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封蔚看到他哥的來信之後,有些懵:「長青,我哥發怒了!」
余柏林倒是不怎麼驚訝。以皇帝陛下對弟弟和兒子溺愛,這次事情肯定會怒火滔天。
不過連表面上的仁慈都不裝了,直接讓金刀衛抓人,還是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皇帝這一家子總是時不時的讓他驚訝一下。
「看來陛下沒準備讓我回京。」余柏林看到這一點,還是有點高興的。
封蔚點頭道:「哥說這裡醫藥都不缺,回京還會顛簸勞累,你在這裡養傷更好。」
余柏林挑眉:「朝中沒說我可能殘了,讓人接替我?」
「肯定會有人說。不過都被哥壓下了。」封蔚道,「戍邊的大臣,哪個不會傷著?傷一次換一次,很快這裡就沒人了。我本想哥會因為有人暗害太子之事讓你回京自辯。既然哥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你自然就不用回去了。」
說到這,封蔚高興道:「這麼說,後方軍備糧草之事,還是由你負責啰?那我就放心多了。」
「大寶不回京?」余柏林問道。
封蔚又抽出另一份密旨,道:「哥遣指揮同知來這裡督查此事,待搜尋到證據之後,再帶大寶一同回京。也就是說,大寶暫且還要待在這。」
余柏林這終於有些驚訝了:「陛下不擔心?」
「大概是為了鍛煉大寶吧。總不能出了事,就急慌慌的跑回安全的地方。大寶總要過這個坎。」封蔚道,「離開國越久,皇子鍛煉的機會就越少,就越嬌慣。哥這是給大寶找事來磨礪。」
余柏林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
歷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皇室的孩子更加早熟」只是一個表達了廣大人民期盼的偽命題。
皇家的孩子因為嬌慣、因為誘惑多、因為奉承多,成長的反而比普通家族的孩子更慢一些。
從史書上也可以看出,厲害的皇子多出於王朝早期,或者說是曾經因其他事受過磨難。大致上,皇帝都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過陛下這麼磨礪大寶,還是太著急了些。」余柏林嘆氣道,「大寶除這件事之外,幾乎從未犯過錯,甚至小小年紀就能保護小寶。雖然這次差點造成嚴重後果,但只犯錯一次,就要如此嚴厲對待他……」
陛下還是我印象中那個溺愛孩子的陛下嗎?陛下你怎麼變化這麼大?
「如果哥身體好,自然無所謂。好歹大寶還有十幾二十年才會登基。這十幾二十年,足夠大寶成長了。」既然余柏林已經是一家人了,他把皇帝家除了帝后二人的性命都救了一遍,封蔚也就不再瞞著他了,「可哥身體不好,雖然當皇帝之後有良醫良藥撐著,但精力消耗更大了。大寶早一點成長起來,哥早一點卸下擔子,身體也會更好一些。」
壽命……也會更長一些。
余柏林很是吃驚。他是看著皇帝陛下一副柔弱的樣子。但似乎除了長得弱了些,皇帝陛下也沒什麼大毛病。但其實陛下的身體底子在被圈禁的十幾年已經熬壞了嗎?
