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殺戮無聲
苗疆有異人，其號為極樂，其名為五毒。
出自苗疆的極樂峒主五毒童子，毫無疑問是江湖上曾經最令人聞之喪膽的使毒高手之一。若非百曉生覺得五毒童子的手段過於詭異和狠毒，或許「之一」那兩個字早已去掉了。
傅紅雪的使毒手段，當然無法與五毒童子的使毒手段相比。毒，畢竟不是他最強的手段。毒，也不是傅紅雪最喜歡的手段。
花大娘當年將傅紅雪趕出家門去報仇時，對他說的話是：「快走！用這把刀將他們的頭全都割下來，再回來見我。否則，非但天要咒你，我也要咒你！」
所以，能夠用刀的時候，傅紅雪絕不用毒。毒殺對手的快意，又怎麼能比得上將對手的頭顱砍下來的快意讓人胸懷激蕩？
但傅紅雪會用毒。他學過識毒、辨毒、制毒、布毒、使毒和解毒。
現在，傅紅雪制了毒，布了毒，用了毒，使了毒，下了毒。
傅紅雪也想砍下燕正義的頭顱。但是，想要砍下燕正義的頭顱，先得到達燕正義的身邊。想要到達燕正義的身邊，先得突破燕正義布防在百里殺陣之中的眾多高手。
傅紅雪知道，自己不可能憑手中的刀將這一路的高手都殺盡。即使是沒有受傷，傅紅雪也不可能將這麼多的高手都殺盡。即使是將這麼多的高手都殺盡了，再面對燕正義的時候，傅紅雪還憑什麼與之一戰？
何況，傅紅雪左肩之上的傷還沒有完全痊癒。肩膀上被戳了一個洞，不可能痊癒得這麼快。
所以，傅紅雪使毒。
於是，一日之間，燕正義就收到了許多部屬中毒的消息。
前一刻，燕正義收到的消息是，距離百里營八十里的地方，有七名部屬中毒，生死難卜。下一刻，燕正義收到的消息是，距離百里營六十里的地方，有十一名部屬中毒，盡皆身亡。
就在燕正義以為傅紅雪正在逐步逼近百里營時，他又收到了消息。距離百里營九十里的地方，又有三名部屬中毒。隨後，燕正義再度收到消息，距離百里營四十里的地方，再有十三名部屬中毒。
燕正義憤怒了。
連續中毒的這四撥部屬，都是他手下的精銳。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在整個江湖上都響噹噹的好漢子。猛天王的手下，沒有孬種。
這些響噹噹的漢子，在不到半日的時間裡，就被毒殺、毒斃、毒傷、毒倒了幾十位。
燕正義知道，下毒的人，一定是傅紅雪。燕正義只是不明白，傅紅雪究竟是怎麼下的毒。他也不明白，傅紅雪怎麼能夠在片刻之間，就從一處下毒的地方趕到相隔幾十裡外的另外一處地方下毒。
若是那個渾身邪門的傢伙在就好了。有他在，他一定能夠識破傅紅雪所下的毒。他甚至能夠反過來將傅紅雪給毒殺。
不過，燕正義現在不希望傅紅雪死在其他任何人的手中。傅紅雪一定要死在他的丈八長矛之下。他要用丈八長矛將傅紅雪生生洞穿。他要為這些死在傅紅雪毒下的部屬報仇。這些人，不僅是他的部屬，也是他的兄弟。
燕正義是猛天王。他現在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天王。但誰說天王的兄弟就不是好兄弟？
可惜的是，想要殺死傅紅雪，得先找到傅紅雪才行。
燕正義找不到傅紅雪。他收不到任何關於傅紅雪蹤影的消息。他只是源源不斷地收到部屬中毒的消息。
只能收縮防線了。唯有將防線收得更攏，才能讓傅紅雪沒有那麼多的可乘之機。
所以，燕正義下令，所有的人，都收至離百里營三十里的距離。
燕正義還下達了一道極為嚴格的防毒的命令。那就是，任何人在進食之前，都必須讓人先試毒。哪怕是喝一口水，也得讓人先試毒。
試毒的人，都是從百里營方圓百里之內抓來的人。燕正義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但是，為了保住自己兄弟的性命，只能讓其他人來試毒了。
試毒也沒用。
試毒的人剛剛才喝過的水袋，燕正義的人再接過來喝時，卻依然中了毒。試毒的人剛剛試過的飯菜，燕正義的人緊跟著吃時，還是中了毒。
燕正義終於坐不住了。
他決定了，不能繼續在百里營坐等傅紅雪了，更不能讓他的兄弟在殺陣之中坐等傅紅雪了。再這樣坐等下去的話，他的兄弟就會被傅紅雪給毒殺完了。這些兄弟，還有大用。他們不能這樣白白地死在傅紅雪的毒下。而且，再繼續讓傅紅雪這樣毒殺下去，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了。
