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趕屍匠
「現在線索斷了，這可怎麼辦？」坐在一個外觀頗為雅緻的茶館二樓，簡蘭望著窗外，一臉鬱悶地問著其他三人。
「總會有辦法的。」晁笙說，「他們想要的是我，若我當誘餌，他們總會出現的。」
「謝謝。」不料正當幾人一臉愁容的時候，月洛卻在這時輕聲吐出了這兩個字。
簡蘭有些不解地側頭望著月洛，問道：「月洛姐姐，你這是……」
「除了謝謝，我也不知還能對你們說什麼了。」月洛說，絕美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師父仙逝，我很難過，但上蒼似乎對我也沒那麼絕情，讓我遇見了你們。我知你們心中所想，也很感激你們為我所做的。可有你們的這份心意就夠了，尋線索的事，還是暫且先放一放罷。」
「那怎麼行，難不成你不報仇了？」霍函用他獨有的方式安慰道，「你放心，晁笙這小子命硬的很，就算拿他當誘餌，他也死不了的。」
月洛搖了搖頭，輕笑道：「我不是擔心他。」
「那是為何？」霍函仍舊沒心沒肺地聞著，但晁笙卻因為月洛的這句話低下了頭，神色瞬間黯淡下去，一旁的簡蘭感覺似乎有一朵烏雲突然飄到了晁笙的頭上。
月洛也注意到了晁笙的變化，但是仍然裝作沒看見，笑著反問道：「就算把那天地玄煞引出來了，但以我們的道行，又能奈那兩個妖道如何？」
霍函聞言愣住了，簡蘭也愣住了，至於晁笙……算了，不說他了，感覺他頭頂的烏雲此刻已經開始下雨了。
「所以與其做這些無謂的事，倒不如先抓緊提升自身的實力。」月洛補充道。
霍函和簡蘭兩人點了點頭，均覺有理。照那祖善和尚所說，天地玄煞已然達到先天期鍊師的境界，兩人合力之下，更是能夠達到沖關期鍊師的水平，而自己這幾個奶娃娃卻還天天嚷嚷著要去報仇，當真是有些可笑。估計之前也是被死靈之擾和行屍圍城弄得動了真怒，否則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他們這些號稱是修道奇才的人又怎會想不到？
不過此時晁笙心裡擔心的問題顯然不是這些，只聽他低著頭，陰鬱地問了一聲：「要達到鍊師的境界，我們都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既然你暫且不想報仇了，那、那你會離開我、我們么？」
月洛道：「怎麼，你要趕我走？」
「不不不，我想留你還來不及呢！」晁笙連忙擺手，抬起頭來急切地說道。
「哦！」簡蘭拖了個長音，「原來你是捨不得月洛姐姐啊！好啊小師弟，你學壞了啊，讓你別跟某人學，你還不聽勸。嘖嘖……」說著，簡蘭還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霍函。
晁笙被簡蘭的這番話臊了個大紅臉，當下連忙跟簡蘭解釋。霍函也不甘寂寞，在一旁說著「嘖嘖，看不出來你比我還壞」之類的云云。
月洛看著三個活寶打打鬧鬧的，心下突然很珍惜這樣的感覺——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看著其他的師兄弟這般玩鬧的。
其實月洛方才說她並不擔心晁笙，但她真的不擔心么？她說暫時不要去尋仇，可是師父待她如父，殺父大仇，她又真的能冷靜下來，等自己的實力達到鍊師了才去報仇么？可是晁笙都已經願意為她去當誘餌了，她是真的怕晁笙、簡蘭、霍函三人做出什麼傻事來。她已經失去了太多，相比報仇，她更希望晁笙三人能夠平平安安地好好活著。
幾人正自玩鬧著，樓下卻傳來一陣騷亂。
一群百姓正追打著一個和晁笙看起來年齡相仿的男孩，在男孩的身後，七個頭上貼著符紙的殭屍正蹦蹦跳跳地跟著。而不論是男孩的身上，還是殭屍的身上，都掛著不少爛菜葉子，模樣甚為狼狽。
「別讓他跑了，他肯定是那些妖道的同夥！」
「徐州這陣子的鬼怪就是這些人弄出來的，打死他！」
「光天化日之下就帶著屍體出來了，這要是讓他跑了還了得？」
「打死他！」
「打死他！」
徐州的百姓們一邊追著男孩，一邊這樣怒罵著，也不知從來找來那麼多菜籃子，紛紛將手裡的菜向前扔去。
男孩一邊搖著鈴鐺，控制著身後的殭屍，一邊躲避著身後的攻擊，一邊還不忘大聲地解釋道：「我不是妖道，我是御靈門門下弟子，徐州這次的事情真的不關我事啊，我就是一個趕屍的，碰巧路過此地。這些屍體都是被我施法催控的，沒有屍氣沒有妖氣，不會害人的！」
但眾人哪裡聽得進去？各種蔬菜仍舊朝前砸去，那些白菜什麼的倒還好，並不能影響到男孩和殭屍們的行動，直到有個彪形大漢扔了一個巨大的花椰菜過來……
