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御靈門
趕屍的小道士非常自豪地說：「我叫余仁，『餘業遺烈』的『余』，『仁禮存心』的『仁』！」
晁笙打量了一下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叫做余仁的小道士：「你多大了？」
「十三，」余仁笑道，「冬天生的。」
「竟然比我還要小上幾月，看來你天賦不錯。」晁笙將法力灌注自己的雙目，「才十三，就已經是個兩弦法師了。」
「我哪有什麼天賦。師兄們都說我傻，說我是愚笨無知的人，是愚人，不是余仁。」余仁撓了撓頭，模樣甚為憨厚，「你的境界呢？為何我看不穿？」
「聚鼎法師。」
「……」余仁無語了，「你說我天賦好果然是騙我的，跟你一比，我什麼都不是了。」
「那你就別跟他比啊」簡蘭說，「他就是一個修道的變態。」
「那你們呢？」余仁問。
「我倆比他差遠了，只是通靈法師而已。」簡蘭一臉怨恨地說。
「……」余仁詢問的目光又望向了月洛。
「我是結丹高功。」月洛主動答道。
「……」余仁徹底無語了，心想這都是些什麼怪胎。
要說修道天賦的話，自己在御靈門中確實已經遠超許多師兄弟了，不然以自己這副愚笨的性格心性，師父估計早就將自己掃地出門了。所以當晁笙誇讚自己天賦好的時候，自己心下其實還是有些歡喜和自豪的，畢竟除了修道天賦之外，他也沒什麼好自豪的了，在師父和師兄弟們的眼中，自己就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可現在和眼前的這些人一比，自己好似就連天賦也談不上了。
他們果然都是老天爺派來救我的天兵么？
余仁不由這樣傻傻地想。
「對了，你的師兄們為什麼要取笑你的名字啊？」簡蘭打斷了余仁的思緒。
「他們覺得我傻，再加上我的名字聽上去就和『愚笨無知的人』一般無二，所以他們就喜歡拿我的名字開玩笑。」明明是在說一件困擾了自己近十年的事情，但余仁仍舊努力地露出笑容，「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這名字是父親替我取的，他是一名將軍，早在十年前就戰死了，我依稀記得他跟我說過『你名余仁，為父希望你餘業遺烈、仁禮存心，牢記余家遺留下來的事業與功績，不論別人如何待你，你也要將仁愛與禮讓牢記於心。』那時我還小，父親死後，我怕忘了，便讓母親將這些話寫下來。後來沒過多久，母親也因病過世了，我便被好心人送到了御靈門修道。」
余仁說著，還摩挲了一下藏在胸口處的字條——那是他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念想。
月洛輕聲說道：「你也不必太過在意，終有一天，他們會為自己說過的話慚愧的。」
余仁點了點頭，笑道：「放心吧，我已經習慣了。」
「那你現在是要去往何處？」晁笙問。
「我得先把這些可憐的人送回家，然後就要回御靈門了。你們呢？」
晁笙說：「我們現在也無處可去，不如就與你同行，就當是修行了。」
「好啊！」余仁的眼中放出光彩來，顯得極為開心。
而這種從小沒有玩伴，卻突然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心情，晁笙也是再為熟悉不過了。
說著，余仁再次晃動著鈴鐺，帶著七具屍體在前領路。
晁笙與月洛相視一笑，跟了上去。簡蘭也覺得頗為有趣，再次裝著殭屍的樣子，蹦蹦跳跳地向前追去。
只有霍函一個人在身後不滿地嚷著：「喂！我可沒同意啊！我一個堂堂的大少爺，身高八尺、面若桃花，為何要與這些屍體同行啊？」
可是無奈，最終他也只能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路上，晁笙試著又呼喚了幾次白巫裳，想要問問當年那場和天一妖道大戰的絕世人物究竟是誰，因為按照祖善和尚所說，白巫裳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絕世人物的燈靈。這般想來，那位絕世人物應該也是茅山的前輩才對。中秋那晚，在茅山太元寶殿的屋頂，晁笙已經知道狄炻師父可能有著天師境界的道行，茅山派可能也並不像世人所認為的那般弱小。那麼，那位絕世人物是不是也是一位茅山的天師呢？
但荒魂燈始終沒有半點反應，擺明了是不想給晁笙任何詢問的機會。
收了收心，晁笙開始專心觀察起余仁來。之前在茅山的典籍中雖然看到了有關御靈趕屍術的描述，但親眼見到這還是頭一次。不過雖然好奇，但晁笙等人依舊很有分寸，並沒有多問。每個門派都有自己專屬的絕學，是斷不可被外人偷學去的。
和那些被行屍圍城嚇成驚弓之鳥的徐州百姓不同，余仁每將一具屍體送回家，屍體的家人在悲痛之餘，都總是對余仁千恩萬謝，顯得極為敬重。