那怪不得陛下會著急。偏偏大寶又足夠早熟懂事,擔的起陛下的厚望。
「陛下身體的事,大寶知道嗎?」余柏林問道。
封蔚搖頭:「自然是不知道的。雖然要讓大寶快點長大,但是還是別給他太大壓力了吧。大寶心思這麼重,要知道哥和嫂子身體都不好,還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還是讓他再長大一點吧。」
余柏林點頭。
其實全家人都還是很寵著大寶的。
……
大寶在得知余柏林不會回京之後,心中重負終於放下了一些。
因軍中現在正在備戰,正是緊張狀態,大寶又出了之前那事,軍營暫時呆不了了。看著大寶每日跟著金刀衛去跑他被襲擊之事,一日比一日更沉默,余柏林和封蔚商議之後,讓大寶跟在自己身邊,學習政務之事。
大寶作為太子,其實不需要學金刀衛那套。封蔚讓大寶跟著審案,只是為了讓大寶更加深刻的了解自己這次的錯誤和造成的後果而已。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
大寶在外面的時間不多,待金刀衛指揮同知來督查此案之後,大寶就得回京城。到之後,大寶還有沒有機會出來,還是個未知數。
畢竟作為太子,大寶還有許多事需要跟在皇帝陛下身邊學習。
余柏林這布政使的官職,既然被稱為封疆大吏,掌握一省行政大權,這個「封」字,就說明他算是這一塊區域的「土皇帝」了。
大寶今後要治理天下,從這一省開始著手,也十分好。
大寶道:「大概歷史上難得有太子和我一樣,在登基之前就先學怎麼治理一省吧。」
且不說太子沒有封地,更難以到地方上磨礪。就算去了外地辦差,也是有具體之事,不可能攬了人家地方官的活,學習怎麼治理一地。
余柏林笑著拍了拍大寶的肩膀道:「所以你要好好學。正好現在遇上打仗,有一堆後勤之事。稅收之事也還沒結束。你可以學很多。」
大寶認真道:「我會好好學的。」
「有大寶幫著我,待大寶能處理大部分事情,我只需要把把關的時候,就輕鬆多了。」余柏林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我可是個傷員,陛下還不給我假放。大寶要多幫幫我,我才能安心養傷啊。」
大寶忙道:「我一定好好學,很快就學會!林好好養傷,不操心!」
余柏林欣慰道:「那就拜託大寶了。大寶果然長大了啊。」
大寶時隔這麼多日,終於再次露出靦腆一笑。
余柏林心中鬆了一口氣。
既然大家都在給大寶施壓,那他還是不改變原來行為,繼續在教導大寶的同時寵著大寶吧。反正給大寶施壓的人那麼多,不差他一個。
寵孩子,就是這麼任性。在這時候,余柏林已經深得了皇帝陛下這個熊家長的精髓。
因余柏林受傷,公務都是在家中處理。若有事情,下屬都是到家中稟報。
但余柏林是住在德王府,還和太子同住,前來稟報的下屬總是有些過於激動。
他們大多都是一輩子都見不到太子的人,現在居然能頻繁見到太子,還不快找機會去露露臉?哪怕太子記不住他們的臉,能沾沾龍氣,說不定都能多活幾年。
古代的老百姓們對皇帝的龍氣是很迷信的。
不過他們也懼怕著太子,所以不可能拿著雞毛蒜皮之事就來鬧騰,只能絞盡腦汁好好做事,然後給余柏林報道一些自己的功勞。
這才是見太子的正確畫風啊。
於是余柏林雖然受傷了,雖然這段時間有很多事堆著其實更忙碌了,但上上下下效率卻高了不少,偷奸耍滑之人不需要余柏林額外找人監督,就已經幾乎絕了蹤跡。
余柏林笑道:「看,大寶還沒開始著手做事,就已經替我分憂了。」
大寶怪不好意思的。原來太子這個頭銜的影響力這麼大嗎?以前他都是乖乖跟在父皇身後,並未獨自面對他人,還真沒體會到這種被追捧的感覺。
「當然。」余柏林抓緊機會教導道,「大寶回京之後,獨自辦事的機會就更多了。待大婚之後,大寶還會搬去東宮,有自己獨立的地方。之後大寶身邊的人會更多,討好大寶的人也會更多。」
「現在有我看著,他們只是竭力做好事情,向大寶邀功。但大部分時候,他們並沒有這麼多功勞可讓你知道,他們便會絞盡腦汁想辦法討好你。」余柏林道,「大寶還記得在你換牙的時候,陛下和娘娘不准你吃太多甜食,但有一個小太監偷偷塞給你,導致你牙疼的事了嗎?」
大寶忙條件反射的捂住腮幫子。那次牙疼可把他折騰慘了。他是擅於忍耐的孩子,牙剛疼的時候並沒有和大人說。待腮幫子種起來之後,他才叫的御醫。
牙疼起來,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東西也吃不下,可把大寶折騰慘了。這簡直成為小孩的心理陰影之一了。
