冷一笑,「大道五十,人遁其一,我司四九,他能更改我親筆書寫下的神仙命格,也不奇怪。」
聽他的口氣,是篤定問露命格有變一事要歸咎於蘇晉了,雖然有些草率,但是不得不承認,蘇晉做手腳的可能性的確要比其他人大,畢竟被他更改過命格的可不止一人,他要改起來的確要比常人容易,且毫無負疚之感,更何況他此番還給我們送來了這麼一封信,說他和問露輪迴轉世的命格一事無關,鬼都不信。
「改命格暫且不論,」沉新豎起了右手,示意我們終止這個話題,「這個復活又怎麼說?」
我一愣。
復活?復活能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嗎?他那麼厲害,復活區區一個凡人,應該不成問題吧?」
沉新正欲繼續說下去的口吻一頓,挑起眉在月華下看了我一眼,神色有幾分無奈:「這裡面問題可大了。你仔細想想,這大燕雖為九洲現今朝代,可孝景帝駕崩已過百年,那麼謝醉之應當也死了百年了。這百年間,他要是命不好點,那黃泉路都不知踏了幾次了!蘇晉是怎麼找到他的轉世的,又是用什麼法子把他復活的?這問題可不是大了?」
「灌輪迴湯不就行了?」我道,「以前也不是沒有這個例子,輪迴湯雖然難熬了一點,但他都能把瀛洲草下於瀛島,還使得戰鬼現世了,區區一個輪迴湯,尚且難不倒他。」
沉新瞥我一眼,微微笑了笑:「你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像是在替他說話呢?」
「你——」
「好了,說正經的,」他轉過頭不再看我,神情也在轉瞬之間肅了起來,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輪迴湯是不難熬制,若有心,想要找到這位謝公子的轉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他故意頓了一下,看向司命,眼中有劃過幾抹探究之色:「司命,你好像還知道些其它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聽聽,我們也好一道出出主意。」
「我沒什麼好說的,」司命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只一句話:那謝醉之並不是什麼凡人,而是我二哥轉世。」
沉新就在一旁挑起了眉。
「你二哥?」我道。
「不錯。」司命一笑,「我二哥就是謝醉之,謝醉之就是我二哥,我二哥既已回歸仙班,這謝醉之自然也不復存在了,更沒有轉世,又何來複活一說呢?」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墨發下的印記也越顯深沉起來。「不過這都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二哥早已回歸了仙班,謝醉之也已經沒了百年了。他是我二哥下凡輪迴后的轉世,死後三魂七魄俱全,恢復神根仙身,重拾他身為流神宮之主、天宮二殿下流初神君的記憶——從他死的那一刻起,謝醉之就已經不在了,往後也不會存在。」
「既如此,」他抬眸看向我們,神色平靜,卻帶著些許說不出來的怪異違和之感,「他又怎麼可能被人復活呢?簡直就是荒謬。」
我和沉新同時沉默了。
謝醉之……流初……這個猜測,我早在一開始就想過,只是雖然心中是這麼猜的,等到真正從司命口中聽聞時,還是止不住地驚詫震動。
——他若當真敢拿鞭子抽我,又如何不敢和他打一架?大不了再被罰下輪迴就是了,這樣子……我倒還樂意呢。
——我可是崑崙虛弟子啊,學了逍遙道,修了逍遙法,我啊……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你就放寬心吧。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他,我的夫君。
——一生幸福,永世歡顏……真好的祝詞,可在我看來,再多的幸福,再多的歡顏,也抵不過……一世平安這四個字。
眼前不期然浮現出我和問露在流神宮外對話時的一幕幕,那一刻花瓣飄落,宮燈喜燭靜燃,月華流轉,問露的神情,是那麼的溫柔繾綣,又是那麼的恍惚迷茫。
問露,說出這些話時,你都在想些什麼,在想著什麼人呢?是今晚即將要成為你夫君的流初神君,還是你身為大燕永安公主時……嫁的那一個謝將軍?
