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躊躇不定,難自決
“你,都知道了?”空明的意識海中,一個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聲音緩緩響起,那聲音帶著一抹清寒,甚至隱隱帶著邪氣。慕雲芯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然而,此刻的她卻平靜如常,她雙手交叉盤在腦後,闔上的眼眸再次睜開,清明眼中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愁緒,卻又瞬間恢複原有的靈動。她斜眼瞥了不遠處呆坐的鈴兒,再次闔上了眼眸,在心中暗暗說了句:“恩,你變成我的事,同沈崖所說的話,我都‘見’到了。”
而今想來,那時的事她至今都覺得像在夢中,明明自己昏迷了,明明沒了任何意識,卻能見到另一個自己從床上起身,與沈崖冷漠相視,互相譏諷。唯一不同的是,那人的頭發是死寂的灰色,就連瞳都毫無生氣,甚至隱隱透著一股陰邪之氣。
若不是她曾在夢中見過同她一模一樣,唯獨發色和眼眸不同的紅萼和慕伊菱,她怕是會驚恐萬分,甚至認為是因為體內的魔氣突變,而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然而,一想到體內竟住著一個另一個“自己”,慕雲芯不免有些難以接受。而這,也是她將近兩天無比煩悶,隻能依靠那個古琴發泄的原因。
在意識之海中,慕伊菱沉默了許久,久到慕雲芯以為她方才所聽到的,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至始至終,慕伊菱都不曾存在一般。
終於,在慕雲芯以為對方不再出現的時候,那人開口了,那聲音聽起來卻略帶苦澀之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知道……我藏在你體內?”
“那天在夢中,你和紅萼同時出現之後。”慕雲芯無聲地說著,其實那時的她不過是懷疑,直至昨天,在她親眼見到之後,她才真正肯定下來。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大公主素瑤竟也在她體內,甚至隨時有可能占據她的身體。
越是想著,慕雲芯心中越是煩躁,那兩人的對話至今都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她的性命掌握在隨時清醒的素瑤手中,甚至還得讓慕伊菱來維持自己的理智,而她,竟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握,隻能依托於那可笑的“隨時”。這種莫名的憋屈感,讓她無比痛恨,卻毫無辦法。不!正如慕伊菱所說的,唯一的辦法,便是成魔,成魔!
“魔族,都該死!”一瞬間,鈴兒那厭惡的眼神猛地浮現在慕雲芯腦海中,卻將她心中的衝動瞬間打散了。她緩緩睜開眼眸,側著臉再次瞧了鈴兒一眼,卻見對方雙手支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麽,那迷糊可愛的模樣,全然沒了方才那股殺氣騰騰,誓不罷休的瘋狂。
此刻,慕雲芯不禁想起,在冰洞之中,身為魔族的鷹鬼是如何不受眾人待見的,無論是慕穹為首的妖族,還是以沈崖為首的四神,都視他為過街老鼠,恨不得一掌打死。她仍記得,昨晚麵對慕伊菱時,沈崖眼中那毫無掩飾的厭惡與痛恨,那目光仿佛透過慕伊菱,直直地朝她射了過來。
這所有的所有,都讓她感到害怕:若有一天,她真的成了魔族,那人是否也會用如此嫌惡的眼光看她?是否會毫不留情地對她出手?甚至於她所在乎的那些人,都不再把她看做“慕雲芯”,而將她視若卑鄙陰冷的魔族?
“慕伊菱,你說,魔族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東西,為何所有人都如此厭惡提及?”莫名地,慕雲芯不禁同情起那些隻能躲於黑暗中的魔族,或許他們並未做什麽錯事,卻因為自己的種族,而被歧視,而被傷害。有時候,甚至連同族都無法諒解,他們又該承受怎樣的辛苦?
見她提及魔族,慕伊菱不免一驚,即便那人從未表現出來,但她知道慕雲芯對魔族是有多怨恨的,甚至因著鷹鬼所做的事,這股厭惡感不減反增。可而今,她怎麽突然改變了態度?
即便心中疑惑,慕伊菱還是開口了:“三界之中,無論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大抵都有自己的欲望,而魔族不過是更為直接地把這些欲望表現出來罷了!他們沒有所謂的虛偽,想要什麽便去拿去要,雖然狂妄,卻也真實。”
說著,慕伊菱暗自觀察著慕雲芯的反應,心中更是暗暗摸索著那人所存在的底線,若是真到了無可解決的那一步,而讓她一念成魔,那她,會有什麽反應?
“真實?是嗎?”無意識的,慕雲芯若有所思地看著床上的欄杆,喃喃自語起來:如果真的成了魔,那她,是否還能保持本心,保持自己原有的理智?
“小姐,你說什麽?”朦朧間,慕雲芯幽幽吐出的話語被一旁的鈴兒聽了去,那個發呆的人兒,此刻卻一臉慌亂地看著自己,那到處亂飄的眼睛不斷閃爍著,其心虛的模樣更是顯而易見。
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心虛?慕雲芯略微起身,狀似疑惑地看了鈴兒一眼,卻也不打算詢問什麽,此刻的她連自己的事都無法理清,又哪來的心思去管別人的事呢?
