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誰的家
門一關,房間裏徹底黑暗。
很奇怪,我竟然沒有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我是說,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緊張,相反,我還挺享受。
我生平第一次闖進了別人的家門,如果被發現,我將被以賊視之。
然而,要說緊張,它真的隻發現在王常讓我替他擋門的那一會。現在進了門,置身黑暗裏,那種感覺像是爬過了高山,眼前所及,都是丘陵起伏而已,不足為懼。
我伸手去摸門口的開關,但王常的手已經先一步在那裏,他捂住開關,不讓我開燈。
“你稍等,我先看看。”
隻見他拿了個小頭燈盤在額頭上,仔細查看了門檻和門板。
這樣的老木門,不可能和防盜門那般有窺視孔的,但門檻那裏卻有可能漏光,因為有可能它是沒有下門檻的。
果然,猜中。
但本門下方多了一堵矮矮的水泥小堤——它的存在,肯定不是為了防漏光,而是為了防老鼠
“可以了,開吧。”
於是白熾燈光一下子充溢整個房間。進入我眼簾的,是捂得嚴實的雙層窗簾以前牆上一幅萬年鬆。房間裏的家具都玄色木質,木沙發木茶幾木電視櫃,而電視是大屁股康佳牌。茶幾上一個拷瓷大托盤,托盤裏一個陶瓷大茶壺以及五個倒扣著的陶瓷茶杯。
照這些家具的老舊可以猜得到它們的年代,而在它們的年代,窗簾竟然有兩層——加了一層遮光簾,可見主人真的足夠講究。
也難怪他家的空調外機會鏽成那樣,有可能他家是最早裝空調的。
我學著那些諜戰或智商犯罪電影裏的樣子,煞有介事地用自己的目光去丈量這房間裏的一切——確切說,是這客廳裏的一切。
沒錯,這裏當然是客廳,空廳裏沒有裝空調,裝空調的的應該是它兩側的房間。
至此,我也看出來這房子的奇葩造型,這就是一線三點,中間客廳,兩邊房間各比客廳短了一個廚房和洗手間,而廚房和洗手間的連線即這客廳的對角線。
“我們就這樣走動嗎?不怕留下腳印手紋什麽的?”
雖然這房子被捂得嚴嚴實實,但我能聞到空氣裏有灰塵的味道,地上、家具及其它物什上也肯定會有浮塵。我在急速腦補正確的行事細節:我們應該穿鞋套,戴手套才對。
王常沒理我,他先是去開左邊的房間門,那門鎖得嚴實。
我學著他的樣子,去開右邊的門,門鎖一擰就開了。
“常哥,這邊。”我小聲地招呼他。
同樣是個黑乎乎的空間,好在客廳裏的光多少能勻給它點。我確認了這個房間的窗簾同樣兩層,同樣捂得嚴實,自作主張,開了燈。
同樣是老式白熾燈。燈光下,一張撐著蚊帳的小床,一個不大的書架,一個小大的書桌,以及一個不大的衣櫃,每一樣東西都老得可以勾起我兒童時的記憶。窗戶邊上,還貼著兩張陳舊的海報。
沒錯,一張是黃家駒的個人大肖像,另一張是《莫欺少年窮》的電影海報。除此之外,從書桌上台燈燈罩的粉色、書架上的貼紙、以及床上的一隻大灰熊,可以揣測這應該是個女生住的房間。
抬頭可見空調內機裝在窗戶上方靠牆角處,連接管就從牆角往外伸。
窗戶是那種老式的往外推開、往裏關上用轉把扣住的那種。
王常伸手要去撩窗簾、開窗戶,我趕緊提醒他:“不需要關上燈嗎?”
他笑了:“你忘了外麵是白天?”
隻見他先撩了個角,迎著外麵的日光,先觀察這窗戶往外的可視環境,然後把窗簾撩到足可推開一扇窗的位置,把窗戶推開後,探身向外看了看。
“是這裏嗎?”我問道。
“沒錯,是這裏。”
很明顯,這個位置很不方便去夠外麵的空調掛機,因為玻璃窗戶是往窗沿方向開合,推開窗,則掛機位置尚在玻璃窗的後麵。
王常搖搖頭,縮回身子。把窗戶重新關上,整理好窗簾。
“常哥,你看那連接管有沒有什麽異常。”我望著它,總覺得它要比一般情況繃得緊,雖然它依然保持著一定的弧度。
有弧度很正常,因為這種管本身是有一根鋼絲捆在一起,輔助受力的。
王常似乎不認為這是個關鍵信息。他360度轉了個身,說道:“走吧。”
待我跟著到了客廳門口,他不從旁邊抄了把軟毛掃帚,把我們經過的地方都掃了掃。
把燈關掉後,王常先出的門,確認外麵沒問題後,我才出去,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門鎖複原的。門外的光線依舊昏暗,我們的出入顯得相當平安。
我們重新回到樓梯處,順著樓梯到天台暢行無阻。
樓梯最上方是個平頂遮雨棚,它的門是鋼管和鐵皮結構,有門拴往裏拴著。門拴沒有鎖,隨手就開了,推開這扇鐵皮門,就是天台。天台上就是普通的日光,日光下有很多個晾曬衣物的架子。
看來,這裏不僅是天台,也是樓裏各家各戶共同的陽台了。
我突然有點羨慕這裏的住房,因為他們的衣物是真的可以曬到陽光。像我租住的那裏,雖然有不少的陽台,但陽台朝向的原因,其實能夠著陽光的時間很短。
這可能是城裏人都已經習慣了的現象,大家在陽台上晾曬衣物,但其實更多是晾,而不是曬。
所以,肯定有很多人跟我一樣,已經習慣自己的衣服上沒有陽光的味道。
小的時候,我跟著媽媽住在她學校的宿舍裏,那宿舍就是一層平頂房,一字型,長長地左右拉長。每個一間或兩個房間,對應地,後麵就是同樣寬度的院子,院子裏有廚房廁所等,各家衣物也都在院子裏曬著真真切切的陽光,能從陽光映照下的陰影去猜測上、下、下午的大概時間。那時候,不覺得有什麽,後來知道了,那晚我離陽光的味道最貼近的日子。
我們尋到天台邊下,往下看,那個已經不再有空調外機的支架就在眼底,兩塊角鐵都已經鏽到黑了,有一邊已經扭成麻花往下垂著,原本固定它們的螺絲釘已從牆體裏被拽了出來,感覺它們也正成為下一次高空墜物的隱患。
角鐵稍高處,是斷裂的連接管管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不是那管被扯斷,而是它連接外機的固定位置全然鏽透,在下墜力的作用下,那方整塊都被撕了下來。
人為還是意外?我自己無法研判。
王常在天台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了一根大木棍,他拿過來,往下伸,完全可以夠得著掛機位置。
然後,我們沒有再多停留,下樓,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