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三
我心裏掠過寒意。
這是她第一次告訴我她的故事，而這個開頭令人悲傷又糾結。
我不能否認，自己和別人一樣，對小三有看法。
我也不能否認，當她突然向我流露心聲，我是有莫名驚喜的。
我更不能否認，當她和董倩旁若無人地說事時，我是很不舒服的。
我當然希望能像個真正的朋友那樣，可以知道她正在發生的事，特別是，這事就正好在我眼底下發生。
但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以一種帶著冰冷的口吻先聲奪人。
她說自己是小三，很明顯是在考察我與她的交情能有多少厚度，同時也在告訴我，她根本不打算對我遮掩什麽——可能是不願，也可能是不屑。
她告訴我，那個男人死了。我無法明辨那個人的死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麽，但卻能確定，這是一件非同尋常的事。
她以一種冰冷麵又平緩的口吻，告訴我，一個在她的生命中留下過不可磨滅的烙印的男人，死了。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
並且，我很緊張，我必我的遲緩反應會被她當成是對小三的看法。我不否認看法肯定有，但那兩個字具體到她這個人，似乎已經完全消融——我在意的不是她是不是小三，我在乎的是她為什麽要告訴我。
“怎麽，卓清，被嚇到了嗎？”
“不是。為什麽要跟我說這個？”
“你不是知道了有人要來收走我的房子嗎？”
“是啊，為什麽？”
“如你所知道的，房產證上雖然是我的名字，但錢是男人出的，而他出這錢時，並不經過他老婆的同意，屬於擅自動用婚姻共同財產，現在，他死了，她老婆要來收房，就是這樣。”
“哦，這樣。那，就由著她嗎？”
“這樣的官司，人家一打一個準的。”
這是一件沉重的事，但她現在跟我說起來，卻像是拉家常，除了麵無表情。
她把地拖好了，和我一起坐在沙發上，還給自己，也給我，各倒了一杯水。似乎，現在正麵臨大事件的，不是她，而是我。
我腦袋飛快地轉著。我想，我有必要找到什麽角度來開解一下她，哪怕這種開解經不起推敲。
“為什麽是在那個……走了後，她才來這一套？”
“因為人還活著，她不敢。畢竟，我和那個男人是有協議的。”
“總不能人走茶涼到這個份上吧，總還有什麽地方是還可以周旋挪騰的。”
“其實，她也知道她老公和我的協議的。即，房子歸我，老公歸她，孩子也歸我，日子歸她，我們不再有任何瓜葛和關聯。”
孩子！我不得不想到我自己。我自己也是一個曾經成為協議事項的孩子。
“那，既然這協議她自己知道，也不能現在就不作數了吧？”
“隻是口頭協議。我總不至於真的留下那一紙東西給她拿去現眼。”
“不過，”她接著說道：“我現在後悔了，她能怎麽樣拿去現眼呢？我是小三怎麽啦，起碼我沒有逼宮，沒有真正去破壞她的家庭。”
我依然不敢接這個“小三”的茬。
“找個律師吧，專業的人總能冷靜地找到事情的轉機，不至於沒有任何餘地。”
“我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君君。”
“不至於，他已經接受自己沒有爸爸這件事，所以你大可不必過於憂慮。”
她衝我一笑：“這個你知道了？”
“知道。飛姐，身為一個對君君無微不至的媽媽，你真的不必低估孩子的承受能力。”
“也許吧。”
她開始發呆，我也隻好無言。
董倩出現在門口。
“你們……哈，還聊上了。”
“君君呢？”我問道。
“睡著了。”董倩拉了張椅子坐在一邊：“看來，你們這對中國好鄰居的日子，要到頭了。”
我知道她在取笑我，但也沒有惡意。我站起來，給她倒了水。
劉飛對董倩的玩笑無感，充耳不聞。
過了好一會，我沒話找話。
“那個人，怎麽死的？”
董倩有點小驚訝，她可能以為這樣的信息我應該已經知曉。
“車禍，血肉模糊……”
“董倩！”劉飛不喜歡她對那個人的死做太清晰的描述。
我有點乍舌。我乍舌的不是一樁曾經刷屏的車禍所產生的後果，竟與我如此近距離。我乍舌的是，車禍發生沒幾天，怎麽未亡人就已經有了這樣的動作。她是對劉飛母子有多大的恨，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刻。
董倩突然說：“姐，我覺得，你是不是可以去見一下君君的爺爺奶奶。”
“什麽意思，君君哪來的爺爺奶奶。”
“我……我是說那個人的父母。行了吧，姐，我們現在需要盡一切可能。”
“你說。”
“他老婆終歸沒有給生養一兒半女。劉君才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隻要他的父母知道劉君的存在，那這件事，可能就要整個翻過來。”
我聽在耳裏，驚在心裏。也就是說，劉飛給那個男人有了兒子，而人家父母並不知道，然後她就跟人家有了君子協議。換句話說，當年小三與正室的交鋒並非血雨腥風，反倒是和風細雨了。
“我覺得董倩說得有道理啊。”
“劉君，姓劉，不姓鄭！”
“你現在還有必要去計較嗎？姓劉怎麽樣，姓鄭又怎麽樣，還不都是你兒子？”
劉飛雙腳屈膝放到沙發上，頭埋到兩個膝蓋裏，一頭長發把她遮了個嚴實。
沒一會，她的抽泣聲微微入耳。董倩坐到她身邊，把她攬在懷裏。
沙發實在不大，董倩坐上來的同時，我也知趣地挪了地方，坐到董倩剛才坐的椅子上去。
董倩安慰道：“姐，我們不要再多顧慮好嗎？再怎麽說，君君身上流著鄭家的血，憑什麽就這樣被一個外姓人姿意妄為？”
劉飛沒抬頭，但她在猛搖頭。
董倩又說道：“姐，你就聽我的，我們總得先把這個房子保下來。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任人欺淩？你說呢，卓清？”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這件事裏，是不是太忽略君君的存在了？飛姐，也許你不愛聽，但，這事要是做得不妥，免不了以後要被君君埋怨的。”
董倩衝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不要偏題。
但這題，我想，不得不偏了。
“飛姐，我的意思是，你甚至不能隻看到這個房子問題，更大的問題是，君君的生父，逝世了。人還活著的時候，怎麽著都沒問題。但現在人走了，還能當他沒有爸爸嗎？”
“什麽意思，你想我帶著君君去大鬧靈堂嗎？”
劉飛突然抬頭，厲聲問道。
董倩竟然偷偷向我翹了個大拇指：“我覺得，大鬧靈堂這事就別做了。但卓清說得有道理，等君君長大了，問起他的生父，你怎麽回答？人家竟然找上門來了，那麽，我們就不能再藏著掖著了。是讓鄭家知道君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