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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山寨寨主與官家小姐(六)

  這個男人!

  阮墨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口失控的跳動,才彎腰取過搭在一旁的搓澡巾,沾了水,開始給他搓背……眼睛是沒敢亂瞄,光顧著看地上了。


  這樣不睜眼瞎干直接導致的結果便是,「阮墨,我讓你搓澡,不是搓皮。」


  「……」


  阮墨回過眼來,看見男人線條精壯的肩背上,似乎多了一個紅塊……額,好像就是她方才死命搓的地方……


  天,好丟臉。


  不就是看個男人的……的裸上身,至於慌成這樣嗎?

  好歹她也是紅鸞門的首席弟子,這點兒場面就受不住了,要是師父在,肯定又該罵她沒長進了。


  嗯,阮墨,深呼吸,淡定。


  收拾好心情的阮墨重拾信心……不,搓澡巾,梗著脖子,強迫自己不要別開眼,終於開始認真給寨主大人搓背了。


  手起手落,流水潺潺。


  男人的肩背寬厚結實,晶瑩的水珠滑過流暢的線條,沒入水中,她突然回想起,當日被他一路背著走的時候,她抱著他的脖子,也是伏在這般可靠的肩背上,那時心裡竟有一種淡淡的安心。


  不過,那會兒她剛遭了歹人凌|辱,慌得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生出些依賴感也屬正常,算不得什麼特別的。


  水面恰恰在桶沿下方一寸左右的位置,隨著她的手伸入伸出,不斷有水漫出,待她搓完了背,身上的衣衫也已然濕了大半。


  不然一會兒這裡完事,她也去沐浴好了,換身衣裳……


  這廂阮墨還琢磨著事兒,手裡的搓澡巾卻忽然被人奪了去……額,還能有誰,不正是那個舒舒服服享受她伺候的寨主嗎?

  「不搓了嗎?」


  前頭似乎溢出一聲輕乎其輕的笑意,背對她的單逸塵忽然半轉過身,肌理分明的左臂搭上桶沿,眯眸瞥了她一眼,又上下掃視一番,才淡淡道:「你還想搓前面?」


  啊呸!她何時說過要……


  然後迅速聯想起自己的上一句話,頓時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才不是很想「繼續」的意思!

  「寨主大人誤會了……我手藝拙劣,要是再搓掉皮,惹您不高興就不好了。」


  他看著小姑娘假裝低眉順眼的模樣,明明耳根還在微微發紅,面上卻裝得不動聲色,不禁勾了勾唇角,重新背轉過身,緩聲道:「嗯。」待她走了幾步,又補了一句,「你最好,換身衣裳。」


  嗯?為啥?


  阮墨一低頭,看見自己那身浸水后呈半透明的白衣……登時半句話都不想再講,調頭走人。


  哼……臭不要臉!

  ******

  又過了十來個無風無浪的日子,阮墨才發現,山寨的人似乎準備干一番起風起浪的大事——


  劫鏢。


  她倒是不驚訝,只是平日看著跟普通百姓生活沒什麼兩樣的人們,突然變成背弓帶箭、左大刀右□□的山賊伙子,一起出現在她面前,略微有些不習慣罷了。


  說到劫鏢,雖然這活兒銀子來得快,但也十分危險。不說鏢局負責護鏢的鏢師們個個武功不凡,打鬥中難免傷亡,而且萬一碰上官府巡檢的人,得讓大伙兒吃不了兜著走。所以近年來,他們活動的次數也不如過去頻繁了,多是等山寨確然快過不下去時,才會一鼓作氣,起來干一票大的。


  一般來說,老弱婦孺行動力不強,基本都是留在山寨里,不會參與劫鏢,之後發生什麼事也能有個后應。


  而她阮墨……顯然不屬於那個「一般」。


  於是,大伙兒就給她指派了一個任務——做餌。


  說白了,就是使計將鏢師們引到另一條更為難行的山道上,他們會在路上埋伏,等人一到就上去劫鏢,殺他們一個避無可避、措手不及。


  故而此時的阮墨穿著一身粗糙布衣,打扮成一個良家農婦的模樣,一個人慢條斯理地走在鏢局必經的山道上。


  哎,誰讓她是個外人呢,被大伙兒指來做餌也是正常,不然有哪家的漢子,會願意讓自己娘子或閨女冒這種險?

