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離魂境（6）
青玉出，殍骨露。
這六字驀然出現在幻境之中，寧書槿一怔，也不顧宋祁來不及回答她的問題，將手指向那浮在空中的幽藍的字體，“宋祁，你看……”
“別動……”宋祁卻橫將她手指握住，一把將她攬入懷裏。那幽藍的字體驀然散盡，眼前忽就出現一片白霧，宋祁懷中一鬆，低頭一看，那原本才擁入懷中的人卻出現在眼前，數步之遙。
宋祁忙衝上前去，可眼見著，卻如何也無法靠近。這一般熟悉的感覺讓他動作一頓，再一細看，寧書槿在前頭也看見了他，正想走過來卻步步後退。
這是離開幻境的趨勢，宋祁一招手也不顧寧書槿是否聽得見，大聲喊道，“阿寧！”
寧書槿在遠處，之間宋祁口中張開，也不知喊些什麽，也這白霧一回生二回熟，倒也是不怕的了，便又似來時一般將眼睛比起，四周寂靜一片，恍若正身處無人之境。不多時鼻尖有熟悉的藥香傳來，寧書槿頭腦脹痛，也顧不得了，猛然將眼睛睜開，入眼便是師父陌塵橫掃而過的佛塵。
寧書槿猛一驚起，“師父？”
陌塵一身白袍及地，見她醒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也不願搭理她，隻將視線投放別處。
順著陌塵的視線看將過去，客棧內還是他們昏睡前的模樣，油燈似被人續過了一般，原本豆苗大的燈火躍得更歡快了些，半晌之後，宋祁一聲悶哼轉醒，而床榻之上宋媛似早早睜開了眼睛，也不知是何緣故，也不言語。
寧書槿見宋祁醒來，忙上前去，正要細問如何，可見師父陌塵在，動作便放輕了些，“宋祁？”
宋祁卻一把將她攬過，“阿寧！”寧書槿一怔，不知是否推開，而陌塵一掃佛塵，轉過身去。
既已相許，又何必多加隱藏。寧書槿任由宋祁抱著，不多時後才緩緩開口，“我沒事，你還好吧？”
宋祁又是一聲悶哼，頭腦中脹痛仍是不消，可心中卻是因見了寧書槿很是歡喜，便輕聲道，“沒事。”
“死不去。”陌塵卻忽而開口，一掃佛塵將二人分開，白袍如清冷的夜光般讓人心驚，“你身上的青玉案呢？”
宋祁這才想起，伸手入懷中去取，卻發現不見了蹤影。
“在幻境中丟的，怎會如今也不見了？”寧書槿抬頭看向陌塵，問道。離魂境既然是幻境，被陌塵破了倒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倒是這青玉案無緣無故不見了，而幻境之中，又出現了那般的箴言。
寧書槿一愣，將幻境之中出現的六字同陌塵說起。聞得這般，陌塵佛塵一掃，歎道，“雖是幻境，可我趕至這裏的時候，正有一黑衣人閃過，盜走了青玉案。”
青玉案為剔骨師之鎮門法寶，世人原本隻知道，這青玉案可引夢貘出體，反噬蝕骨師，可又何曾想，這既然是法器，更具有深一層的意義。
陌塵歎道，眸子中掩不住對將來的憂慮，“而今天下四分，這青玉案既然祭出這離魂境，你們試想，若是讓不懷好意之人拿了去，任是將其中一國之君鎖入離魂境中，這天下，便定然會換了樣子。”
“那陵遊？”寧書槿心頭忽就一陣抽痛起來，似幻境中被反噬的法力還未消散，這下袖中的小夢貘們也按捺不住了，紛紛躍出，被陌塵一掃收回了佛塵之中。
寧書槿忽而跪地，手撐著才不至於忽而倒地，這下劇痛難忍，便忍不住開口喚道，“師父……”
宋祁伸出的手正好一頓，陌塵擠過他，將寧書槿扶起，慌忙將靈氣自夢貘傳入她體內。那一陣溫熱的氣流自後背傳入，自心間而過，繼而流轉周身，寧書槿氣息漸穩，見宋媛眼睛睜開躺在床榻之上，便忍不住問道，“師父，宋媛她，如何了？”
陌塵將靈氣收回，拿起放在一旁的佛塵，橫掃了一眼，多年不見宋媛那丫頭，倒是長得標致了許多，這一看，便又想起宋真人那個老不死的，語氣也就生硬了些，“無事。但是我猜想這青玉案現世，同她脫不了幹係。”
“為何？”寧書槿問。
如此一說，倒又提起一件事關剔骨師同蝕骨師的密事。陌塵正要開口，可見寧書槿兩眼放光，便忽而打住，“此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如今要緊的仍是青玉案，還有……”
正說著，陌塵卻一把將寧書槿拉過，離宋祁走開了數步的距離，“那宋祁是不是恢複了記憶？你和他可是怎麽回事，你可知道，這剔骨師和蝕骨師，注定了不會有好結局？”
這一句說的分明很輕，可不知怎地，還是飄到了宋祁的耳朵裏。
