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上台瞎說
「下面請您欣賞相聲,呃……表演者蕭飛、閆賀翔!」
孟賀堂還在按照自己的節奏報幕,可是說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一直到這會兒,蕭飛也沒給接下來要說的段子取個名。
台下的觀眾可不管這些,剛剛看到喬三木和潘芸亮上台壓軸的時候,他們就在猜,蕭飛今天是不是也來了。
《梅蘭芳》劇組那邊還在拍攝,蕭飛什麼時候能回來,誰也不知道。
看看現在的德芸社觀眾有多不容易,為了能瞧見自己喜歡的角兒,甚至還得盯著人家劇組的工作情況。
剛剛喬三木和潘芸亮的演出順序給了他們希望,現在聽到蕭飛的名字,觀眾立刻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蕭飛跟在閆賀翔身後上了台,往桌子中間一站,熟悉的感覺頓時又回來了。
「好……」
剛要張嘴,就被觀眾的叫好聲給堵了回去,只能連連朝著台下拱手致謝。
好半晌,園子里才算是漸漸安靜了下來。
蕭飛調整了一下話筒的高度:「感謝您大傢伙這麼熱情的掌聲,好長時間沒上小園子來了,之前犯了個小錯誤,演出遲到,我這人又是個出了名的嚴於律己,處罰是停演半年,今天正好到日子!」
噫……
閆賀翔攔了一句:「您說這話不覺得虧心啊?瞧見沒有,大傢伙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蕭飛也不搭理,還在繼續自我檢討:「我往後注意,爭取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您大傢伙也一起監督我,要是哪回我犯了錯,自個又沒注意到,您可得提醒我。」
「提醒您幹什麼啊?讓您接著歇半年啊!?」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歇啊?我這是停演,大傢伙也都知道,我們家的生活呢,還是比較困難的。」
噫……
閆賀翔也一個勁兒的嘬牙花子:「哎呀!您家裡要是都生活困難的話,咱們全國大概其也就沒有生活富裕的了!」
「真的!生活困難,沒了演出,就沒有收入,我媳婦兒整天在家跟我吵,實在是沒轍了,出去接了一個小活兒,賺點錢供全家人吃飯!」
「好嘛!您管拍電影當男主角是小活兒啊?」
「小活兒嘛!不值什麼!」
這話說的,老凡爾賽了。
觀眾們覺得喊「噫」都不過癮了,也就是怕打傷了,又給蕭飛逮著理由不演出,不然的話,茶壺早就飛上去了。
「您快行了吧!您是真沒挨過打啊?」
蕭飛笑了:「打?誰敢打我,我告他去,法院我可熟!」
觀眾們聽到這裡也笑了,之前蕭飛和媒體打官司的事,他們可都知道。
「開個玩笑,甭管幹什麼,擱我個人來講,最喜歡的還是相聲,打小就學,六歲開的蒙,到今天也十好幾年了,下了這麼大的工夫,不說相聲幹什麼去啊?所以,還是得說!」
「這話對!」
「什麼時候賣票?」
「去哪買?」
台底下的觀眾一陣喊,這些顯然都是看了蕭飛微博的。
觀眾們的熱情,蕭飛確實很感動,可是這麼一打岔,剛才的話頭也斷了。
「謝謝您諸位吧,什麼時候賣票,去哪買,跟您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商演這個事吧,早就有計劃,可是因為太忙,所以就沒定下來,前段時間,欒芸博找我,又跟我聊起這個事,我琢磨著,辦就辦吧,反正我這人臉皮厚,賣不出座兒去也無所謂。」
「您這話太客氣了!」
「不是客氣,也不是謙虛,本身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個閑散的民間相聲藝人,您諸位捧我,
我千恩萬謝,不喜歡聽我說相聲,想要罵街,我也得受著,誰讓我沒伺候好您呢!」
「不至於!」
「也別說不至於,這種事放在過去很常見,相聲門裡有句話叫平地摳餅,對面拿賊。」
「有這句!」
「說的什麼意思呢?」
「您給解釋一下!」
「跟觀眾面對面的演,觀眾連演員臉上有幾個痦子都瞧的清楚,演員嘴裡拌蒜,觀眾立馬就知道,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是什麼呢?」
「演完了以後才給錢,我站這兒說,你站那兒聽,聽完了覺得好,你才給我錢呢!」
「要是覺得不好呢?」
「扭頭就走!」
「哦!這就不給了!」
「現在就不一樣了,諸位都是買票進來的,甭管是50一張的,還是20一張的,您的錢已經進了演員的口袋了,不願意聽要走,也不退錢。」
「想退是不是還得去伊拉克啊!?」
哈哈哈哈……
閆賀翔這麼一翻,觀眾又想起了蕭飛那個退票梗。
蕭飛也笑了,他之所以選閆賀翔來給他捧這一段,就是因為閆賀翔什麼話都敢接,什麼話都敢說。
「總之就是過去的相聲藝人演出,得給觀眾真東西,要不然的話,連飯都賺不到!」
「這話對!」
「現在就不一樣了。」
「怎麼呢?」
「現在的相聲演員,這麼跟您說吧,矇事兒的居多!」
哦!
