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練體
齊國背靠雪原,半個國土,半年冰封。
雪漸漸地下小了。鴉群已經在天空盤旋了好一陣,直到傍晚,才紛紛怪叫著歸了林。
林間,李壞穩步穿過,到了山腰深處。那裡是一塊十步見寬的平地,一邊就是百丈的懸崖。
經常從懸崖之下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嘯聲,像鬼魂嚎叫,甚至連飛鳥也極少經過這裡。
李壞走到荒地中央,盤腿坐下,緩緩吐息。
一股若有如無的濁熱氣從他的皮膚下絲絲縷縷地飄出,以他為中心,冰雪漸退。與之同時,周圍冰雪蒸發形成的白氣,從李壞的七竅緩緩鑽入。
如此靜坐,就是半個時辰。
他瑟瑟發抖了起來,那十五歲的柔嫩身體上的一些地方,漸結起了薄薄的冰片。
「啊!」
砰!砰!
隨著一聲長吼,冰片應著破碎!
李壞慢慢地蘇醒。
看著自己被冰雪凍紅了的軀體,不得苦笑道。
「這身體還是太嫩了一點……哎,事倍功半啊!」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李壞警覺,轉頭看去,見是向雪。
她低著頭,臉頰微微潮紅,似乎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手裡扭捏地拿著一束焉掉了的夏花。徑直走了上來,坐在身邊,將頭靠在李壞的懷中。
夏花兒漫山遍野,卻是這獨有的一種花草。它們長得很平凡,如果不仔細分辨的話,甚至都不能將它們和雪分辨出來。
李壞猶豫一下,還是沒有拒絕,將她攬在了懷裡。
「……聽阿娘說你不在家裡,也就我知道你肯定來了這個地方。」
她的指甲輕輕刮著李壞的胸口,微若蚊聲。
李壞笑著,沒有說話。
此時,他抬起頭,恰好望見遠方的落日。
彤紅的夕陽,金色的光暈,其照在潔白無瑕的雪地上,有一點兒暖意。
似乎在這一刻,忘記了我是誰,我在幹什麼,在想什麼。
時間能安靜下來,那該多好啊!
李壞心裡忽然毫無理由地想到。
正當兩人共賞落日餘暉這大好時候,從他們身後傳來幾聲輕咳。
張向雪全身一震,驚叫一聲,急忙脫開李壞,坐了起來,捂著胸口喘氣不止。
李壞則是拍拍身上的淚漬,一臉安靜,起身,轉身,再看著來人,無所謂地道。
「胖子?」
「你又釣我妹子?」
來人正是張小胖。
他一臉嚴肅,走上前來,將自家的妹子給拉扯開。
「小妹,你做事之前,先好好想一想好不好!就因為你,李壞他差點就沒命了!」
張向雪狡猾的吐吐舌頭,偷看了一臉無所謂的李壞一眼,迅速逃走了。
她的哥哥則是走到李壞身邊,恰好與其同肩,而面對不同。
他看到的是那即將沒入山中的落日。
李壞看到的是逃走的張向雪的背影。
「謝了你,今天拚死救了小妹。不過請你告訴我,你是誰?你為什麼要潛伏在我們身邊?」
「或許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們。」
兩人眯起了眼睛,從余光中看不到對方的神情,相當地默契。
「這並不重要。如果你只是一個偶得了練武秘籍而又心志堅毅的人,我相信你這七八年來能經常來這山裡練習吐納……」
「準確地說,是五歲時起,整整十年,從不間斷。」李壞略得意地笑著,打斷了話,並指出錯誤。
「……好吧,我本以為戴著面具的我們,還能成為朋友。」
「我覺得不可以,因為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張小胖轉過身來,恰好和李壞一同看到影影綽綽的樹林。
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子似乎走遠了。
他的聲音頓了一頓,突然問道。
「你也打算騙她嗎?」
李壞低頭,沉默不語。
如果在前世,誰敢向自己這麼挑釁。第二日,那人肯定就已經死在了「獵魔」的手裡了。
「告訴我!」
幾近力竭,一聲大喝!
李壞一個激靈,瞬間,本能地十指一動,從指間冒出了三點銀光!
三根細若遊絲的鐵針!
