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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與人鬥

  第50章 與人鬥


    江牧慫恿夫人自縊未遂, 倒也沒敢繼續下手。


    正思考對策之際,就聽下人急急來報,原來是他那一段時日不見的便宜女兒, 帶著宮裏的人, 進了江府的大門。


    江牧微微一笑, 抬頭整了整衣冠, 便出去迎江許約。


    他絲毫不慌亂,他將江許約撫養長大, 沒人比他更了解這個女兒。


    她比她那愚蠢的母親更容易操縱。


    “父親。”


    “回來了?”江牧笑著迎向她, 仿佛他們就隻是一對平平常常的父女,他甚至還能抽出注意力分給江許約身邊的美貌女子, “這位姑娘是?”


    那女子自報家門:“景儀宮掌事女官顏如歸。”


    江牧便笑道:“原來是顏姑娘, 久仰了。同為女官, 我們約兒想必承蒙你照顧了。”


    他看起來, 確實風度翩翩,儀表堂堂。


    也難怪到了不惑之年,京裏有些姑娘家提起他時仍然會臉色微紅。


    他說話時一直帶著微笑,如果不是剛剛聽說了江夫人自縊之事, 顏如歸怕也會覺得他是一個脾氣很不錯的人。


    但就是這樣才更可怕。


    這樣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男子和一個歇斯底裏地哭著鬧著要打胎的婦人, 連至親之人一眼看過去都帶了偏向,都以為是江夫人在耍性子。


    顏如歸就站在江許約身邊, 她甚至能聽到後者緊張地吞咽口水的聲音。


    “父親, 母親她還好嗎?”


    “大夫說她沒事,那白綾綁得並不牢固, ”江牧歎氣,“本來你在宮裏當差當得好好的,她突然鬧這一出, 害得你跑一趟,也不知有沒有耽擱宮裏貴人的事。”


    顏如歸略有些驚詫地看他一眼,明明是他眼看事發在即,意欲逼死夫人。被他這麽一說出來,卻仿佛江夫人故意一哭二鬧三上吊,耽擱了女兒的差事一般。


    江許約連忙搖頭:“我……沒耽擱什麽的。”


    江牧便拿手去撫她的頭發:“剪了劉海兒了?這樣倒也好看。”


    江許約便低下頭去,想帶母親離開的話憋在胸口,不知如何說出來。


    顏如歸看她:“許約,還記得出宮前,麗妃娘娘說了什麽嗎?”


    江許約怔了怔:“記得……”


    當時她被宮人叫醒,聽到了母親自縊的消息,她悲痛欲絕,哭喊著問為什麽,周圍便有人抱著她安慰她。


    曲紅昭隻說了一句話:“也許她是為了保護你。”


    江許約便怔住。


    她長到一十七歲,發現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


    父親不是親生,反而是迫害了母親一生的禽獸。


    父親沒有給她帶來正確的人生觀,她長到這麽大,不知什麽是對是什麽是錯,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周圍人都說父親是好的,她便以為他是好的;周圍人都說母親是愚笨的,她便也信了。從小父親便不讓她和母親長時間待在一處,說起來,她對母親也沒有多少感情。


    但福至心靈般,她明白了曲紅昭這句話的意思。


    父親逼母親去死,還能用什麽理由呢?母親看起來,似乎早就對什麽事都不在乎了。


    但江許約似乎還記得幼年時,母親撫在自己額頭上的手,她的手很溫暖,她說“是為娘對不起你。”


    記憶裏那雙手,和此時父親撫在頭上的手,感觸完全不同。


    江許約抖了抖,仿佛躲避毒蛇一樣,退了一步,躲開了江牧的手。


    江牧怔了一怔,他大概是太自信能掌控江許約。以至於後者一個簡單的抗拒動作,就能讓顏如歸輕易看到他眼裏流露出的驚訝。


    “我要帶母親離開江府。”江許約說。


    江牧沒有錯過她眼神裏的慌亂。


    虛張聲勢,他想。


    轉瞬間,他已是滿臉擔憂:“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為父理解你的憂心。這樣吧,待敏娘醒了,你親口問問她想不想離開。”


    “別聽他的!”有一婦人從房中衝了出來,擋在江許約和江牧兩人中間。正是江夫人之母楊氏。


    她握住江許約的手:“誰知道他對敏娘說了什麽?今日我們就帶你母親離開!”


    江許約怔怔地點點頭。


    江牧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約兒,你又要讓父親失望了是嗎?”


    這句話仿佛按下了她身上的機括,江許約聽到後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抖得太厲害,太不正常。這一次怔住的人換成了江氏,她捂著嘴,看著外孫女被女婿的一句話嚇破了膽子,眼淚已經止不住:“是我對不起你,對不住你娘。”


    “娘……娘……”江許約顫抖中聽到了這個字眼,猛地抬頭看向江牧,“父親,你是不是拿我威脅了母親?你是不是告訴她,隻要她死了,就不會連累到我?隻要她死了,我就……不會是一個父不詳的……的……”


    江許約渾身都在發抖,但她仍然說了下去,“一個父不詳的……孽種?”


