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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以牙還牙

  孫寶林一聽就炸了,跳著腳罵道:「直娘賊!誰叫你來的?不是你自己要伸冤?!」


  那潑皮到底還是怕他的,低下頭去不敢再說。


  王直學見狀,心頭已瞭然,故意道:「我再問一次,你等指證李昂之言,可敢簽字畫押?要敢,我一併寫下呈到學里定奪。」


  潑皮閑漢們面面相覷,誰也不開口。


  孫保正那個氣啊,恨不得上去窩心腳把幾個撮鳥腸子踹出來!


  王直學等片刻,便起身拿了襆頭拍一拍,戴上后對李柏拱起手道:「木白兄,此間事已畢,在下這便回城交差。記得讓李昂十六到學宮報到,告辭了。」


  李大官人是個喜怒皆形於色的人,一時調整不過來,嘴裡雖說著感謝,臉上仍舊綳著。


  周散從也跟著起來,還沒說話呢,氣急敗壞的孫保正切齒道:「好好好!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你們想要包庇李牛頭,須得問過我答不答應!」


  王直學聞言大怒!

  「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今日與我把話說清楚!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吃了拿了?」


  孫寶林那話本意不是沖他,而是指以「淝水文盲」為代表的那伙子,可這會子見他發作,也抹不下來臉,冷聲道:「哼,我又沒指名道姓,你急個甚?莫不是心虛?」


  王直學先前還自重著身份,不與他一般計較,現在也顧不得了,一巴掌拍在桌上,聲色俱厲:「小小保正,竟敢如此囂張!李昂已注籍,便是官學生員,你誣告在前,偽證在後,怎地?想吃官司?」


  一提起「官司」,孫寶林便想起當日李昂「擊登聞鼓」之語,再加上對方畢竟是個學官,一時有些猶豫。可他這人在鄉間蠻橫慣了,嘴上仍舊不服輸:「打官司?誰怕誰?」


  李昂就等他這句話,一聽便朝老李使眼色。


  可李大官人似乎給氣糊塗了,好一陣都沒反應,最後還是那鬚髮花白的文盲老太公沉聲道:「孫寶林,你還有臉說人家為禍鄉里?捫心自問,打從你作了這保正,有油水的哪樣不伸手?得罪你的哪個不報復?今日趁著官府來人,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此語一出,王直學一屁股坐了回去:「來來來,有冤伸冤,有苦訴苦。」


  孫寶林臉色鐵青,可他畢竟時常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見識不是鄉野村夫可比,見對方要來出這個頭,哼道:「你一個學官,還管到鄉里來了?」


  「我當聽個熱鬧不行?我作個見證又怎地?」王直學竟也耍起渾來。


  見直學官人是這般態度,李柏請來的證人們再不顧忌,你說罷我登場,痛訴孫保正的胡作非為。


  而且他們不像那幾個潑皮閑漢滿嘴放炮,樁樁件件均有所指,時間、地點、人物、事件說得是清清楚楚。便連李柏也當了回苦主,控訴孫寶林為報私怨,將年齡不滿的李昂報上去服役,還一腳踢壞了自家的院門。


  見他們說得慷慨激昂,那幾個默不作聲的「偽證」也在心裡嘀咕,咱要不要反水?真論起來,李牛頭算根毛,這死胖子才是鄉里一大害!


  可扭頭一看孫大官人,便都兩腿夾緊,打消了這念頭。


  只見孫寶林站在那裡,牙關緊咬,雙拳緊攥,水缸似的肚子一起一伏,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不一陣,終究按捺不住!一聲大吼,上前抓住那正揭發他的莊客髮髻,揚起缽盂大的拳頭:「直娘賊!我叫你說!」


  眾人見他犯了凶性,俱是大驚失色。就在此時,只見人影一閃!好一陣沒言語的李昂欺身而上,一把抓住他腕子較起勁來。不消片刻,半截鐵塔般的孫胖子,竟讓李大郎扳得半邊身子都歪了下去!


  王直學從椅子後頭站了起來,扶了扶自己的襆頭,怒極反笑:「好好好!罪行敗露還敢當眾行兇?此番我看你怎麼收場!」


  孫寶林聽得心頭一震,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在想些甚,恰在此時李昂手一松,他稍一遲疑,竟不管不顧,掉頭朝外大步而去。


  李柏在後頭伸長脖子看著,那廝彆氣不過,出去又把我籬笆給踹了吧?正擔憂時,聽王直學洪聲道:「諸位,我的意思,立即書狀一張,你們都簽字畫押,我帶了回去直投縣衙,告他個橫行不法,為禍桑梓!」


  大夥一聽,震天價似的叫好。尤其是李柏,哎呀,可算要出口惡氣了!遂自告奮勇捉筆草狀,那幾個本是來檢舉李昂的潑皮也不再猶豫,毅然反水!

  洋洋洒洒一大篇,李柏寫完后,眾人簽字畫押,交由王直學收好,便等著撥雲見日,寰宇澄清。


  他們哪裡知道,就在李大官人奮筆疾書時,王直學就已經後悔了。


  自己來幹什麼的?問個話走個過場而已,犯得著淌這渾水么?身為學官,若把這狀紙投到縣衙去,結果如何且不說,上官們肯定是要說自己多事的。可這一眾人等熱切期盼,若自己立時反悔,臉往哪擱?


  基於這種心情,李家父子率眾送他出門,千恩萬謝時,他也只是敷衍地應付著,全沒有先前的急公好義之態。


  「罷了,都回去吧。」扔下這一句,王直學鑽進了車廂里。


  「學生送先生出村。」李昂忽然道。


  只當他是對師長殷勤恭順,眾人都沒多想,由著他去。


  不一陣,出得村來,將上驛道時,李昂卻叫停了車,塞給那車夫一把錢,請他暫且迴避。車夫吃了他的酒食,如今又有錢拿,哪有二話?得到許可之後,便遠遠走開看風景去了。


  王直學心情雖不佳,可一來知府相公抬舉他,學諭官人又是他師叔,二來也看在車裡那包錢的份上,便探出頭來擺副笑臉:「還有事?」


  李昂一揖手,笑道:「先生,那張訴狀,還是不遞的好。」


  「哦?這是為何?」王直學不似他那般會演,面上陰晴不定。


  「孫寶林不過是個腌臢潑才,本不足道。可他岳丈在縣裡勾當多年,真要是投了訴狀過了堂,萬一有什麼旁的牽扯,府縣兩衙的相公也煩心不是?」


  王直學不禁重新審視自己這位新學生來,小子行啊,這人情世故你倒是摸得通透。


  雖說正中下懷,求之不得,但王直學還是一副為難的樣子:「可他民怨這般大,與你家過節又這般深,難道就便宜了他去?」


  李昂仍舊一臉笑容:「雖不便過堂,但周兄此番回去,知府相公自然是要問的。到時,不必添油加醋,只將今日所見所聞如實稟報即可。」


  說罷,毫不忌諱地從腰帶上解下兩貫錢來,遞到周散從面前:「一點茶酒之資,不成敬意。」這著實把後者給嚇了一跳,看著他眼珠子直往王直學那邊斜,就是不伸手。


  卻不料,直學官人竟幫著勸:「給你就拿著,還沒看出來么?我這學生最好個體面,不要拂了人家的好意。」


  周散從聽得懵了,李昂趁機把錢塞到他手裡,拱手笑道:「拜託了。」


  「呃,好說好說,小官人真是,太客氣了……」周散從連聲道,雙手捧著錢一時也不便往懷裡揣,倒像是佛前上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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