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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喪心病狂

  一路之上都是江湖人。比打了雞血還要興奮的江湖人。


  風無痕走在路上,碰到的是江湖人。


  風無痕走進酒樓,碰到的是江湖人。


  風無痕走入客棧,碰到的還是江湖人。


  六樁血案,六柄飛刀,京師的兩場殺戮,韓中嶽、大誠禪師和松鶴道長的話,紛紛擾擾的傳言,撥動了每一個江湖人的神經。


  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打算。每個江湖人都有自己的渴望。


  他們又不知道該向哪裡去找他們想要找的人和他們想要找的東西。他們像無頭的蒼蠅一樣,滿江湖、滿中原地亂竄。哪裡有一絲異樣的風聲或味道,他們便朝著哪裡蜂擁而去。


  福生很興奮。像他這樣的年輕人,總是喜歡熱鬧的。仗劍江湖,正是許多年輕人心中的夢。


  風無痕很淡然。那些東西,不是他要追求的東西。


  風無痕也不相信那些傳言。寶藏、秘笈、兵書、神兵、聖典等等等等或許會真有其事,但風無痕不相信那些關於李尋歡等人的陰謀論。


  他是個極於劍的人。他相信,李尋歡和阿飛等人既然能夠修成傳說中那樣的絕世之刀和絕世之劍,一定也是極於刀和極於劍的人。極於刀和極於劍的人,不可能有那麼多的陰謀。


  所以,他只是慢慢地行他的路。


  不過,風無痕也並沒有完全閑著。他順路行了行俠,仗了仗義。


  一路行來,風無痕打發了幾路蟊賊。這幾路蟊賊,都是將風無痕和福生當成了兩隻小肥羊、準備順手把這兩隻小肥羊牽一牽的綠林之人。


  風無痕還拿住了幾名惡人。這幾名惡人,有的是在六扇門的追緝榜上有名字的,有的是正在作惡或者正欲作惡而撞到風無痕的手中的。


  行行且行行,離宋家坳已經不遠了。


  風無痕的心情,忽然就輕鬆起來。輕鬆之中,還有一絲莫名的緊張。


  輕鬆,是因為宋家坳之中,有風無痕的那位忘年之交。那是一位極為睿智的老人。老人的劍法,或許不是宋家之中最強的,更不是風無痕曾經見過的最強的。但是,老人的見識之廣之深,老人的談吐之幽默之風趣,絕對是風無痕生平僅見。老人的話,曾經讓風無痕的劍意至少增了一分。


  緊張,是因為風無痕的心中有期待。他有些新的迷惑,想跟這位忘年之交說一說。他在期待,這位睿智的老人能夠再帶給他一些明悟。


  轉過眼前的這個大彎,就能看到宋家坳的村口了。


  宋家坳不大。只住了不到二十戶人家。絕大多數都是宋家的人。


  宋家從來就不曾真正地在江湖上顯赫過。宋家還未真正地顯赫過,就已經歸隱於此。


  但宋家的破風劍陣,卻是江湖上罕有的幾種可以與武當的四象劍陣一較高下的劍陣之一。


  俞不凡、陳宇清、藍飛凌和章忠淳四人使出的破風劍陣之所以會被風無痕一擊而潰,不是因為破風劍陣不行,而是因為俞不凡等人修習此劍陣的時間太短。他們也未得到宋家之人的指點。他們連一瓢水的水平都沒練到。而且,風無痕的那位忘年之交曾為風無痕講解過破風劍法的精要。


  「不知道那四大俊彥有沒有將破風劍法送回宋家?」風無痕想道。


  儘管風無痕的那位忘年之交對失去了破風劍法似乎不是那麼著緊,但風無痕還是希望,屬於宋家的破風劍法能夠回到宋家。


  轉過彎了。宋家坳在望。


  風無痕的神情突然凝了起來。


  風中,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留在此處!」風無痕對著福生低喝一聲,身形一動,朝著宋家坳的方向急掠而去。他的身法,與他的姓一樣,飄如輕風,疾如勁風。


  福生跺了跺腳,心裡有些惱恨自己以前為什麼沒有好好練功。


  風無痕的性子隨和,對福生的要求也沒那麼嚴格。他與福生,名為主僕,實則像是兩個相依為命的異性兄弟。福生只練了不到半個月的劍,就覺得太過於枯燥,也太難。風無痕的劍法,沒有套路可循。福生最終還是選了一路拳法來練。


  福生的拳法,可以一拳擊斃一頭豬。但是,福生知道,自家公子的神色如此緊張,一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讓自家公子都覺得如此緊張的大事,福生明白,就憑自己那一手只能打死豬的拳法,幫不上太多忙。