「所以以後會有更多像給我塞糖的那種人,不顧是否對我有害處,拚命順著我的心意討好我?」大寶看著余柏林帶著笑意的眼神,尷尬的把手放下去。都這麼多年了,他還記著當時牙疼的痛苦。
「是的,有些事雖然你想做,但它可能是錯誤的。而那些人為了討好你,可能會拼了命誘惑你。就像是在你換牙的時候,誘惑你吃糖一樣。」余柏林輕聲道,「處理政務很累吧?他們會拼了命的勸你將政務推給其他人,專註於享樂。聽臣子勸誡很不高興吧?他們會拼了命的勸你遠離勸誡你的人,只信任那些阿諛奉承之人。如此,還有很多。」
大寶抖了抖,道:「真可怕。一群壞人。和我小時候身邊那些人一樣壞。」
余柏林笑道:「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實際上誘惑你墮落的人,的確是又壞又難以察覺。不過只要大寶一直是個好孩子,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那麼就沒有人可以騙得了你。」
大寶認真點點頭。
「那麼,現在繼續學習處理政務?」余柏林攤開面前文書道。
「好。」大寶乖乖靠在余柏林身邊聽課。
……
政務說簡單不簡單,這需要經驗。但說難也不難,都是那麼些事。又過了半月,大寶已經能夠自行處理一些事,只需要余柏林做最後把關即可。
大寶大部分處理的事,余柏林都只點點頭,表示可以直接執行,不需要他做增補。
大寶雖然很累,但是很開心。他終於能幫上余柏林了,也窺到了一絲治國之策。
余柏林帶傷還要上班,曾毓作為同僚加好友,自然會主動伸出援手。
不是說他要去攬布政使的權,但監督催促余柏林的下屬,還是可以做的。
不過當他看到余柏林教導太子做事之後,不有笑道:「你倒是慣會躲懶,居然讓太子殿下幫你處理政事。」
余柏林看了一眼埋頭苦幹的大寶,微笑道:「是太子心疼臣。」
曾毓笑著搖搖頭。雖然歷代太子都不可能缺老師,但敢直接拿自己的差事給太子練手的,余柏林說不定是第一人。
這也是陛下豁達,且對余柏林和太子極其信任,才會有這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余柏林和封蔚應該都接到了皇帝陛下的密旨,讓他們在教導太子上便宜行事,給了他們極大的許可權吧。
「此番過來可是有事?」要開戰了,曾毓也忙得很。且太子遇襲之時,他作為按察使也要參與其中。金刀衛的指揮同知已經到達北疆,除了最開始拜訪了太子和他之外,其餘時間,都是曾毓接待。
曾毓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曾毓道:「的確有事。這次所查之事,涉及到軍中一員大將。因正準備對韃靼主動出擊,金刀衛不好直接到軍中拿人,恐動搖軍心。我便來這裡先稟報給太子,並且問問你,要如何是好。是直接去拿人,還是你先給德王去個信,讓德王定主意?」
雖然他們不能直接出入軍營,但曾毓知道,太子和余柏林定有方法直接私下聯繫到封蔚,並不引起他人注意。
余柏林轉頭問道:「太子殿下,您覺得如何處理?」
大寶想了想,道:「雖然戰前動搖軍心實屬不應。但這次涉及私通韃靼之罪,既然要和韃靼作戰,更應該讓此人暫時從軍中離開。即使最後查明沒事,但現在也不應該忽視任何懷疑的地方。」
曾毓心中十分滿意。他知道太子一直是個很仁厚的人,為人處世上也是過於溫和,少了些殺戮果斷。
經歷此事之後,太子成長了不少。
若是在之前,太子大概會因證據不足,不願傷及無辜,動搖軍心,而選擇更軟和的方式處理這件事吧。
「作為金刀衛,連這點決定都不敢下,陛下還真是派錯人了。」余柏林輕笑道,「金刀衛,不就該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嗎?這麼優柔寡斷,怕這怕那,還怎麼監督百官?」
曾毓大笑:「好好好,我把你這話直接帶給那指揮同知,若是他惱了你,可別怪我。」
余柏林道:「既然連這種提審的勇氣都沒有,那他大概也沒勇氣記恨我。」
曾毓繼續笑道:「成,你不怕,你該進金刀衛的。你要是進了金刀衛,金刀衛肯定在你手上更加讓人聞風喪膽。」
余柏林道:「並非我不想進,我非勛貴,出身不好,進不去啊。」
曾毓笑著搖搖頭:「那這消息你是遞還是不遞。」
「遞,怎麼不遞。」余柏林道,「以陛下的命令,即使有指揮同知督辦,德王也是能直管金刀衛的。待德王知道金刀衛審這麼大的案子還能瞻前顧後畏畏縮縮,那指揮同知估計得被罵得凄慘。劉千戶也同意讓你來問我?」
曾毓笑道:「你倒是了解他。劉千戶自然是不同意的,他贊成直接拿人。但上司在那,他也不能做決定。」
「既然如此,那我就傳這個消息吧。」余柏林開玩笑道,「腿傷了后,每日在家裡也閑得慌。看看德王大罵金刀衛,也是種不錯的消遣。」
