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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三問

  轉眼間便是正月十五,蕭煜在中都過完這個元宵佳節之後,開始啟程前往道宗。這次他的行程是由西涼州前往後建,再由后建走海路前往道宗。


  動身之前,蕭煜先召回了徐振之,與徐振之面談之後,再由徐振之陪同他前往後建,會合慕容燕,然後一起乘船出海,同時遠在道宗的南謹仁也會同一位大真人前來接應。足足四位逍遙境界大高手護衛,可以稱得上興師動眾,哪怕是上官仙塵在此時破關而出,親自阻截,蕭煜這邊也有一戰之力。


  這件事是蕭煜事先與慕容燕商議好的,雖說現在的兩人算是親家關係,但是蕭煜也要為此欠下一個不小的人情,到了他和慕容燕這個層次,人情可就不是金銀多少能夠衡量的了,一城一地都未必能還得清。


  說到底,蕭煜還是怕青塵再從中作梗,而且走海路也繞不開一個海上衛國,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從后建到道宗,一個在極北之地,一個在天南之地,兩者之間的距離便是橫跨了大半個天下,即便是乘船順風而行,也註定要耗時許久。


  正月三十,一艘巨大寶船緩緩行在遼闊海面之上,蕭煜與四位逍遙神仙立於甲板,憑欄而望。除了慕容燕、徐振之和南謹仁,道宗這次派出的大真人也不出所料,正是與蕭煜關係很好的微塵。


  蕭煜望著遠處的海天一色,感嘆道:「與浩渺大海相較,方覺己身之渺小。與遼闊天地相比,方知自我之卑微。」


  徐振之遊歷天下,早已不是第一次出海,對此景象倒是沒有什麼特殊感慨,而慕容燕更是從小就在衛國長大,見慣了波濤洶湧,見慣了潮起潮落,對此也習以為常,故而只有南謹仁開口道:「都說逍遙境界可以朝游滄海暮蒼梧,可真正說起來,這還是老夫第一次出海而行,與以往在海岸邊觀海相比,大不相同。」


  微塵撫須道:「浩浩滄海,初見驚艷,久處乏味,喜怒無常如嬰孩,猶甚盛夏之雨。」


  蕭煜笑道:「若真的遇到狂風暴雨,甚至是傳聞中的海上龍捲,蕭某這個屢弱之人還要仰仗諸位出手才是。」


  眾人皆是一笑置之。


  經過十餘日的航行,蕭煜一行人已經出了北海,進入東海範圍,大概對應陸地上的齊州和直隸州位置。


  就在此時,有一名老儒生登上嶗頂,站在太清宮的廢墟上眺望東海。


  老人年紀極大,鬚髮皆白,穿著一襲深色棉袍,腳下是同款的棉鞋,窮酸老學究的味道極重,看上去就像某個村子里的私塾先生。


  老儒生直愣愣地看了許久潮起潮落,一直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隨著老者的一聲嘆息,天生異象。


  原本正在往後退去的海潮竟是詭異地靜止不動,然後退潮變為漲潮,滾滾大潮再次朝老人腳下的山壁撞來,拍碎成無數細小水花,猶如捲起千層雪。


  天空中更是出現一輪嶄新的紅日,與正在西下夕陽截然相反,冉冉上升。


  老人呵呵一笑,道:「且住一住,且住一住,老朽有話要講。」


  聲傳千里之外。


  蕭煜等人自然也聽到了這番言語,尤其是這副奇異景象,讓四位逍遙神仙如臨大敵。


  蕭煜強壓住心頭震撼,平靜問道:「是誰?」


  微塵微微搖頭道:「不清楚。」


  南謹仁則是皺著眉頭,略帶遲疑道:「按情理而言,張載死後,儒門不該還有如此修為之人,難道是哪位歸隱已久的儒門前輩?」


  慕容燕按住腰間刀柄,淡笑道:「管他是誰,我等四人聯手對敵,除去上官仙塵,天下之間又有誰能相抗?」


  說話間,老人走向崖外,然後一躍而出嶗頂,飛身入雲海,然後又從雲海墜入滄海之中。


  在蕭煜等人的視線中,有一抹巨大流螢朝這邊飛來。


  徐振之和南謹仁不約而同地向前一步,擋在蕭煜身前。


  慕容燕則是直接拔刀出鞘,刀身上光華流溢。


  下一刻,慕容燕直接一刀斬出,刀身上的光華洶湧如初,如同浩蕩大江迅猛前行。


  老者所化流螢猛然一個停滯,然後就見他顯出身形,揮出衣袖,直接將慕容燕的一刀化為無形。


  慕容燕臉色微變,整個人從甲板上一躍而起,又是一刀橫斬而出,刀勢一往無前。


  老者屈指一彈,剛好點在刀鋒之上。


  慕容燕的身形飄搖而退,重新落回到甲板上,老者卻是立於半空之上,紋絲不動。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來人竟然逼退了天下第七人的慕容燕,略勝一籌。


  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微塵猛然抬起頭來,震驚道:「王雲!?」


  南謹仁和徐振之都是臉色驟變。


  蕭煜皺眉問道:「哪個王雲,難道是那個儒門聖人守仁先生!?」


  微塵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激蕩心情,沉聲道:「正是守仁先生,他是上一輩的高人,與我師尊以及劍宗上代宗主許麟等人分數同輩,更是儒門聖人一級的人物,融匯儒釋道三家之長,自開心學一派,立功、立德、立言皆居絕頂,張江陵等人是他的晚輩,我在年輕時曾隨師尊見過他一面,故而依稀有些印象,不過他早該坐化於靈岩寺才對,為何又會出現於此地?」


  站在半空中的老者笑道:「當年老朽下榻靈岩寺,見一位佛門圓寂祖師,相貌與老朽分毫不差,並留有佛偈,五十七年王守仁,啟吾鑰,拂吾塵,問君欲視前程事,開門即是閉門人。老朽不防之下,險些心神被奪,被人借屍還魂,幾乎就要坐化於靈岩寺中,不過幸而此心光明,僥倖逃得一命,故而守仁先生已死,世間唯有王雲而已。」


  南謹仁輕聲道:「斬前世,斷來生,不愧是儒門聖人。」


  蕭煜臉色陰沉。


  王雲繼續說道:「老朽本是打算此生不再現於世人面前,無奈後輩張江陵、張載、方何等人陸續身死,儒門坍塌在即,老朽不得不再次出世,此番前來,是想問西北王幾句話。」


  蕭煜硬著頭皮向前一步,道:「先生請問。」


  王雲緩緩問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西北王可有愧否?」


  蕭煜沉默許久,方才道:「蕭煜不才,早年隨外祖讀書,聽外祖有言,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王雲沉思片刻,微笑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方何此言,大有意思,可當老朽之師矣。」


  蕭煜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拔高,沉聲道:「蕭某所行之事,易一家之姓,改一國之號,乃是亡一家一姓之國,於匹夫而言,何錯之有?既無錯,又何愧之有?」


  王雲微微點頭,道:「有些意思,不過老朽還有一問,既然西北王只是行亡國之事,可老朽一路行來,所見之事,卻都是仁義充塞,率獸食人,人將相食,何也?」


  蕭煜直截了當道:「天降災禍為其一,人生災禍為其二,此二點致使天下將亡。」


  王雲道:「天道無常,天降災禍先不去說,老朽還有第三問,何人生人禍?」


  蕭煜一字一句道:「前有主昏政亂,後有白蓮亂世,此乃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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