儘管燕正義和傅紅雪在這場無聲的殺戮與反殺戮之中出奇地保持了一致的沉默，但死的人多了，消息早晚會傳出去。燕正義現在還不想直接面對竇懷恩等人和西北大軍。
所以，燕正義開始移動了。
他朝著西涼關的方向，急速移動。他在告訴傅紅雪，你來殺吧我吧。若是再不來，我就要出西涼了。
燕正義知道，傅紅雪一定能夠明白他的意思。燕正義更知道，傅紅雪一定會去追他。
燕正義還下了一道新的死命令。在傅紅雪現身之前，任何人不得再進食任何東西，連一滴水都不行。
燕正義的策略奏效了。再沒有人中毒。任何人想要對急速移動中的對手下毒都不容易。若是換做了五毒童子，或許可以。五毒童子布毒，除非你已經死了，否則，任憑你不吃不喝，甚至不呼吸，一樣會中他的毒。即使是死了的人，五毒童子也能使之中毒。
傅紅雪不是五毒童子。他雖然會在空氣中下毒，但他控制不住空氣中毒的擴散。他不能冒著將其他不相干的人也毒死的風險。
但是，傅紅雪還有刀。
所以，還是有人死亡。而且，死亡的人越來越多了。
他們都是死在刀下的。死在了傅紅雪的刀下。
還是沒有人知道傅紅雪在哪兒。只是在不停地死人。
傅紅雪會的，不只有毒殺之術。他還精通暗殺之道。
他帶著肩傷，拖著殘腿，但他的暗殺之道，卻比燕正義見過的最厲害的殺手還要厲害。
一殺就是一撥，一死就是一股。更多的高手倒下了。
燕正義現在已經不想收到任何消息了。沒有其他的消息。都是部屬不斷死亡的消息。
好在，現在這些被傅紅雪暗殺的部屬，都是來自同一個方向。而且，死的人，一撥比一撥離燕正義要近。
燕正義知道，傅紅雪從這個方向過來了。
燕正義不再移動了。
他策馬橫矛，立在了一座小小的木橋橋頭。
這個地方，叫做三十里鋪。這裡離西涼關只有三十里地的距離了。
燕正義的身邊沒有幾個人了。他的身邊，除了薛霸，只有三名高手。其他的人，都被燕正義派出去了。燕正義派他們出去，不是讓他們去阻攔傅紅雪的。燕正義知道，他的部屬攔不住傅紅雪了。派他們去阻攔傅紅雪，只會讓更多的人倒在傅紅雪的暗殺之下。
燕正義派他們出去，是讓他們去獵殺西北戍邊大軍的哨探的。
燕正義不希望任何其他人到三十里鋪來。他要在這裡與傅紅雪決戰。他要在竇懷恩或任何其他人收到風聲趕來之前，與傅紅雪面對面地再戰一場。
他要刺穿傅紅雪的胸膛。他要將傅紅雪牢牢地釘在這座木橋的橋樁上。
燕正義現在的樣子，與燕人張翼德沒有兩樣。一樣的木橋，一樣的駿馬，一樣的丈八長矛，一樣的威風凜凜，一樣的殺機騰騰。
此處，也像張翼德當年把守的那座橋一樣，是上下二十里之內想要通過這條河流的唯一的一座橋。傅紅雪想要追上燕正義，除了從這裡過河，再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傅紅雪沒有讓燕正義等太久。
他來了。
他現在離木橋另一端的距離，不過百步。
他拖著他的殘腿，提著他的刀，來了。他的刀上，還有未乾的血跡。那都是敵人的血。
他的樣子有些疲憊。
下了那麼多的毒，殺了那麼多的人，趕了那麼遠的路，他終究有些疲憊的。
他走得更慢了。
他的左肩之上，還纏著繃帶。繃帶之上，是一片紫黑的顏色。那是他自己的左肩之處滲出的鮮血凝干之後的顏色。
他一邊緩緩地走，一邊時不時地揮刀。
燕正義派出去的部屬，不僅在狙殺出現在三十里之內的西北大軍哨探，也在狙殺敢於來到此處的任何其他人。
他們都能夠認出傅紅雪。他們也恨傅紅雪。就在這短短的半日時間裡，他們的許多好友和兄弟，都倒在了傅紅雪的毒中或者刀下。
他們不需要燕正義下令。他們要殺了傅紅雪，為他們的兄弟報仇。他們更要為他們的天王擋住傅紅雪。
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是傅紅雪的對手。但他們沒有絲毫退縮。生是天王的人，死是天王的鬼。哪怕是能夠在傅紅雪的身上只是刺出一個小小的傷口，讓傅紅雪多流一滴血，也能減輕他們的天王的負擔。
即使是刺不到傅紅雪，哪怕只是能讓傅紅雪多出一次刀，也能多消耗傅紅雪一分力氣，讓他們的天王多一分將傅紅雪殺死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