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一個司機
當看到叫嚷著要做麻婆豆腐的Jessica一打開火便直接往鍋里倒了小半袋鹽，被嚇了一跳的李昂就知道不能讓她再繼續下去了，她這哪裡是在做菜，分明是要製造大型爆鹽炸彈（不知道的請自行百度）好嗎，做的東西能不能吃還在其次，別回頭菜還沒出鍋，廚房先湮滅了，沒錯，不是爆炸而是湮滅。
為船上的好幾百條人命著想，李昂不由分說地奪過了Jessica在鍋里亂戳的鏟子，「油煙對皮膚不好，還是放著我來吧。」
「我還沒有放油呢，怎麼會有油煙……」Jessica鼓了鼓嘴巴，她這用的是一套獨特的做菜技巧，結果還沒施展出來就被鄙視了。
做菜似乎都要先放油的，可Jessica發現等油燒熱了之後再後放其他食材，油就會爆鳴沸騰，然後濺出來燙到自己，她才靈機一動才想到了後放油的方法，再也沒有被油燙到過手。此刻看著李昂「按部就班，墨守陳規」，她忍不住撅嘴沖著李昂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像她這樣的天才果然總是不被人理解。
一個手不抄水的人，憑空就想做好菜是非常不現實的，做菜最講究的就是熟能生巧，其他的路子根本走不通。作為科雷亞大公的女兒，Jessica從前連廚房的門開在哪兒都不知道，後來是忽然迷上了料理節目才開始親手做菜。半路出家還時不時冒出一些奇思妙想，總不按套路出牌的Jessica做出來的東西又怎麼可能好吃，明明缺乏那方面的天賦還不放棄，結果她可害苦了身邊不少人。
李昂身為光晨共和國「軟飯大都督」李磐的孫子，身邊還整天跟著V.S這麼個全職侍女，在Jessica向來他肯定也是嬌生慣養的人。就算不是，看他原力這麼強大劍法也厲害得緊，平時一定花了大量的時間在武道上，料理水平理所當然也應該跟她差不多，可看到李昂嫻熟到寫意的絢爛顛鍋技巧，她才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久病成醫不自醫，這句話一看就是騙人的，也不看看現在得了糖尿病的人里有幾個不會給自己打胰島素的？李昂就是饞得久了才練出一手好廚藝，家裡的廚子確實厲害，可有些他愛吃的菜式，人家連聽都沒聽說過，只能自己動手。
「怎麼感覺你像是在做手術一樣。」看著李昂將羊排剔肉改刀時一臉專註，Jessica也受了感染。
「做菜最終要的就是虔誠，食物都是大自然無私的饋贈，所以不能辜負這份恩賜。」李昂頭特不抬，仔細地給羊排上抹足調料，均勻地揉按開來，是否能夠保持住細嫩的口感，跟手上的功夫有很大關係。
看著李昂十分認真的側臉，Jessica不由得有些痴了，人們總說認真的男人特別有魅力，這麼種說法不會好端端就冒出來的，而且女人也確實承認，男人為她們做飯做菜時她們最容易受到吸引。
Jessica素來耿直，卻一點都不傻，這些天身邊發生的許多事，已經讓她有所察覺了。
陳昫著急帶著她們離開安東都護府，她是理解的，繼續留在那邊生命都有危險，除了逃走沒有其他更穩妥的選擇，再說她們也確實是要去暌都的，只不過將計劃稍稍提前了而已，讓李昂幫忙離開也不顯得奇怪，畢竟當時他是唯一有許可權可以立刻離港的存在。可是收拾東西時陳昫說的那一句「以後凡事要多問李專員」，卻引人深思，「以後」這兩個字是個暗示性非常強的詞。
Jessica不像妹妹那麼沒心沒肺，整天只知道吃飯睡覺玩遊戲，她這些天想了很多很多，大都關於如何去走將來的路，和誰一起去走那些路。講道理她是有些喜歡李昂的，這個男人身上有幾乎所有可以吸引女人的特質，若機會合適她會試著談一場戀愛，然後決定是否讓他成為自己一輩子的依靠。
少女情懷總是詩，拋去場外的紛紛擾擾，Jessica跟李昂的邂逅是美麗的，甚至帶著點故事性的驚險刺激，讓人很難不心動，可當這場相遇的背後出現了父親和李家長輩們的身影后，她卻變得猶豫了起來，自己去爭取跟別人來給予，太不一樣了。
世間一切都是複雜的，就像沒有百分之百的純金，自然也不會有百分之百的愛情。
Jessica不是接受不了被安排，只是想要在落定之前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李昂這個人，好幫自己下定決心，但李昂明明就在面前站著，她眼前卻像遮了一層迷霧似的，怎麼睜大眼睛都看不清。
每個人都會有幾張面孔，哪怕那些素來有著純真之名的人也不可能例外，唯一值得討論的問題是他們會在什麼樣的場合展示什麼樣的面孔。李昂在船上的樣子就跟在安東都護府的樣子完全不同，多了幾分自在隨性，少了許多陰鷙深沉。