「瘡」。
針尖反射著最後一絲餘暉,微微刺眼。
張小胖呵呵的笑了。
「看來你還是隱藏不住你的身份啊。」
說畢,他從被皮肉鼓得緊緊的胸口裡拿出一塊古樸木牌。
上面用著神奇的發光紋路,雕畫著一隻白虎。
白虎將一名驚慌失措的人踩在爪下,朝天怒吼,威風凜凜。
李壞見到這巴掌大的木牌,微微詫異。
「齊國將軍令?」
一聲笑罵:「大膽李壞,見到將軍令還不行禮!」
李壞不屑地道:「我為什麼要行禮?!」
寒風刮著一截枯枝在兩人之間呼嘯而過,使得眼前迷亂。
他不再追問,哈哈大笑了起來,朝前走去,肥胖滾圓的身體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顯得格外滑稽。
李壞也不再回答,就看著他的背影。
他心知,就是離別了。
果然,張小胖在密林邊緣,側過頭來。
李壞從他的目光中看出,那困惑,那不舍,那,微微的警覺。
「別來無期。」
「別來無期!」李壞仍是微笑著招手。
伴隨著胖子的一聲長長的嘆息,漸漸消失在大風雪裡。
故人已去,李壞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此時恰好夕陽被山峰給吞沒,夜霧降臨,讓他的半邊側臉顯得陰險晦暗。
這大陸還是很危險啊……連一個小村莊里都隱藏著這麼大的麻煩。
在這山林里待著久了,黑夜來臨的第一縷寒氣,不小心侵入了身體,李壞咳嗽了起來,實在劇烈,不得不用手掩住。
掌心處傳來了炙熱的感覺。
大感不妙。
手挪開,見那裡是一灘烏黑的血。
慘慘地笑了。
還是壓制不住啊!
雪的夜晚愈變得寒冷了。雪村的人家也大多封閉了門窗,想死死地將冬天的魔爪抵抗在屋外。
李壞帶著一身疲憊感,正走在回家的途中。
果然,本來應該燈火通明的張家,現在已經是黑暗一片,沒有一點兒生氣,就連外面掛著的兩盞大燈籠里,也不再存著紅色的燭火的光,只在無力反射著寒月散下來的光華。
整個張家小院,顯得有些詭異。
李壞在門外停下,他想起還是昨晚的時候,張小胖這個整日樂呵呵的胖子還拉住自己,到他家酒窖里去偷酒喝。今日,他就這麼突然走了。
身體不由得自己控制地轉了一個彎,顫抖著推開了張家小院的門。
馬上,若有若無的血的味道飄了出來。
寒風刮過,李壞全身一顫!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哀嘆一聲。
這麼闖入人家,似乎很對不起他們。
便將大門給重新合上。
李壞桀桀舌頭,走進了自家溫暖的小屋內。
啞娘早已經是淚滿盈眶的了。見李壞回家,她便趕忙上前來,將一封信箋強塞在他手中。還不斷地提醒著,「啊阿,坷。」
李壞不耐煩地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直接扔到了一邊的桌上。
啞娘發怒,要揪起李壞耳朵。
李壞憤怒一聲,「好了!」
李壞推開了那手,氣忿的抓起那信,衝進自己房間,「砰!」地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啞娘跌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也早已備好了兩副鼓鼓滿滿的行囊。
李壞躺在床上,嗅到信上有那名少女的香味,想了一會兒,還是嘆了一口氣,沒有打開,而將那信塞進床下,裹上被子。
月亮在不為人知的時刻,緩緩變得詭異一般血紅。
此時,張家大宅里忽然散發出來恐怖的鬼氣!
鬼氣散出,棲息的貓鼠紛紛逃竄。腳步不快就會變成死屍,快速地腐化,只剩一堆慘慘的白骨。
「桀桀,那小子竟然不來,冤枉了我幸苦布置的結界了。」
大宅內,一個陰沉男聲響起。
只見到一名黑袍人從牆壁內詭異浮出。
他一臉陰沉,兩條粗大的黑色的筋脈交叉在臉上。
他看向不願的李家小院,發著怪笑。
「哈哈哈!你等著吧!」
黑霧再起,他整個人就消失了!
血月也恢復了平常的色彩。
屋子內點著油燈,啞娘正是在這微弱的搖曳的光下,縫補著李壞的衣物。
縫著縫著,她幸福地笑了起來,這一刻,她是多麼地美麗。
現在的生活多美,多安靜,但是,明天我們就要離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