  至於單逸塵……罷了罷了,想起便覺心糟,這些日子她光顧著討他歡心,好事做盡,回頭一看似乎有些過頭,現在他心裡估計完全把她當婢女了,哪談得上喜不喜歡,那種為了她的安危而否決大家一致意見的事更是不可能。


  再這麼下去,真不知,他何時才能對她產生感情……


  但師父似乎說過,她若是不慎丟了性命,這場夢就能重來一回……要不試試,說不準真有用呢……


  正想著,寂靜的山道前方似是出現了幾個人影,接著便有男人的說話聲傳來,低沉喑啞,無法聽得真切。


  阮墨也不在意他們說的什麼,暗暗在心裡默念了一遍早已打好的腹稿,又整了整身上略寬的舊袍,便挎著籃子,裝作無意經過般低頭走了過去。


  「哎,幾位大哥,可是要過前面的路?」


  眼前的少婦雖面黃了些,衣裳髒了些,但笑意溫柔和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運鏢的鏢師們停下腳步,一個看著像是鏢頭的人上前兩步,言簡意賅:「正是,不知……」


  「天,你們可千萬別走。」少婦立刻皺了眉,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奴家剛從那兒回來,許是昨晚風雨大,路都塌了半邊兒,這不只能往回走了?」


  聞言,鏢頭也皺了眉,這條路是過山的捷徑,而且相對寬敞好走一些,之前走鏢都是走的這邊,也比較熟悉路況。


  「真不能走了?」


  若只是塌了半邊兒,他們小心一些,應是還可以過的。


  少婦搖搖頭,語氣肯定:「要只有人還能試試,可你們運的這幾車,鐵定是過不了了。」


  見鏢頭仍是半信半疑,她抿了抿唇,然後幽幽嘆了口氣:「大哥不信?哎,本還想給你們帶個路……奴家方才摔了幾回,衣裳蹭了一身泥土,正趕著回家換呢,幾位大哥小心,奴家先走了。」說罷便轉身離開,與幾位鏢師擦身而過,頭也不回。


  如她所料,還未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鏢頭的喊聲:「請留步!」


  少婦停住腳步,回身疑惑道:「何事?」


  這趟鏢時間緊迫,需得趕在明日之內送到,若派人去那邊探路再回來,必然趕不及了,倒不如直接走另一條路,雖不甚熟悉,但這一行人皆經驗豐富,沒什麼應付不來。


  鏢頭抱拳一揖:「耽誤一些時間帶路,有勞了。」


  嘿,上鉤了。


  少婦似對他的搖擺不定有些不耐,但他態度有禮,又不好拒絕,才輕輕笑了笑,示意他們跟著她走。


  ******

  這路確實難走了些,也比那條路要遠,但因著地勢險狹,草木叢生,枝葉茂密,倒是陰涼得很,幾個大漢走著也不覺吃力,有一搭沒一搭,與阮墨聊著無關緊要的閑話。


  眼看著快到約定的地點了,她不動聲色地緩下步伐,漸漸落到了鏢車的後頭,準備尋個由頭脫身,好讓山賊們放開手幹活。


  咻——咻、咻——


  半人高的草叢中倏地飛出十數支箭,靠近那邊的三四個鏢師立刻被刺中,箭頭的烈性麻藥使他們一聲未吭便直挺挺倒下了,鏢頭反應極快,抽刀揮去幾支飛箭,揚聲大喊:「護鏢!有山賊!」


  緊接著,埋伏兩旁的山賊忽然魚貫而出,一擁而上,與餘下的鏢師廝殺一片,場面好不混亂。


  「嘶……」阮墨趁著眾人不留意,慌不擇路滾進了最近處的一塊大岩石后躲起來,滾得太猛,狠狠磕了額頭一下,痛得直抽氣。


  這幫二楞子,說好的動手前給她個信號呢,怎的毫無預警便開始放箭?

  她心有餘悸地摸摸險些被射中的屁股,爬起來扒著大岩石,偷瞧外面激烈的戰況。


  「小心背後!」


  「李哥!」


  「殺光他們!別留活口!」


  第一回面對這種真刀實槍、血濺當場的場面,說不害怕,那定是假話。


  看到昨兒還色眯眯對著她流口水的張大漢,今兒就捂著血流如注的胳膊倒在了地上,她才知道,自己過去的生活,雖流離失所,貧苦不得志,在紅鸞門也混得不如意,可至少活得安安穩穩,比起他們山賊刀口舔血的日子,她著實好太多了。


  阮墨一直盯著你來我往的刀劍,緊張得眼都不敢眨,以至於根本不知有人正舉著劍靠近她的身後。


  「你這個惡婦!看我殺了你!」


  阮墨心下一涼,一轉頭便對上了鋥亮鋒利的劍身,後面是鏢師猙獰兇狠的面孔,已然來不及躲閃……


  死、死了也好。


  死了,便能讓這場夢重來一遍……


  預料中的痛苦久久未有落下,臉上卻忽而一熱,似是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灑下來了,不遠處接連響起幾聲粗吼:「寨主!」


  什麼?

  阮墨伸手抹了把臉,猛地睜眼一看,驚得渾身雞皮疙瘩……


  是血!


  說時遲那時快,抬眼便是一道搖搖欲墜的高大人影,她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接,人已經往她身上倒來,一個腳軟沒站穩,被他直接壓倒在地。


  鏢師被一劍封喉,氣絕而亡,死不瞑目。


  而原本握在他手裡的長劍,深深刺入,倒在她身上的男人肩上。


  穿透肩胛,鮮血淋漓。


  「單……單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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