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封蔚提著孩子一路進宮,他皇兄封庭正坐在書桌旁等著他。


  封庭五官和封蔚有七八分的相似,但面有病弱之相,那七八分,便只剩下了三四分。在搖曳的燭光下,封庭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憔悴。


  「你太魯莽了。」封庭見封蔚進來,張口嘆息道。


  封蔚扯了扯嘴角,在他皇兄面前也不客氣,直接拖了張凳子坐下:「事有輕重緩急,我要不是察覺不對偷偷跟了出去,誰知道小寶還有沒有命在。」


  封庭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也要帶個人。」


  「我這不是沒想到是那麼嚴重的事嘛。」封蔚訕訕道,「連皇子王爺都敢殺。」


  「她有什麼不敢的。」封庭冷哼一聲。


  封蔚沉下臉:「皇兄打算這麼算了?」


  「不算了又如何,就算知道是她所謂,人證物證都被毀了,朕又能奈何?」封庭道,「暫且關著。」


  封蔚抹了一把臉:「何家老狐狸,居然生出了這麼個蠢笨惡毒的女兒,他送女兒進宮,是嫌全家過得太好吧。」


  封庭冷笑一聲,不說話。


  「皇嫂還好嗎?」封蔚見封庭不樂意多說,便轉移話題道。


  「小寶之事瞞著她。」封庭面露憂色。皇后已經病入膏肓,若是得知小兒子慘些沒命,說不得就氣得病情加重,「你也別告訴她。」


  「我當然不會告訴皇嫂。」封蔚道。他和封庭相差十二歲,又因母親早逝,皇嫂對她完全擔得起「長嫂如母」。眼見皇嫂一步步病危,宮裡還有個何貴妃攪風攪雨,封蔚心裡憤怒無比。


  不過最憤怒的還是他皇兄吧。居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兩兄弟相對一嘆,半晌無語。


  「我聽聞,你被人救了?」封庭勉強扯出一絲微笑,「小寶還很黏著那人?」


  若余柏林在此,定驚恐無比。只短短時間,封庭便把他救人的事弄清楚了,連小寶纏著他的細節都知道。


  「遇見一個好人。」封蔚提起余柏林,心情好上一些。他細細的將自己和余柏林的對話說給封庭聽,接著道,「雖說我詩書讀得不算好,但見過的讀書人也不少,腹中有沒有真才實學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聽著封蔚對余柏林此人大加誇讚,封庭也起了興趣:「既然對你和小寶有救命之恩,那聯繫也不用斷了。待他考上進士,以真實身份相交也未嘗不可。」


  「他父母的事你既然答應了,就好好的辦。」封庭繼續道,「聽說你摸了劉溥那小子的銀子,記得還給他。」


  封蔚嘴角抽了抽:「就一百兩銀子,他還告到皇兄這來了?」


  封庭笑道:「他當然沒膽子告狀,但眾目睽睽之下,朕怎麼會不知道。他家管得嚴,一月就這一百兩銀子的零花錢,用了就沒有了。你要不還他,他就得在家裡蹲一個月,哪裡都不敢去了。」


  封蔚聳了聳肩:「知道了,我會還的。」


  顯然他也知道劉家家教甚嚴。


  一百兩銀子足夠小康人家用好幾年,但對於豪富之家而言,當真算不了什麼。來兩三好友,置辦一桌好一點的酒席,至少也要用上十幾兩銀子。


  更別說看上了什麼好刀好馬,或者說金釵珠寶送相好送長輩,哪一樣不是十幾二十兩銀子?

  這一百兩銀子,能花多久?


  所以劉溥已經當官,一月還只有一百兩銀子零花,在官宦大族算是簡樸的了。


  封蔚和封庭繼續聊著宮中朝中的事,余柏林則看著桌子上那一百兩銀子的銀票發獃。


  余柏林父親年少舉人,母親豪商之女,他家境自然不錯。只是現如今家道中落,別人一月的零花錢,對他而言,算得上一筆巨資了。


  雖然是半途穿越而來,本尊記憶半點沒少。余柏林記得余家本是大族,但父親雖說是正妻所生卻不得祖父喜歡,祖母去世后他這個嫡子反而被分了點薄產趕了出去,幸得外祖家接濟。


  余柏林父親年少成才,接連考中秀才舉人,娶得恩人之女為妻,余家又把人恭恭敬敬哄了回來。余柏林父親為人良善,是個真正的純孝的大好人。余家那麼對他也不記恨,居然就這麼一笑泯恩仇了。


  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父親為保護鄉親,組織人馬抵抗賊寇而死。他死之時,外祖家也恰逢大難,余家為霸佔母親嫁妝,串通縣令非說母親嫁妝是余家財產,然後把孤兒寡母逐出余家族譜,余家財產就「充了公」。


  這本是非常荒謬之事,但在那巴掌大的小地方,余家隻手遮天,再加上那縣令似乎上面來頭很大,父親好友也不敢相幫。


  爆出余柏林父親抵禦賊寇之時,縣令失職之事就會曝光,自然樂意把余柏林父親的功勞抹了,恨不得再潑點污水上去。


  為母則強,母親拖著病體進京投奔舅舅,舅舅也接納了他們。最終母親於父親同一年病逝,余柏林守孝三年,於去年才考得了童生。


  原本的余柏林是在被趕出余家家門的時候氣急攻心,命喪黃泉。


  外祖家雖逢大難,家產卻也留下一些,舅舅無兒無女,把余柏林視作親子,京中殘餘資產都給了余柏林,自己帶著不多錢財去江南做生意。


  余柏林於商業上有幾分天賦,京中兩家鋪子雖然地段不好門面也小,在他的運作下,倒也每月不少盈餘。因此他舅舅才放下心把京中產業交給余柏林,自己去了江南謀發展。


  余柏林前世沒什麼親人緣,這輩子無論是相處不久的母親,還是已經遠在江南的舅舅,都讓他感受到了親人的溫暖,讓他下決心融入這裡,並報父母之仇。


  科舉勢在必得。


  但余家之事是個隱患。


  古人重宗族,被逐出宗族是一大污點。入朝為官,就是被人彈劾的把柄。


  余柏林本就計劃,在考得舉人之後,結交一二權貴,輾轉將此事解決了。只是不知道那縣令後台多大,自己需要多大功夫。


  不過……


  「救人一命,果然善有善報啊。」余柏林將銀票揣進懷裡,輕笑道。


  封二封二,姓封,又需隱藏名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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