跳在最後的一個殭屍頓時便被砸翻在地，殭屍掙扎了幾下，始終無法站起，眾人頓時沖著這個殭屍一頓拳打腳踢。
這下男孩著急了，直接扭頭沖了回去，用自己的身體護著這個殭屍，但其他的殭屍少了男孩的催控，也都停了下來。眾人四散開來，開始圍毆這七具屍體。
「別啊！你們別這樣啊！」男孩大喊著，已經帶了哭腔，「他們都是客死異鄉的可憐人，你們這樣做，他們的家人該如何傷心啊！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求求你們……」
男孩護得住一具屍體，卻護不住七具，正自無助間，四道人影從天而降，隨即一道柔和的結界以男孩為中心，緩慢地向四周擴張而去，將徐州的百姓們慢慢地推了開去，直到結界中只剩下了男孩和他引渡的七具屍體。
此刻在男孩的眼中，這四人就猶如天兵突降，是老天爺派來救助他的。
「各位可否聽小女子一言？」月洛似乎為自己施加了某種法術，聲音比平時大了許多，而徐州的百姓是認得月洛等人的，畢竟徐州城就是靠著這群神仙一般的人物才能守下的，而且為了防止有漏網之魚，月洛等人還不辭辛苦地在徐州城篩查了三日，算是與整個徐州的百姓都結下了善緣，再加上月洛本就生得極美，因此方才還憤怒躁動的人群，見說話的人是月洛，也就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各位，這位小道長施展的其實乃是御靈趕屍之術，是御靈門的正統道法，確實與這次的事情沒有關係。時逢亂世，天災人禍不斷，許多人客死他鄉，無法魂歸故土，於是家裡的人就會託付御靈門的道士，讓之將客死他鄉的親人接引回來，以便好好安葬。如若各位信得過小女子的話，不知可否放過這位小道長？」
「既然女菩薩都這麼說了，想來確實是個誤會了。」之前那個扔花椰菜的彪形大漢率先說道。
「是啊，有女菩薩這麼一說，我們也放心了。」眾人開始附和。
「那我們豈不是誤會這個孩子了？」有人問道。
「對了，那日我以為城北要比城南安全，於是就和家裡人去城北樹林避了一避，沒成想內人如廁的時候突然竄出來一隻殭屍，當時好像就是這個小道長凌空貼了一張符，這才將內人救下的。」一人恍然大悟地道。
「你怎麼不早說啊！看來咱們是真誤會人家小道長了。」一人埋怨道。
「那你媳婦兒不是全被這小道長看了個遍？」一人調侃道，「你確定你們真是去樹林里避難的？」
那人怒道：「你媳婦兒才被看了個遍呢！這小道長還是個孩子，能懂什麼。」
「既然沒事了，那就散了吧，別在這教壞小孩了。」有人提議。
於是悉悉索索的，眾人終於開始散去。
這時一個三四歲的孩童由於好奇這麼多人圍著看什麼，竟然跌跌撞撞地擠了進來，眾人這一散，頓時便將這個孩童撞倒在地。
彪形大漢瞥見是自己的孩子，連忙喊道：「別踩著我女兒！」
他這不喊還好，這一喊，人群瞬間就亂了，大家越是怕踩著孩子，便越是手忙腳亂。
關鍵時刻，一道身影衝進了人群中，直到人群真正散開后，眾人才看到那個已經遍體鱗傷的趕屍小道士。
男孩鬆了一口氣，側著身子躺在路上，露出了他一直護在身下的小女孩。小女孩拉著男孩的衣服，開心地笑著。
看著男孩身上的傷，再想到剛才自己動手打人的時候也沒少在男孩的身上留下淤青，彪形大漢撲通地一聲跪在地上：「小子，剛才是哥哥我錯了，哥哥我敬你是條漢子！」
男孩咧嘴笑了笑，稚氣未脫的臉上擺出一副豪氣干雲的樣子，笑道：「好說！」
周圍的人見此情景，亦是對這個十三歲上下的小道士心生敬意。
晁笙走過去，將男孩拉了起來，對男孩使了個眼色，悄聲說道：「我看我們還是先出城再說吧，你總不希望被圍觀吧？」
男孩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於是立即搖起鈴鐺，招呼著七具屍體和晁笙等人向著城外走去。其間，簡蘭還故意在自己的頭上貼了一張符紙，然後學著殭屍的模樣，一蹦一跳地跟在後面。
到了城外，男孩招呼七具屍體列成一排停了下來，然後震了震手中的鈴鐺，頓時，所有的屍體，包括男孩自己，一同向著晁笙四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可把四人嚇了一大跳。
霍函問道：「你這是幹嘛呢！」
「為了謝謝你們啊！」男孩答。
「你這禮行的可夠嚇人的。」簡蘭瞥了撇嘴。
男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你叫什麼名字？」晁笙問道。
男孩一聽這個問題，立即來了精神，非常自豪地答道：「我叫余仁，『餘業遺烈』的『余』，『仁禮存心』的『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