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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凡夫俗子

  不得不說,劉飛的愛心早餐拯救了我和呂明的上午——我不能說早晨,因為太陽已經有半幢樓那麽高。


  呂明像個誌得意滿的公雞,誌得意滿地坐在車裏,一手在方向盤上,一手在車門窗框上。隻是他目光渙散,他眼睛的焦點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正走出來的小區,我能看出來那目光的背後是對這小區的的某些揣測。


  門崗保安對他把車橫在小區門口不滿意,正要出去驅趕他。這是一個他不得不直視的動靜,於是他咧開嘴準備著一個微笑,等著應對保安。


  我沒給他應對的機會,喊住保安,跟他說我們馬上走。


  “你說,如果我開的是輛好車,保安會不會就不管我?”


  我已經坐進車裏,但他的目光依然在小區裏。這種隨口侃談世態的狀態,其實很舒服,似乎我們已經是多年老友,可以向某種價值觀靠攏。


  “這小區也有沒車開的租戶的,現在就坐在你身邊。”


  在這個時代,界線分明的身份認知其實很必在。芸芸眾生裏,如果你都不去計較自己的位置,你怎麽知道往哪走,怎麽知道自己是向下還是向下。


  人間清醒的普世形態,絕不是佛係,而是心有不甘的自我苛刻。那些佛係的,要麽是我這樣的廢柴,要麽他已經站得挺高。


  “我以有你這樣的朋友為榮。哈哈。”


  他笑得開朗豁達,完全沒有昨天晚上來找我時的懊惱,是說那種懊惱其實沒什麽大不了。


  “以我為榮,因為我交得起房租嗎?”


  他一轟油門,老奇瑞無奈地嘶咕了一聲,邁開的步子依然不有速度。這一腳油門,除了讓車子產生顫抖和異響,沒什麽用。


  “這裏房租得兩千多吧。你知道這個城市的官方最低工資標準是多少?”


  “多少?”


  “一千八。”


  這個知識點在我腦子裏是個空白。其實誰又真的在乎這種數據。這種數據更像是為了某種統籌動機而設定的,絕無法真正體現民生真實——要真拿這個最低標準,沒人能在這城市裏生存。


  通常它有三種效果,一是讓大家都覺得自己還挺幸福,畢竟還是遠離這條線;二是它為未來的發展留足了言說空間;三是它能作為基礎數據讓很多民生關懷顯得合理。至於是否脫離真實,離真實有多遠,那是屬於人文關懷的範疇。


  呂明有自己的人文關懷角度:“在我看來,這其實是租房人所能承受的租金最大值,如果你的租金超出這個數,那就代表你已經不是一般的租房。“


  這倒也是一個腦洞。這腦洞開的,讓我有些錯亂。


  “怎麽就租金最大值了,這樣的租金能租什麽房子,比這個數多得多的租金還不是遍地都是。”


  “卓清,你這就是何不食肉糜了,我現在租的就一千二,還不是照住不誤。”


  我趕緊閉嘴,這個話頭有可能指向生存歧視。


  “我的意思是,超出這個數的租金,就意味著承租人是改善型租戶,不是剛性租戶了。改善型往上,還有享受型,輕奢型,奢華型,王八蛋型。你覺得你屬於哪一型?”


  “你覺得我屬於哪一型?”


  “我覺得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那一型。”


  我隻能幹笑。謝謝媽媽,我從小就不知道餓漢是哪一型。


  “你怎麽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


  “你電話裏也沒說要帶我去哪,但我還是跟你去了,所以問與不問沒差別。就算你要拉我去賣,我也等著看能賣多少錢一斤。”


  “哈哈,好兄弟。”


  我以為他接下來會揭曉地點,但我錯了,他還就不說。


  “聽點東西。”


  他一邊開著車,一邊在邊上摸索了一下,車裏音樂響起。是一首隻要經常刷抖音的人都聽著耳熟的歌。


  其實,聽什麽都無所謂,但總得找點事做。我於是伸手去換了好幾首,風格差不多。


  “喂,你別告訴我你聽不慣這些歌。”


  “還好啊,悅耳,你這車,音響不錯。”


  “那必須。別看我買來沒多少錢,但改裝音響可花了我八千大洋。”


  我不理他,因為我不可能去恭維他這錢花得值,我不如安靜聽歌。


  他又說道:“上次有個傻妞坐我車,說我車上怎麽都抖音熱歌,然後我就不再讓他坐我的車了。”


  “這麽小氣?”


  “小氣個屁。你說那樣的說法,是看不起我,還是完全誤解我。你以為我應該聽民謠、搖滾還是古典、爵士,還是迪斯高或者民族、美聲?”


  “隨手泡的妞?”


  “像我這種海鮮廣場大歌星,還是會有自己的粉絲的。你別小看人。”


  哈哈。行,大明星。我笑而不語。


  “你知道那妞是什麽邏輯嗎?”


  我繼續笑而不語。


  “她以為我有跌落凡塵的才華,賣唱隻是虎落平陽一時落拓。她覺得我葆有內心的堅持,擁有音樂夢想,我肯定有神秘的高尚的內心世界,我每天晚上在飯桌前奉笑迎合,所以在自己的車上,肯定會聽不一樣的東西,聽那種她以為高級的東西。”


  “符合邏輯,符合懷才不遇人生苦逼的撫慰橋段。那妞長得怎麽樣,才子佳人不?”


  “凹凸有致,用起來相當帶勁。”


  他斜了我一眼,帶著戲謔,帶著男性苛爾蒙的嘲弄,或許,是自嘲。


  我搖搖著,歎了一口氣。也難怪他張口閉口帶著不屑。


  然而,這不屑也很正常,各取所需要的真實不就這樣嗎,當麵殷切,背人輕蔑。像丁香那樣的,隻怕也談不上高級或低下。


  又是丁香。我偷偷扇了一下自己的臉。


  呂明不可能發現這個自我懲誡的小動作,他繼續言歸正題。


  “這種女人就是不明白,我每天飯桌間為生,要是平時不經常聽這些歌,怎麽混得下去?她以為我是在車裏聽歌,其實我是在練功。”


  “這樣就始亂終棄了。”


  我的訝然真不是裝的。其實,不正好嗎?他完全可以和那妞繼續下去,人家錯誤看法正是他倆之間幸存的美好之一,實在沒必要把關係處得那麽真實,真實總是離不堪很近。


  我心裏想,要是我,我會怎麽做?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樣?你會怎麽樣?”


  他這話問得真是及時。


  此時,老奇瑞已經小路拐大路,大路再轉大路,由鬧區往效區走。


  “我不知道,首先我得有那個機會。”


  我盡量把這話說得色心洋溢。


  “得了吧,清哥哥,你會沒吃過這樣的菜?”


  天地良心,按他這個想當然的說法,我的人生也太悲慘了。


  這麽些年來,丁香是我第一個女孩,也是唯一的一個,這得益於媽媽對我的防微杜漸。要不是去讀了個破大學,媽媽也不會放棄監管。


  又是丁香!


  丁香現在也不是我的了,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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