我想……我大概知道蘇晉送來這封信的目的了。
只是這其中還有幾點疑惑,需要一一解開。
首當其衝的,就是謝醉之的復活問題。謝醉之既然是流初的轉世,那他死後就不會像一般凡人一樣在奈何橋上留下一魄,匯入滾滾忘川之中,而是三魂七魄俱全地恢復神仙記憶和修為法力,回歸仙班。那流初神君也的確是順順噹噹地回歸了仙班,並且是功德圓滿,還和問露在今晚成了親,那蘇晉又是怎麼復活謝醉之的?還是說,這只是個噱頭而已,他根本就沒有復活謝醉之,只是為了引出問露才這樣說,可這又是為什麼?此為其二。
若說問露身上有什麼他需要的東西……
我想起被他殘害過的楊煜和洛玄,一個是一朝帝王,一個是不世出的鬼將,俱非尋常人物,問露雖為神仙,卻是泯然眾生,與三清眾多的神仙沒什麼不同,又不是天帝沉新那樣出挑的,是怎麼令蘇晉注意的?此為其三。
——君姑娘此言差矣,我要的就是這無冤無仇卻反被害而帶來的無邊怒氣,這人吶,有時一旦集了怨氣,便連天道也無可奈何了。
在洛玄那一片混亂的記憶里,蘇晉對君言說的話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
怨氣……?
不,也不對。
若說怨氣,如果我心中所想沒錯,問露對那謝醉之動了真情,但那謝醉之和流初本就為同一人,問露今晚還能在這流神宮內跟他成親,就說明了她雖然無法看開,卻也沒有執迷於謝醉之本身,和君言不同。而且我之前在殿外也試探過她,她雖有遺憾後悔,卻沒心生怨氣,應當不滿足蘇晉需要下手的條件才對。
還是說,他是沖著流初的玉茫過來的?玉茫的確是當世難得的上古神器,但神器認主,尤其是這神霄殿流傳下來的上古神器,在三清消蹤隱跡幾十萬年,多少人趨之若鶩,求之不得,到頭來還是認了神霄殿的人為主,這其中定有天意。也因此,雖然流初已經在當年被沉新扔下凡時把玉茫給搞丟了,但只要他一天不親手放棄,玉茫就一天不會認二主,直到他魂飛魄散,它才會再度隱匿世間,於後出世。
若是為了玉茫,蘇晉此番大費周章非但討不了一點好處,還會將他的存在暴露,惹來麻煩,更何況玉茫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一個多麼大的助力,不值得他冒這麼大的風險。
我能想到的,蘇晉也一定能想到,因此,他的目的也不會是玉茫。
這樣可就犯難了,問露身上沒有他想要的東西,流初手中的玉茫他又動不得,或許也不屑去動,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若你當真如此篤定這只是一個謬論,」我這邊正在低頭細思蘇晉此信的目的,站在我身旁的沉新卻在沉默了片刻后開口了,「你為什麼心神大亂?司命。」
嗯?又怎麼了?
我抬頭看向司命,就見司命神情一滯,頓了頓才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心神大亂?」他笑了兩聲,「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沉新就輕飄飄掃了他一眼,慢條斯理道:「如果沒有,那你的手怎麼抖得這麼厲害?我看著不像是冷的啊,也不像是害怕所致……你在氣什麼?生誰的氣?」
「……」司命沉了半張臉,神色陰鬱地看向我們,沒有答話。
沉新並沒有因為他這神色而退縮,反而更增了一分傲氣:「被我說中了?」
「沉新!」我見司命那張臉黑得都能滴出墨來了,連忙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太過了。雖然我之前沒看到司命有哪裡不對勁,但現在這個神情傻瓜都知道有鬼了,可這畢竟是人家的事,他不想說,我們也不能逼他,這麼咄咄逼人的,沒的起了反作用。
說起來,問露今晚已經和流初拜了堂成了親,那這件事其實就是天宮的內事了,我雖然是問露的好友,也不能這麼正大光明地插手,若非這封信送得恰好,估計我還看不到這封信,不知道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