就這樣，當最後一具屍體被送回故土之後，已是四個月之後。晁笙和余仁都在路上過了生辰，算是十四歲了。當快到簡蘭的生辰的時候，眾人來到了湘西，而御靈門，就在湘西境內。
湘西，武陵文化的發源地之一，居民以土家族和苗族為主，有武陵山脈自西向東橫穿其中。地處湘西東南的雪峰山，便是以趕屍聞名天下的御靈門的宗門所在。而在北部靠近鄂西山地的一片嶙峋怪石中，則是因巫術、蠱毒而飽受天下誤解的五仙教的教壇所在。
湘西有三邪，一為「趕屍」，二為「蠱毒」，三為「落花洞女」，也正是因為這三邪，使得御靈門和五仙教在十大修仙門派中成為了老鼠屎一般的存在。世人只要提到其他幾派，便是一臉的艷羨之色，口中滿是「仙家風範」、「正氣凌然」等溢美之詞。可只要一提到御靈門和五仙教，世人便不由都感到一絲膽寒，避之而唯恐不及了。
「當今十大修仙門派在這裡就有兩派，一派是我們御靈門，還有一派就是五仙教。我們兩派彼此之間是死對頭，平日里爭鬥不斷，所以凡是牽扯到我們兩派的事情，你們都最好不要插手，以免惹禍上身。」余仁鄭重地向眾人叮囑道，見眾人都點了點頭，這才帶著眾人繼續向前行去。
眾人先後穿過那些頗具民族特色的土家建築和苗家屋舍，來到了雪峰山。
山門口守著兩個模樣醜陋的人，簡蘭好奇地湊上去瞧了瞧，隨即驚叫著退了回來。
「他們……不是活人？」
余仁笑著點了點頭：「他們是煉屍。」
「怎麼可能，」簡蘭拖了一個長音，一副你不要覺得我很可愛就很好騙的樣子，「鍊師那已經是道行極高的存在了，怎麼可能在這裡給你們看門！」
晁笙接過話頭：「不是你想的那個『鍊師』，而是一種經過秘法煉製的屍體。這種屍體能夠擁有死者生前九成的能力，但靈魂被封禁在屍身之中，不得往生，只能如同傀儡一般任人操縱。」
月洛笑道：「想不到你懂的還挺多。」
晁笙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曾有兩年如同廢物一般無法修鍊，所以倒是把茅山上上下下的典籍全翻了個遍。」
余仁更是對晁笙佩服得五體投地：「想不到晁笙道友不僅天資絕佳，對我御靈門法術竟也有所了解。不錯，這兩具看守山門的都是煉屍。凡入御靈門修道者，皆會在入門的時候被種下一道咒術，倘若他日有背叛宗門的跡象，掌門便可通過秘法催動咒術，令背叛者轉瞬淪為煉屍。」
「這麼說，那這二位都曾是御靈門的叛徒？」霍函問。
「誰知道呢？」余仁的笑容里有些無奈，「煉屍能保有死者生前九成的能力，一直是御靈門裡一股最為強大的力量。為了能夠充實御靈門的實力，很多前輩在仙去的時候，都會選擇自願成為煉屍。所以每一具煉屍里封禁的，既可能是一個背叛過宗門的貪婪靈魂，也可能是一個為宗門奉獻了一生的勇武英魂。」
簡蘭聳了聳肩膀，然後挽住月洛的手，示意大家道：「那我們上去吧？」
余仁猶豫地看了晁笙一眼，晁笙看出了他心裡的不確定，點了點頭，說：「同為修道者，我們作為晚輩的是當上去拜會一下的。至於前輩們是否願意相見，倒是其次。我見那些苗人和土家人也頗為好客，若前輩們不願相見，我們便下來叨擾他們一晚，想來他們也不會拒絕的。」
「好吧。」余仁見晁笙都這麼說了，眼下天色已晚，也只得硬著頭皮去求一下師父了。
眾人隨著余仁，向山上走去。山道不甚寬，但堆砌的石頭卻極為精緻古樸。每走一段距離，道旁都會立著兩具煉屍。想來這御靈門是不接受道教信眾參拜的，不然尋常百姓上來見到這副光景，也不知會嚇成什麼樣子。
自茅山派淪為三流小派之後，現在的修真界已由崑崙派、萬佛窟、蜀山派、蓬萊島、不周山、方丈島、瀛洲島、青城派、御靈門、五仙教等十派共同掌管了。而十大修仙門派之所以稱為「十大」，便是由於普通門派的實力與之相去甚遠、完全無法與之相提並論。據傳，十大修仙門派中的每一門派都至少有著一位天師坐鎮，像崑崙派、萬佛窟和蜀山派這樣的龐然大物，其中更是有著不止一位天師坐鎮。
故而晁笙等人也是真心實意、滿懷敬意地想要見一見御靈門的這位天師。
終於，當走到山道的盡頭時，一片恢弘雄壯的建築展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天空中飄著雪，看不見月色。眾人穿過一個由無數鵝卵石鋪就的巨大太極圖案，來到了御靈門前堂的大門外。這時守在外面的也終於不再是冰冷的煉屍，而是兩個御靈門的弟子。
余仁上前一步，恭敬地說：「兩位師兄，我回來了，這是這次趕屍所得的銀兩。」說著，還將自己此次趕屍賺取的銀兩遞了過去。
一個御靈門弟子接過銀子，直接便將銀子放進了隨身的布袋中，但卻沒有絲毫要在功德簿上記錄的意思，反而是態度極其惡劣地說道：「余仁師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帶外人上山。信不信師兄我現在就讓那些煉屍把他們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