曾毓仰天嘆道:「你還真敢說。」
拿金刀衛當消遣,讓太子替你做事,普天下也就你一人了。
好吧,還有陛下和德王。
曾毓在得了准信之後就離開了。他事情還挺多,這次是抽時間過來的。
待曾毓走後,大寶好奇道:「王叔真會生氣?」
「當然。」余柏林藉此機會,把金刀衛的來歷和只能給大寶細細說了一遍,「其實歷朝歷代都有如此機構,不過前朝和我朝放在了明面上而已。雖然朝中人多有詬病,甚至將金刀衛說得十分不堪。但以我之見,既然都有這種機構存在,還不如放在明面上來得更好一些,總會震懾到一些人。」
「但前提是,皇帝是好的,對吧?」大寶問道,「林說,金刀衛就是一把刀,用的好不好,全靠皇帝對吧?」
「是這樣。」余柏林笑道,「不過皇帝不好,就不只是金刀衛不好了。就算朝中有良臣重臣撐著,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大寶慎重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當一個好皇帝。」
「多像陛下學習,陛下就是個好皇帝。」余柏林忍不住又摸了摸大寶的腦袋,認真嚴肅的大寶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了,「待大寶回京之後,才是忙碌的開始。你事事都要多問陛下,陛下一言,勝過臣下千言萬語。畢竟,陛下才是皇帝,而你,要學的就是如何當皇帝。」
大寶認真道:「我會好好跟父皇學習。不過問多了,父皇會不會很煩?」
余柏林大笑:「陛下可是大寶的父親啊,怎麼會覺得煩?」
大寶想了想,道:「也是,父皇是父親啊。」
聊了一會兒之後,大寶繼續埋頭苦幹。現在他幾乎把余柏林的工作全攬了,這時候他學了什麼會了什麼倒被他拋到腦後,滿心都想著讓余柏林多歇息會兒,少操點心。
如此高壓之下,短短一月,大寶就很熟練了,將政務處理的井井有條。
余柏林不得不感嘆,有些事,就是天分啊。大寶很有當皇帝的天分。這大概是很好的遺傳了皇帝陛下吧。
封庭在接到余柏林書信之後,多日來心中的陰霾終於散了不少,臉上也終於重新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可不是嘛,大寶就是隨他啊。雖然犯了錯,但人哪能不犯錯?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何況大寶改的這麼好。
封庭又看了大寶寫來的書信,求教在幫余柏林處理政事上的一些困惑之後,封庭提筆狂書,批摺子都放在之後了。
當封庭向成皇后炫耀自己給大寶寫的書信事,成皇后嘴角抽了抽。
大寶書信中求教的部分大概也就千餘字,而皇帝陛下的回復,足足上萬字。簡直是……話嘮。
不過成皇后雖然心裡對封庭話嘮很有些無奈,但還是對封庭表示了極高的遭殃。
皇帝陛下你真是說的太詳細太好了你真是一個會教孩子的好父親!
封庭感到終於又找回了曾經高興的心情。
成皇后鬆了口氣。
皇帝陛下因最近事鬱結於心,肝火旺盛,咳了好幾次的血。御醫只說這個是心病,需要皇帝陛下放寬心才成。
這幾封信真是來得十分及時。
成皇后嘆氣道:「大寶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只是澈之和長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封庭也嘆氣:「澈之在外面打仗這麼多年,我心中一直十分忐忑難安。有長青陪著他,才好受一些。這次也多虧了長青,保護了大寶。」
「澈之、大寶、小寶,長青已經救了咱們家三條命了。」成皇后苦笑道。
封庭心中一凜,道:「……還真是。長青真是我們家福星!」
這三個人去了哪個,封庭肯定都得吐血跟著去了。他的身體他最清楚,可受不得這種刺激。
「待澈之回來,陛下就別再反對了吧。」成皇后道,「孩子們也不容易。」
封庭摸摸鼻子,道:「我本來也沒反對了。只是長青肯嗎?長青對咱們家有這麼大的恩,總不能強迫人家。」
「我們要相信澈之。」成皇后道。
封庭笑道:「也是,澈之這麼優秀,一定沒問題。」
成皇后挑眉。陛下還真是迷之自信。她其實想說的是,他們需要相信小叔的死纏爛打。
不過,這也算優秀的一方面吧?只要沒問題就成。況且以她看來,長青不是對澈之沒有情誼,只是壓抑著而已。
希望這次單獨相處,能讓兩人心意相通。成皇后心道,小叔啊,嫂子只能幫你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