    江牧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約兒,你胡思亂想些什麽?為父不許你如此稱呼自己,你不是孽種,你永遠是我江牧的女兒!”


    “……”顏如歸漠然地看著他這唱作俱佳的表演。


    江許約臉上的表情顯然並不能稱之為感動,她後退了一步,江牧伸手去拉她:“你已到了定親的年紀,為父雖然嘴上不提,但私下早已給你選定了頂好的人家……”


    楊氏打開他的手:“和你一樣的好人家嗎?我外孫女的婚事,用不著你這禽獸操心!”


    “嶽母,我知道您對小婿有些誤會,但若這事鬧開了,許約的婚事怕是要被攪黃了,將來哪個人家還會娶她?”江牧做痛心狀,“不止婚事,約兒以後怕是不能在宮中當值了,宮中可不收來曆不明的……”


    他沒有把那兩個字說出口,但說有人都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閉嘴!”楊氏怒吼,“大不了我養她一輩子!”


    “嶽母,小婿知道你更在乎女兒,而不是一個並不親近的外孫女,”江牧搖頭,“但我在乎約兒,我不想讓她年紀輕輕就背負一個孽種的名聲啊。”


    “你……”楊氏氣得麵色漲紅,“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在離間我和約兒?這還不都是你造的孽嗎?”


    “離間?”江牧仿佛覺得這句話很好笑,“嶽母,這麽多年來,你一共來看過約兒多少次?你管過約兒嗎?她是我拉扯大的,不是您,您當然不心疼、不在乎她的名聲!”


    “我怎麽會不在乎……”


    “我不在乎!”江許約忽然叫了起來,“我什麽都不在乎!我不要名聲,你讓我帶娘離開!”


    “約兒,”江牧望著她,“你不在乎你的名聲、你的前途是嗎?”


    “我不在乎。”


    “那你能不能替為父想一想?”江牧眼裏含了淚花,“我雖然不是你的生身父親,但我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你忍心讓為父一把年紀,卻毀在了自己的女兒身上嗎?”


    “這……我……”


    被拿名聲要挾時,江許約可以堅定,但被拿感情要挾時,她麵上多了明顯的動搖。


    顏如歸看向她:“許約,你要怎麽做?”


    江許約捂著臉哭了起來:“我不知道。”


    事情發生得太快,一切對她而言完全沒有實感。她也做不到這般迅速地割舍掉自己對江牧的父女之情。


    “那就由我來幫你處理吧,”顏如歸說完這一句,對著身後宮人們一揮手,“把江夫人抬上門口的馬車,帶走。”


    江牧被她弄了個措手不及:“顏姑娘,這是我們的家事。”


    “那又如何?”


    “你……你怎能幹涉我們的家事,怎能替約兒做主?”江牧疾聲道,“未經過我們同意,你這不是強行擄走吾妻嗎?”


    “那你去衙門告我啊。”


    “……”江牧被她噎了一噎,“顏姑娘,我們坐下來講講道理……”


    “我帶了這麽多人出來,你覺得我是為了來和你講道理的嗎?”


    “……”


    “江大人,剩下的日子,吃點好的吧。”


    江牧的確把江許約的心思揣摩得很好,但他揣摩不透皇家的行事風格。


    顏如歸想起出門前麗妃娘娘的吩咐,以勢壓人就夠了,誰要和他講道理?


    一行人行動迅速地把昏迷中的江夫人抬了出來,送上馬車,然後馬車緩緩駛走。


    楊氏這才反應過來,一喜又一驚:“這是要把敏娘帶到哪兒去?”


    顏如歸淡淡回道:“宮裏。”


    楊氏怔了怔,有些頹喪地站在原地,她把女兒嫁過來,卻這麽多年都沒發現異樣,或者說是沉浸在這段人人稱頌的好姻緣裏,很有些飄飄然,明知有不對仍選擇性地忽視了。


    她在盛夏的季節打了個冷顫,江牧會挑中敏娘,除了敏娘自身的性格外,是不是也挑中了他們這對兒父母的性格?


    反觀如今外孫女進了宮,短短時間宮裏人就查出了女婿的不對勁,雷厲風行地把人帶走。


    她站在原地,目送著馬車離去,連追上去的勇氣都鼓不起來。


    回宮後,顏如歸向曲紅昭描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曲紅昭特意帶她去了康寧宮,又給太後娘娘複述了一遍。


    太後神色不善地看著她們兩個,討厭的人和討厭的人一起出現,那就是雙倍的令人厭惡。


    聽顏如歸講事情經過時,太後還淡淡想著,要在她的行事中挑點毛病。


    聽著聽著被江牧的操作氣到了,按捺著聽到尾聲,不情不願地讚了一句:“你做得不錯。”


    “謝娘娘。”


    太後神色陰冷:“江牧這狗東西,讓哀家好好想想要怎麽處置他。”


    在一旁察言觀色的曲紅昭悟了,太後她不是沒有愛好,隻是她的興趣略有些與眾不同。


    什麽打牌、吃喝、逛園子,她統統不喜歡。


    因為她的愛好就是與人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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