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縊

  第49章 自縊

    太後娘娘再次駕臨景儀宮的時候, 曲紅昭正半倚在美人榻上,將一束大紅色的薔薇花插入玉瓶。


    聽到宮人唱喏,便抱著那束花回眸。


    連極度厭惡她的太後, 那一瞬間, 都不得不承認, 曲家的這個姑娘模樣生得確實不錯。


    曲紅昭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然後對太後笑了起來:“娘娘,您用過膳了嗎?”


    “你倒是清閑。”太後不會在自己的康寧宮外用任何食物, 理智上她知道麗妃不可能膽大包天到敢給當今太後下毒, 但這麽多年來她早就形成了習慣。


    “多虧太後娘娘解決了江大人之事,妾身才能這般清閑。”


    她知道今日太後把江夫人之母召入了宮, 看此時來勢洶洶的模樣, 怕不是被氣到了。


    “江許約呢?”


    “昨夜哭到了醜時, 哭得眼睛都腫了, 剛剛好不容易才被哄睡下,”曲紅昭道,“妾身這就派人去叫她過來。”


    “行了,叫什麽叫?”太後沒好氣, “倒弄得哀家像惡人似的。”


    “娘娘怎麽會是惡人呢?”曲紅昭笑道, “您可是仗義出手,幫江姑娘查明真相的大善人啊。”


    “哀家若不出手, 等著那傻子被你糟蹋嗎?”


    “娘娘多慮了。”


    “你的膽子倒是大得很。”


    “娘娘何出此言?”


    太後微眯著雙眼看她:“你不怕哀家。”


    曲紅昭反問:“娘娘希望別人怕您?”


    太後的語氣中帶著警告:“不要以為你了解哀家。”


    “妾身不敢, ”曲紅昭垂首,“敢問娘娘, 江夫人怎麽說?”


    太後審視著她。


    曲紅昭猜測不錯,太後剛剛確實是被江夫人之母氣到了。


    江夫人的母親——楊氏,拜見太後時十分忐忑。


    她似乎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自家女兒和女婿的婚事, 先是惹得金吾衛的人來問話,又是累得她被召進宮向太後回話。


    她當然不敢得罪太後娘娘,所以不管太後問什麽,別管心下同不同意,她都一律以“是是是”、“對對對”、“娘娘說得是”回答。


    時不時夾雜一句“臣婦不知”、“臣婦不敢”。


    太後隻覺得想跟她論出個道理來,實在是白費口舌。


    直到太後逼問她,為何不肯同意女兒和離。她敷衍不過去,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和離多丟人啊,敏娘人不聰明、相貌平平,能嫁給狀元郎是她天大的福分。”


    太後再冷靜,也被她這支支吾吾的模樣拱出火來了:“你難道沒有去探望過你的女兒嗎?你看不到你的女兒、你的外孫女,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嗎?”


    “誰家的姻緣是一帆風順的呢?”楊氏聲音極低地辯解著,“再說這也不能怪臣婦和她父親,這樁親事說出去外麵誰不羨慕呢?”


    “現在呢?江牧是個天閹,你們還覺得這是門好親事嗎?”


    “自然不是,若早知此事,臣婦絕不會將女兒嫁他。隻是他們畢竟一起生活這許多年,彼此多少有些感情,讓他們分開,倒也未必是對敏娘好。”


    太後一時難以置信,但到底是經曆得多,很快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江牧是不是上門說過情,許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楊氏總算還沒傻徹底,聽出太後語氣不對,立刻認慫:“沒有,做母親的隻是為女兒著想罷了。此事確實不好處理,投鼠忌器,想打老鼠又怕傷了玉瓶。臣婦也是怕傷了女兒的名譽。”


    “怕傷了名譽,就讓她活在火坑裏嗎?”


    太後一向自詡是個聰明人,最不願與蠢貨打交道,當即不願多說,直接趕了人出宮。


    氣得她在康寧宮裏罵了幾句無知婦人,身邊的嬤嬤忙勸了勸。


    太後才歎氣:“哀家若是有女兒,定然疼愛非常,怎麽會像他們這般待她?”


    黃嬤嬤沉默,她知道當年誕下二皇子後,太後還想要一個公主。可惜先帝子女緣薄,皇子和公主都不多。


    隻是這緣薄,九成是人為,大家都不無辜,實在也怨不得誰。


    若曲紅昭得知這段對話,大概會覺得很諷刺。


    太後的確沒有女兒,但她有侄女。


    她又是如何對待淑妃的呢?

