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到了晁笙家門口,望著眼前勉強可以稱之為屋子的草屋,狄炻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即使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眼前這副場景還是讓他吃驚不小。
不知怎地,元亨鎮以晁笙方才跌落的那條河為界限,在兩邊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河的對面,住的大都是些富賈商戶,或是一些擁有木匠、鐵匠等傳統技藝的人,但河的這一面,卻滿是些老弱婦孺、遺孀遺孤的窮苦人家。如果御劍從元亨鎮的高空向下俯覽,你會發現,在河的北面,到處都是些青磚飛瓦,而河的南面,卻都是些茅草土坯。
而眼前的這間草屋僅用一些粗細不等的樹榦支撐著,即使是和周圍的土坯房相比,也顯得破敗不堪。
狄炻走上前來,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敲了敲一塊門一樣的木板,朗聲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而晁笙則滿臉通紅地站在狄炻身後,好像也為這座破敗的屋舍感到羞愧。
不一會兒,屋裡響起了腳步聲,隨即一個鬢角有些花白的中年婦女端著一盞油燈從門后探出了頭。火光搖曳,婦女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卻仍不失風韻。臉上白皙光澤的皮膚,與其耳畔花白的鬢角產生了強烈的對比。
晁笙往前探了探身子,正要向母親介紹自己剛剛認下的這位師父,沒想到自己的師父和母親卻在見到對方以後同時驚呼了起來。
「師姐!」
「小石頭!」
這一下,晁笙是徹底的懵了。
師姐?自打自己有記憶以來,自己和母親就從未離開過元亨鎮,難道母親以前還修習過道法,並且是師父的師姐?……不,不會的,母親若是師父的師姐,道法就一定比師父還要厲害,我們又怎會這麼多年來一直受人欺負?應該是我聽錯了,他們其實都在叫對方的小名,母親叫師父小石頭,師父就稱呼母親為石姐。畢竟母親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她的名字,說不定母親就姓石呢……
而這邊正處於重逢喜悅之中的兩人,也並不知道晁笙此時在想些什麼。
不過欣喜之後,中年婦女瞥見一旁皺眉沉思的晁笙,還是率先回過了神來。
只見她收了收臉上的笑容,對狄炻說道:「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說著,中年婦女側身讓出一條路,示意狄炻進去。狄炻沖晁笙遞了一個安慰的眼神,便轉身走進了屋子。
晁笙見狀,也回過神來,正要上前,中年婦女卻將手搭在晁笙的肩上,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笙兒,娘跟這位先生要說些事情,你先在外面等著罷。」
晁笙雖然有些疑惑,但遲疑了一下,還是退了幾步,應道:「是,娘。」
中年婦女輕輕嘆了口氣,關上了門。
一時間,四周漆黑無比,只剩下了晁笙一人。
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總是喜歡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胡思亂想,晁笙也不例外。
現在,他甚至亂想得有些興奮。
師父和母親似乎早就認識,而且他還稱呼母親為石姐,這代表他們的關係應該不錯,如此一來,母親一定會答應讓我跟著師父修行的!說不定……師父還是母親的親弟弟、是我的舅舅呢?
這樣想著,晁笙也被自己逗樂了。他扭頭看了下周圍,發覺四下無人,然後悄悄地從懷中摸出一些東西來……
中年婦女關上門以後,一瘸一拐地走至房屋中間。
狄炻見狀,驚呼道:「臾姮師姐,你的腿——」
被稱作臾姮的中年婦女露出一絲苦笑,打斷了狄炻:「此事稍後再說,先容我設下一道靜音結界。」
說著,只見她口中默念法訣,隨即一層黃芒在四下漏風的草屋之間一閃即逝。
「好了,笙兒應該聽不見了,我們可以放心地說話了。」臾姮望著狄炻,眼裡滿是笑意。
狄炻也露出一絲笑容,撫掌道:「師姐就是師姐,不用結印就能施術。沒想到你我雖然多年未見,但你這一身道法卻依舊如此深厚嫻熟。」
「小石頭,你就別哄我開心了。我這一身道法雖然沒有退步,卻也卡在此境停止不前了。」臾姮輕嘆一聲,又道,「對了,你怎麼跟笙兒一起回來了?」
狄炻苦笑一聲說:「因為秦九催得急,原本想儘快趕回去的,未曾料到路過這裡的時候瞥見下面有個孩子正被一群孩子追著欺負,你也知道我一向愛管閑事,所以就想下來看看,沒想到這時那孩子卻掉進河裡了。我將他救起后,他自稱叫做晁笙,我見他根骨不錯,便想將他收入門下。但如今知曉他的母親竟然就是師姐您,以師姐的道法,我這個師父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臾姮聞言,神色變了變,並沒有接話。
狄炻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又看似隨意地說道:「晁笙這孩子先天擁有綠色輝光,靈力驚人,又是逆靈之體,如果修習道家術法的話,以後即使位列仙班,也不無可能。但我方才在他體內發現一隻山精,那山精的道行雖然不高,卻也已有玄牝境界。如此境界的山精卻寄宿在一個連一炁境界都沒有達到的孩子身上,若這孩子的父母只是不通玄門術法的普通人也就罷了,但師姐的道行境界即便是我也遠遠不及。我想,師姐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臾姮轉開目光,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將燈盞放在了桌上,低聲說道:「那山精是我封入笙兒體內的。」
「什麼!」儘管心裡早有準備,但親耳聽到臾姮承認,狄炻還是不免吃了一驚,「你瘋了么師姐!那山精不斷地吸食晁笙的精氣,你就不怕毀了晁笙的道基?若不是那山精時時刻刻皆以晁笙的精氣為食,憑山精的資質根本連內丹都無法修築成功的!」
然而聽著狄炻明顯已經有些怒意的話語,臾姮不但沒有解釋什麼,反而轉過頭來直視狄炻的目光,平淡之極地說出了一句讓狄炻震撼異常的話來:「我就是要毀掉他的道基。」
狄炻雙眼瞬間大睜,俊秀的眉目間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愣了愣,喉嚨里發出了些沙啞的聲音,卻終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臾姮見狄炻這般模樣,眼中也閃過一絲落寞與無奈。
或許是覺得自己說的過分了些,臾姮又低聲解釋了幾句:「當年發生的事情,你也在場。那人究竟是死是活,你我比誰都清楚。我將那山精封入笙兒體內,一來是希望通過山精對笙兒法力的不斷吸食來削弱他體內強大的法力波動,避免那人養好傷后找上門來。二來,也是希望能夠毀去笙兒的道基,讓他從此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走他爹的老路。想必就算是那人以後真的找上門來了,在看到笙兒道基已毀之後,也不會趕盡殺絕的。而有我在笙兒的身側,料那山精也不敢做出什麼違逆我的事來,應當可保笙兒無事的。」
「可保他無事?」狄炻冷笑一聲,「剛才若不是我恰好路過,他說不定就已經淹死了!」
臾姮這時也想起晁笙方才掉入河裡,而自己竟然沒有發現,這才有些慌張地說:「好端端的,他又怎會掉到河裡的?我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以後絕對不會了!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第二次!」
狄炻瞥了一眼臾姮,一臉嚴肅地問道:「以師姐的道行,這世上除了那人以外,幾乎沒有人能夠傷得到師姐。你老實跟我說,你的腿是不是在當年那場大戰中受的傷?除了腿傷,你的神念是不是也受到了嚴重損傷?否則以你原本神念之強,晁笙這麼近距離地發生意外,你不可能察覺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