  福生跺了跺腳之後,遠遠地跟在風無痕的身後朝宋家坳的方向奔去。幫不上太多忙,也得去。自己的命,都是公子撿回來的。


  掠入宋家坳,風無痕的心開始下沉。村中的血腥味很濃。


  風無痕掠入村中的第一個院子,他的心,更沉了。


  院子里都是死人。


  風無痕知道,這個院子之中的人,是守衛宋家坳的第一道防線。住在這裡的,是修習破風劍陣的宋家子弟。他們是宋家的精英子弟。他們是宋家坳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宋家的人丁一直都不興旺。宋家的精英弟子,不多。


  現在,他們都死了。


  他們身上的血還未乾。


  風無痕沒有在這裡做過多的停留。他掠出院子,急速朝那位忘年之交的住處掠去。


  一路之上,風無痕沒有再做任何的停留。


  一路之上,只有血腥味,沒有任何聲音。連垂死的呻吟聲都沒有。


  協助六扇門辦案的經驗告訴風無痕,現在最緊要的,是趕到那位忘年之交所住的地方。


  風無痕趕到了。


  風無痕掠入那位忘年之交所住的院子時,一個蒙面人正背對著他,將手中的劍朝那位老人的胸前刺去。


  風無痕怒喝一聲,凌空出劍。


  他離那位蒙面人的距離至少還有十五步。所以,風無痕飛劍。他的劍,脫手而去,朝著蒙面人的后心疾飛。


  這一劍,他不求殺敵,只求退敵。只要能將那位蒙面人逼得回劍回防,下一刻,風無痕的人就能殺至老人的身前。


  這一劍的聲勢雖猛,但傷不到那位老人。風無痕曾經與那位老人討論過,劍客的劍,究竟應不應該脫手。風無痕也曾為那位老人演示過自己的飛劍之術。風無痕相信,即使蒙面人避開,那位老人也能接下或者避開自己的這一劍。


  蒙面人避開了。


  蒙面人直接朝一側一個疾閃,避了開去。隨即,蒙面人躍出小院的矮牆,消失不見。


  風無痕的瞳孔凝成了一線。


  那位老人沒有伸手去接風無痕飛出的劍。他也沒有閃避。


  風無痕狂掠而上,抓住劍柄時,劍身已經刺入了老者的胸膛之中。老者仰天而倒。風無痕的劍被拔出一半兒時,風無痕連忙鬆開了劍柄。


  老人的生機已經斷了。


  老人的心臟處有一處劍傷。那一處劍傷,直接貫穿了老人的心臟。老人的生機,在風無痕飛劍之前已經被切斷了。


  老人的身體還是軟的。所以,他的傷口還在流血。風無痕拔了一半兒的劍上,都是血。


  「宋老哥!」風無痕的眼中滲出了淚水。


  這是一位與世無爭的老人,這是一位風趣睿智的老人,這是一位曾經給了風無痕提攜和明悟的老人。


  現在,他走了。


  他靜靜地躺在風無痕的臂彎之中,沒有任何的反應。他聽不到風無痕的低喊,他看不到風無痕眼中的淚水。


  他已經走了。


  風無痕將老人的身體小心地、輕輕地平放在地上。他緩緩地拔出了還插在老人身上的劍。


  風無痕的動作很輕、很慢。他好像怕傷到老人一樣。


  然後,風無痕定下了神。


  風無痕幫六扇門破獲過一些疑案。他知道,這個時候是最容易發現兇手留下的線索的時候。這個時候,自己的心不能亂。


  劍道,先放在一邊。


  緝兇,才是首要之事。


  不是緝兇,是滅凶。


  兇手不滅,劍道不成。


  風無痕輕輕地掀開老人的衣衫。他要看看老人心臟處的劍傷。風無痕見識過的劍法不少。雖然都是用劍刺出的傷,但是不同的劍和不同的劍法刺出來的傷,會有些不一樣。哪怕只是蛛絲馬跡,也能幫助風無痕追查兇手。


  一掀開衣衫,首先映入風無痕眼帘的,是一塊疊著的羊皮紙。羊皮紙上,有血。老人的血。


  風無痕展開羊皮紙,心中立即一驚。


  羊皮紙上記載的,是破風劍法。


  風無痕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看向小院的院門。院門外,傳來了衣衫的急掠聲。


  「喪心病狂!」幾個身影率先掠了進來。一看到院中的情形,其中一人立即對風無痕怒喝道。


  「發現兇徒了!快來!」另一個人大聲喝道。


  衣袂聲和腳步聲不絕於耳。


  轉瞬之間,小院之中就呼呼啦啦地湧進了二三十個人。


  人群之中,福生面色蒼白,雙臂軟軟地垂著,被兩個人拿住了雙肩。


  俞不凡、陳宇清、藍飛凌和章忠淳也在人群之中。俞不凡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陳宇清、藍飛凌和章忠淳冷冷地看著風無痕,眼中都有譏諷之色。


  風無痕的左手,握著一塊帶血的羊皮紙。風無痕的右手,握著一柄帶血的劍。


  那是風無痕自己的劍。那柄劍,風無痕剛剛將它從老人的身上拔出來。那柄劍上面沾著的血,是那位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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