未等寧書槿反應，他便三步並作了兩步上前將寧書槿一拉拉過，寧書槿一個失重，險些倒地，被擁入了懷中。宋祁將折扇取出，驀然化作了一道劍光，直指陌塵，“結局這種東西，當是我們自己來定。豈是世人所說的？”
寧書槿見此情景，心下一慌，忙將宋祁執劍的動作攔下，“宋祁你做什麽？”說罷忙看陌塵，卻見陌塵將佛塵一掃，似有動手的打算，便又慌忙道，“師父你別生氣。”
適時宋祁同陌塵劍跋扈張，正要動起手來。可客棧外朱窗忽就一陣聲響，不多時一老者的聲音自外穿來，似隨晚風而過，又好似飄飄若仙讓人聽得恍恍惚惚，“多年不見，陌塵你還是這般老樣子啊，容不得別人不順你意，可世間哪裏來的事事順意呢，就像你不想見到我一樣，終究最後還是要見的。”
這話音引人入勝，寧書槿腦海中不由得勾勒出一白衣道人胡子飛揚的模樣，可等了好半晌，那響動的窗子才又有了動靜，一老者穿著花裏胡哨的直筒長袍悠悠地——爬窗而入。動作很是緩慢，寧書槿又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那老者才算是站定人了房內，而自見了那老者的瞬間，陌塵將佛塵一收，似不以為然般，對著那窗口便回道，“你既然知道，便不要出現罷了吧。”
可終究是不能呢了，那老者一下窗子便又是笑道，見到宋祁更是吹直了胡子，“乖徒兒，好久不見啊。”
竟是那傳說中的宋真人麽？寧書槿啞口無言，這宋真人怎麽說也是宋祁的師父，她同宋祁皆無父無母，論起來倒還算是半個……嗯，還是算了…如此一想，若是日後宋祁變成那般模樣，寧書槿不露痕跡往陌塵那處靠近了些，原來師父罵他老不死竟是很合理的。
而宋祁將寧書槿挪動了身體過去，便已然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一把將她的衣袖扯過，低頭很是委屈說道，“我日後不會那般的。”
寧書槿聞聲抬頭，昏暗的燈光更襯得宋祁的側臉棱角分明，而他這一聲說的分明委屈，更是平添了幾分柔美，這一剛一柔都那麽讓人賞心悅目，果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子，寧書槿一下心定，這話倒是真的，便又往宋祁那處挪了幾分。
寧書槿同宋祁這一般挪來挪去，陌塵卻沒有心情理會，自那宋真人入了房內，她眼睛抬都沒抬過，倒是宋真人一見宋媛，很是心疼般，哭天搶地倒在床榻前。
“傻閨女喲，怎麽這般想不開呢？”宋真人將那床榻之上的被褥給宋媛蓋緊了些，肚子裏一腔怨言要發，正想說道那謝博山究竟有什麽好，可仔細一想也卻是是不好，便又不說了，隻顧著抹了抹眼淚。
寧書槿這下被宋真人吸引了視線過去，看了半晌，忽就一陣倦意襲來，可這下情景也顧不得歇息，便扯住宋祁的衣角問道，“你師父，平日也是這個樣子？”
宋祁一搖頭，記憶中關於師父的片段著實太少，怎麽想都想不起來，“我也不知道。”
寧書槿驚得險些咬了舌頭，“他可是你師父！”
宋祁一回首，對著寧書槿清亮的雙眸，“我不記得了。”雖然陸陸續續記得了過去的一些事，可還是太多空白片段的。被寧書槿這一般問，倒好似想起了什麽，記憶中曾有一回，他曆練剔骨不成，被夢貘咬了個大口，在胸前處還被自己折扇化劍捅了個窟窿，那一回，好似宋真人也在他床前哭過。
“真的假的？”聽聞，寧書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哭喊著的宋真人倒少了幾分鄙視，“那他還是很疼你們的。也算是個好師父了，我師父雖然對我們很好，可好似從來都不在我們麵前哭過的。”如此一想，這陌塵和宋真人應當是屬於兩種性格截然不同的師父了。
宋祁一手撫眉，這是重點麽？
寧書槿抬頭，“不然什麽是重點？”
宋祁一低頭，便見寧書槿一臉認真問著，心頭更是一緊了，一種莫名的酸溜溜的感覺湧上心頭，指著自己所說的傷口處說道，“你都不關心一下，我的傷口麽？”
寧書槿瞠目結舌不言語，這都幾年前的事情了，還關心是不是有些太……可如此想著，倒是順勢朝宋祁指著的地方看去，昏暗的燈火下原本應橘黃的地方泛著幽幽藍光。
寧書槿忙掙開宋祁的手，退了數步指著大聲喚道，“宋祁你？”
陌塵與宋真人聞聲都抬起頭來，見宋祁那一處幽藍似活動了一般，漸漸擴散，繼而彌漫了他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