頓時沒了困意的她,幹脆起身走到鈴兒身前,淡淡地撂下話語:“我現在要去靈源幽穀練琴,沒事的話,就被再對我寸步不離了。否則,別說要讓沈崖對你出手,本小姐第一個就先趕了你!”說著,慕雲芯直接甩頭離去,甚至看都不看鈴兒一眼,其間的態度,竟轉變得如此之快!
“你不是把她視若姐妹嗎,怎麽就突然變得這麽狠心了?”腦海中,慕伊菱揶揄的聲音緩緩響起,許是對方終於感應到自己的存在,令她莫名多了些歡愉的情緒,對著慕雲芯也漸漸肆無忌憚起來。
聽著那聲揶揄,慕雲芯沒好氣的輕聲一哼,這家夥分明知道她能聽到另一個“自己”所說的話,就暗自將鈴兒的事全數說了出來,現在反倒說她狠心?她到現在才知道當初的自己分明厭惡著那個男人,卻又突然心係於他,甚至做出那些愚蠢的事來。
原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是那瓶求緣水的作用。可而今,她早已感覺不到自己對沈崖的那種盲目的癡迷,但一想起那個男人,心中卻莫名的酸澀,即便求緣水的作用消失了,可她,卻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了。
她知道那曾冷漠之下,隱藏著怎樣的柔情;也知道那看似平靜的眼眸中,夾雜著怎樣的複雜情緒。自從昨晚“見”到沈崖,聽了他的解釋後,很多事情她都釋懷了,她並不後悔愛上他,可她卻不願相信,最開始的情緒竟是因為一瓶藥物的作用。她惱怒著當時毫無自主意識的自己,對鈴兒,也不過是遷怒罷了!
這般想著,慕雲芯心中越不是滋味,她憤恨地大步朝前,身體下意識踏著腳下的青石路,那恨不得發泄的模樣,就好似那些青石路同她有莫大的仇恨一般。
“你不是向來討厭彈琴的嗎?那人都沒再要求你學琴了,你為何又要去見那個吹簫的?難道,你喜歡上他了?”許是覺得此刻的慕雲芯還不夠憤怒,慕伊菱再次惡趣味地開口,那語氣似揶揄似試探,讓人捉摸不透。
忍受不住的慕雲芯猛地停下腳步,她麵帶不悅地朝天翻了翻白眼,煩躁的眼中帶著些許無力:那人在自己體內,根本摸不到也抓不到,她所有的攻擊就像是擊到棉花上一般,軟弱無力。可偏偏這股悶氣若是不發泄出來,她又覺得心中憋屈。
終於,在原地站立的某人似瘋了一般,朝天悶聲吼道:“我高興不行嗎?你廢話怎就這麽多,拜托讓我靜一靜可以嗎?”
這聲驚呼,卻嚇壞了路過的仙婢,她們紛紛用及其怪異的目光看向慕雲芯,一個從凡間而來的女人,獨自一人站在青石路上,似瘋了一般發生高喝,卻不知在像誰嗬斥著。
看著仙婢們怪異驚詫的眼神,慕雲芯這才反應過來,慕伊菱在她的意識海中,也隻有她才能察覺到那人的存在。現在的她就算對著那人大吼大叫,在別人看來,也隻能像個瘋女人一樣自言自語,說不好還會被她們當成傻子。
這般想著,慕雲芯莫名低下頭,不禁加快腳上步伐,其速度之快,就好似身後有什麽狼虎追趕一般,無比狼狽。
見著慕雲芯如此羞愧的模樣,慕伊菱不免覺得好笑,以往都是她看著慕雲芯的一切,可自己卻無法幹涉,無法加入她的生活。而今她終於能同自己交流了,自己的存在被那人得知,這一切就好似那人承認了自己的加入一般,反倒讓她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樂情緒。
隻是,慕雲芯此去之地,卻不免讓她擔憂。沉默了半響,慕伊菱才幽幽開口了,那陰邪沉悶的聲音顯得無比嚴肅:“其實,靈源幽穀並不適合你去,那裏的仙氣是最為純淨的,你體內的素瑤極有可能因為那裏的仙氣而蘇醒。”
一提及素瑤即將蘇醒,慕雲芯不由得蹙起柳眉,心中的焦躁愈加濃烈,她覺得素瑤簡直成了一副枷鎖,將她牢牢緊銬,無論做什麽,都要擔心那人的蘇醒,擔心是否會被奪舍,擔心自己會消失……
她覺得自己好像失去所有的自由一般,不能有自己的意識,不能有自己的行動,甚至連想法都受人左右!這樣的她,哪點像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慕雲芯了?究竟要她怎麽做,才能擺脫這種束縛!
頓時,慕雲芯越想越煩悶,此刻的她,急需一個安靜之地,一個能讓她冷靜審視,作出決定的地方,而靈源幽穀便是她所尋之處,那裏有讓她徹底放鬆的簫聲。她討厭被束縛的感覺,更討厭失去自我掌控的無奈與悲哀,此去之地,便是讓她自己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