    人啊,總是批評別人容易,自己做到難。


    ———


    這件事隨後的發展,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有太後的發話,楊氏不敢怠慢,左思右想下,離了宮門便去了江府,打算先看看情況。


    大不了就先接敏娘回家住一段時日,至於和離書嘛,可以先不寫,對外就說女兒想娘家了,暫時回去住幾天。


    誰料到,一上門,就見江府上下亂成一團。


    楊氏急急揪住一個下人一問,小廝告訴她,江府主母在梁上懸了三尺白綾上吊了。


    楊氏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強撐著追問,才知那白綾支撐不住人的重量,斷掉了,外屋的丫鬟聽到夫人墜地的聲響,進了門才發現她摔在地上。


    人還活著,正請了大夫施救。


    楊氏聽了,一邊喊著“我苦命的女兒啊”,一邊急急向女兒臥房衝了過去。


    進了房間,看見女兒在床上躺著,麵色蒼白,人事不知。楊氏心下也不免升起一絲悔意。


    又見女婿就坐在床邊,死死盯著那截斷口整齊的白綾,神色裏帶著怨毒。楊氏乍然撞見這光風霽月的狀元郎這般表情,心下一驚,江牧也看到了她,卻不像往日般對她熱情殷勤、斯文有禮,隻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像沒看到她一般,低下頭去。


    楊氏下意識想說服自己,這是他擔心女兒傷情,才對自己這般態度。


    但江牧下一句,讓她心下涼了半截:“你來做什麽?”


    “我來接敏娘回家,她怎麽樣了?大夫怎麽說?”


    “你都知道了?”江牧似乎是笑了一聲,“你女婿是個天閹沒錯,你女兒的孩子卻也是不知哪裏來的野種,這若傳出去,我江牧的名聲自然留不住,但豈不是也毀了令嬡及貴府的名聲?”


    “……你威脅我?”


    “談不上,你若不想事情敗露,就要聽我的。”


    楊氏被他這出變臉的絕技嚇呆了,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也對,你怕是做不了主,”江牧嘲諷地看她一眼,“那還不快回去和能做主的人商量商量,我那嶽丈想必會很明理。”


    “……”楊氏盯著他,半晌發不出聲音。


    江牧催促她:“快去快回吧,嶽母大人,我可沒這個耐心等你太久。”


    “畜生!”楊氏突然像瘋了一樣衝上去打他,“你把我女兒害成這樣,還敢對我說這種話!”


    江牧輕鬆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摔了出去:“敏娘是我害的嗎?她逃回楊府的時候,不是你們主動把她送回來的嗎?”


    楊氏下意識為自己辯解:“那時候……我們又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禽獸!”


    “為什麽不呢?敏娘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們這一點嗎?”江牧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溫柔,“你看,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相信,才把她害成這樣。把她推入深淵的不是我,是至親之人的不信任,是你們的錯啊。”


    “不是,是你騙了我們……”


    “是嗎?您真的認為全是我的錯嗎?”江牧俯身半蹲在她麵前,甚至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眼淚,“你們是她的親生父母,查明她夫婿的品行,本就是你們的責任啊。”


    “我……”


    “聽我的,我們一起瞞過這件事,”江牧把她扶了起來,“我保證,以後我絕不會對敏娘有半點不好。三弟進白露書院的事,我也一定幫您和嶽父打點好。”


    “不……不行,”楊氏搖頭,“我今天一定要把敏娘帶走。”


    “我不攔您,”江牧讓出床前的位置,“但您看敏娘傷成這樣,經得起顛簸嗎?”


    江氏心亂如麻:“那我就派人回府叫下人來照顧她,我信不過你的人。”


    江牧卻突然又翻了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在椅子裏:“扯進來的人越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嶽母大人,你是想讓全天下都知道你的女兒給一個野男人生下了個雜種嗎?”


    江氏有些畏懼地縮了縮,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女兒這些年到底會有多麽絕望。


    剛剛她在太後麵前,甚至還想著,反正女兒這個年紀也不太可能再嫁了,就算女婿是天閹,也可以湊合著過下去。


    此時終於悔悟,但看著人事不知的女兒,卻不知是否悔之晚矣。


    ———


    太後尚在景儀宮,江夫人上吊之事,便經由金吾衛傳入後宮。


    這消息自然是不好瞞著江許約的,她聽了,急著要出宮探望母親,曲紅昭便派了人跟著她。


    太後怒道:“這個江牧,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裏!哀家要查此事,他就敢慫恿夫人自縊!真以為人死了此事就能一了百了?”


    江牧這點小心思,完全沒逃過太後的眼睛。


    平日裏江夫人身邊仆婢環繞,連想獨處一會兒都不成。被金吾衛查上門後,江夫人突然就擁有了充足的尋短見的時間。


    太後自然察覺了其中蹊蹺。


    “人是你打斷白綾救下來的?你還在繼續監視江府?”太後冷靜下來,眼神又落在了來報信的金吾衛身上,“是皇帝讓你繼續看著的吧?”


    不等那人作答,太後又歎了口氣。


    “他倒是比哀家縝密些,”太後看起來有些頹喪,“看來不服老是不行啊。”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曲紅昭:“你倒是安靜得很。”


    曲紅昭搖搖頭:“妾身隻是在想,若拿不到證據,似乎不好處置江大人。”


    “有什麽不好處置的?一個寒門出身的狀元郎而已,難道哀家沒有證據就不能拿他如何了?”太後冷哼一聲,“敢跟哀家耍這種手段?江牧此人,哀家絕不姑息!”


    曲紅昭便笑吟吟地施了一禮:“娘娘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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