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余柏林就讀的書院規模很小,分上中下三院。實際上就是三個班級,每個班級十來人。
他進書院第一月便考得了上院資格,授課舉人名叫陳磊,剛過而立,留著三縷美須,板著臉的時候,看上去很嚴肅很不好惹。
原本上院授課夫子並非陳磊,而是一文姓舉人,現托關係外放做官去了。陳磊上屆科舉落榜之後想留在京城準備下一屆科舉,便留在這裡一邊教書一邊複習。
這個書院最初為宗學,文家出了第一個進士之後,就開辦了宗學。隨著文家讀書人的增多,考取功名的增多,宗學的師資力量也越來越雄厚。現在有其他學子入學,但文家子弟仍舊佔大半。
余柏林摔傷之事,同學中有人幸災樂禍。
余柏林是被文家新出的舉人老爺推薦來,最初大家對他還算客氣。余柏林課業逐漸突出,逐漸遇到不少紅眼病。
當余柏林一舉考得縣試府試第一時,他在書院就有了「敵人」。
余柏林被陳夫子護著,背後還有文舉人這座靠山,紅眼病們不敢動手,只能動嘴皮子。
見余柏林「摔著了」,有諷刺的,甚至暗恨怎麼不摔破相,讓余柏林從此科舉無望的。
余柏林照舊無視冷嘲熱諷,笑眯眯的跟大家打招呼,一如既往塑造他開朗知禮好少年的形象。
陳夫子捋著鬍子,越看越滿意。就是這種沉穩的氣度,和我一模一樣。
至於其他上躥下跳跟個跳樑小丑一樣的學生。
哼哼,朽木不可雕也。
自從余柏林取得兩試第一后,陳夫子就開始給余柏林開小灶,期盼他第一次教書,就教一個小三元出來。
其他同學還在學課本,陳夫子已經開始給余柏林講解《四書文庫》。
《四書文庫》就和後世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擬》一樣,是歷朝歷代考題範文薈萃。考試範圍就那麼幾本書,這麼多年科舉,該出的都出過了。就算變,也萬變不離其宗。
有很多讀書人嚷嚷投機取巧不可取,但考試真題也沒見誰少做。碰巧遇到原題是撞大運,沒遇到,歷代考題也比自己亂出題目來練習策論來得靠譜。
這段時間余柏林學的是如何破題。
和後世的高考作文一樣,一篇考試策論,破題成功,就成功了大半。破題之後,文章中心思想就定型了。正所謂破題之前文章由我,破題之後我由文章。
明破暗破、正破反破,說起來和後世高考話題作文其實差不多。唯一區別就是一些避諱的地方需要注意。
陳夫子雖然這次科舉落榜,但不代表他的水平不高。而立之年的舉人,在讀書人中也算佼佼者。況且這次會試時陳夫子恰巧生病,並未發揮出原有水準。
陳夫子結合四書和經義集注,逐個列舉講解破題的訣竅,余柏林受益匪淺。
他國學底蘊雖然深厚,文章詩詞堪稱大手,但如何應試卻還是個新人。在古代,有名有姓、流傳千古的才子,不一定金榜及第。
科舉一途,他得收起小看之心,潛下心思好好學。
……
被陳夫子布置了課業后自習,在堂中讀書抄書的一些學生嘟嘟囔囔表示自己不滿。
「這可是咱們文家開的。」
「憑什麼單獨給那外來小子講課。」
「就是就是,簡直不把文家放在眼裡。」
「要告訴父母跟族叔說。」
…………
一些少年放下手中課本,聚在一起嘰嘰喳喳,滿臉不忿。
旁邊專心的少年們皺著眉,對於被干擾讀書很不滿。
「文穗,你是族叔的親侄子,你快去跟族叔說說,余柏林簡直是個白眼狼!」其中一少年越想越不滿,對著旁邊一眉目間帶著倨傲之氣的少年道。
「余柏林雙試第一之前也是和我們上一樣的課,做一樣的題。」文穗挑眉,放下書卷,開口諷刺道,「你要是雙試第一,照舊可以讓夫子單獨給你授課。」
文穗心裡酸溜溜的,大半還是服氣。他和余柏林同批進入書院,人家雙試第一,自己連童生都未考上,怎麼比?
「余柏林被舉薦來咱們書院,認真上課才是對得起族叔,怎麼讀書努力反而叫白眼狼,不知所謂。」另一少年也冷笑道,「你自己不努力別打擾我們,我也想早日考得童生,好聽聽夫子的單獨授課呢。」
說罷,這少年和文穗相視一眼,又嫌棄的各自扭頭,繼續看書。
這少年名叫文策,和文穗血緣關係不算近,卻碰巧是鄰居,從小到大都被人比較,關係好不到哪去。不過這時候,兩人意見難得統一。
自己學不好,怪別人學得好,真是應了那句話,朽木不可雕也。
陳夫子碰巧準備檢查學業,在窗戶邊把裡面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嘴邊不由冷笑。
他自然不會和一群學生辯解吵鬧,最多寫封信給文成焯說道一二。
陳夫子嘆息一聲,搖搖頭。文家這兩位少年品性倒是不錯,只是要考上童生,還需苦讀一年半載。至於秀才,就更得磨練了。
天賦不同啊。
不過余柏林也不只是天賦好吧。陳夫子想起余柏林的父親,又不由嘆了口氣。
以余父的才華,若不是意外身亡,說不得會一鳴驚人。
余柏林作為他的兒子,言傳身教,比普通人強上幾分理所當然。
陳夫子推門進去時,堂里瞬間恢復了安靜,剛才嘰嘰喳喳的學生們立刻抓起書本裝模作樣。
陳夫子冷冷的掃了一眼,挨個兒點名,檢查課業。不少學生立刻換上了一張哭喪臉。
文穗拿著書本,胸有成竹的給陳夫子檢查自己的作業,心中膩味無比。
怪不得族叔說,待考得童生之後,最好去往大書院。和這群庸人一塊讀書,他擔心自己也變成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