「怎麼感覺你站著睡著了一樣？沒事的話，幫我把這些端到餐廳里去吧。」做好了四菜一湯的李昂擦擦手，打了個響指讓站著發獃的Jessica回神，並幫他把東西帶到餐廳去，雖然自己可以用原力將所有的碗碟托起，但他總覺得使用原力做這些事情太Low了。
李昂的動作很麻利，四菜一湯也不算麻煩，總共沒花一個小時的時間，可Jessica跟李昂一起回到餐廳的時候，卻發現原本還挺熱鬧的餐廳已經變得空空蕩蕩了，顯然都是因為不願意嘗試Jessica的黑暗料理而提前跑路了。
Jessica大感失落的同時不由得低聲嘀咕，「有那麼可怕嘛，真是不講義氣。」
其他人不知道是李昂親自下廚做菜，全都提前逃走了，當然也就失去了享受美食的機會，李昂搖搖頭將東西都放在了餐桌上，沒別人在就他們倆吃唄。偌大的餐廳里只有一男一女相對而坐，莫名生出一種約會的氣氛，李昂紳士地示意Jessica先嘗，「你嘗嘗看，味道應該還行。」
光看李昂熟練的料理手法Jessica就知道東西不會難吃，夾起一塊肉片放進嘴裡慢慢咀嚼，味道果然很美味，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來，「很好吃，沒想到你其他方面出色，料理的手藝也這麼厲害。」
「那當然了，我可是十項全能。」李昂只要被美女誇就會飄起來，忍不住自賣自誇。
「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雖然只是認識了短短的幾天，但Jessica已經見過了李昂好幾種樣子，心裡非常沒底卻又不由自主靠近這個多變的男人，她覺得這是命，而李昂則會告訴她：一切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不管哪一個都是真實的我，聽說間離效果過嗎，第一自我觀察第二自我？」李昂似乎是來了興緻，推開面前的盤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免費給Jessica上起了課，「無論你承認與否，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個瞬間都會被觀察、被分析、被評價，而任何一種形式的感情投射都會導致判斷上的偏頗，所以我們要把自己的意識跟自己的行為剝離開來，讓行動只傳遞我們想要傳遞的信息。而在某些特定的位置上這種能力非常重要，換個說法的話體驗派的那些東西沒用，至少對我來說沒用。」
「體驗派又是什麼？」Jessica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東西，總有些不明覺厲的感覺。
「就是創造一個與角色完全一樣的自己，在舞台上，在角色的生活環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樣正確地、合乎邏輯地、有順序地、像活生生的人那樣地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動作，通過控制自己來引導觀眾。」李昂可是熟讀《論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這本書的，若不是家裡的環境不允許，都都想要大聲地對世界說：其實我是個演員。
Jessica懵懂地撓頭，她自己就是一個職業藝人，認識不少名導演老戲骨，之前也演出過一些影視作品，卻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些知識，原本她以為李昂是想要糊弄她，可仔細聽了之後發現不少東西都很有道理，絕對不是外行人現場胡謅就能達到的水準，「你這套體驗派的理論都是跟誰學的？」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李昂諒Jessica也不可能知道，大方地報出了某些人祖師爺的名字。
「斯坦尼什麼？」Jessica有點走神，所以沒聽得清楚。
「你管他叫什麼，反正就是個老司機。」既然說了Jessica也不可能知道，李經明也沒有給對方詳細解釋的打算，隨便嘟囔一下就糊弄了過去。
一個話題結束，氣氛又變得尷尬了起來，Jessica在猶豫的同時李昂又何嘗不糾結，他在內心深處有一顆嚮往自由的心，所以按他本人的脾氣應該是很反感這種生拉硬湊的配對方式的，但眼前的這個女人總是給他一種特別的親近感。
沒得選擇，大概這是每一個時代中每一個自我會感覺良好的人都最不喜歡面對的情況，然而事實是，就算真的有的選，最後的結果又有多少是盡如人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