有些觀眾聽到蕭飛這一句,知道他今天要幹什麼了。
那位相聲門老前輩的小作文,好些觀眾也都看了,還在下面評論區留了幾句罵街的話。
原本就想著,蕭飛要是看到這篇小作文,是不是得反擊,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閆賀翔也反應過來了,難怪蕭飛一直到登台都不和他說,到底要使哪個活呢,敢情這位大師哥今天不是來說相聲的,是來罵街的。
罵就罵吧!
「怎麼矇事兒的多呢?」
「你想啊,演員必須要內行,舉個例子來說,京劇院唱京劇的,連跑龍套的至少都得在戲校學七年。」
「這話對,沒有七年跑不了龍套。」
「畢業之後,他才能有資格跑龍套。」
「這話不假。」
「真正好的,才能去唱主角兒。」
「對!」
「甭管多差的,哪怕是拉幕的,也是從戲校學出來的,真要是從社會上招了一批各單位下來的,充實到京劇院去,他幹不了,因為沒學過,壓根兒就不會。」
「沒錯!」
「可是對相聲,大家就把這一點給忽略了,其實,相聲更注重基本功,打六七歲,七八歲就開始學,學到十八九歲出了徒,跟著師父在台上摸爬滾打,二十幾歲,逐漸的積累經驗,到三十來歲,這才算到了成熟期,必須要有這麼一個過程,可是,中國相聲界百分之九十五的相聲演員,在二十五歲之前都是從事別的工作的,壓根兒沒有學過相聲。」
「是嗎?原先都是幹什麼的?」
閆賀翔知道,乾貨這就要來了。
「那可就多了,餐飲行業的居多,廚子,面二,炒菜的,清真館兒的,還有各種工廠的,幹什麼的都有。」
「這麼雜啊?」
蕭飛一攤手:「沒辦法啊!都是在原先那一行實在是混不下去,全都轉到我們這相聲門來的,你琢磨他好的了嗎?」
閆賀翔點點頭:「門檻兒太低!
」
「另外來說,很多相聲明星大腕兒,沒等學會,他就紅了,紅的太早,扭頭讓他再學,他下不了這心了,人家已經是藝術家了。」
「對!」
「國內的演出市場也很好混,會一段兒,會兩段兒,就能走遍天下,到一個地方演一段兒,五分鐘,拿了三萬塊錢,今生今世可以再不到這裡來了,咱們國家地方大了,到死都賺不過來,慢慢騙去吧。」
「就靠著蒙人啊!」
這話說的也太狠了吧!
觀眾聽著都不禁咋舌,不過作為德芸社的忠實觀眾,他們聽著也是真解氣。
現在就是有人看不得德芸社好,總是變著法的想要把德芸社給攪合黃了。
真要是哪一天,德芸社黃了的話,他們怎麼辦啊?
連個聽相聲的地方都沒有了。
難道還能讓他們守著電視機,聽那些對口的晚報?
「造成現在這種現象,其實更多的原因,還是我們相聲界內部的問題。」
「什麼問題呢?」
「首先來說,經常有那個藝術家在媒體上發言,要拋棄傳統相聲,這話就值左右開弓一千四百個大嘴巴,我說這話,您諸位可以上網去查,真有相聲大腕兒說過,我們寧可要不完善的新,也不要完善的舊,您聽聽,這是人話嗎?」
閆賀翔也直嘬牙花子:「說這話明顯沒過腦子!」
「由打清末到現在一百多年,這麼多老先生,老前輩,把中國語言裡邊能夠構成包袱、笑料的技巧,全都給提煉出來了,就擺在這兒,你無論說什麼笑話,這裡邊能給你找出來。」
「對!」
「可是有些人就是擰喪種,有現成的你不用,你非把他拋開了,還口口聲聲要創新,單憑你一個人,你乾的過一百多年這麼些的老先生的智慧嗎?」
「這話沒錯!」
「你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好比說廚師炒菜,你可以發明新的菜,但最起碼你要知道什麼叫炒勺,哪個叫漏勺,你拿個痰桶炒菜說是革新,那特娘的誰敢吃啊!」
「好……」
觀眾們聽著也忍不住大聲叫好。
「可以說,就是這麼一批無知的相聲演員,無能的藝術家們,應該對現在相聲的尷尬處境負最大的責任,不是我非得說這得罪人的話,我願意相聲好,可我一個人願意就能行?」
閆賀翔聽著,也不禁發出了一聲感嘆:「還是得大傢伙一起努力。」
「對啊!我盼著大傢伙都能團結,一起把相聲發展起來,可人家不願意搭理我啊,不光不願意,還變著法的刁難,現在專門有那麼一幫人,非得給相聲套上籠頭,各種規則,限制,太苛刻了!」
「怎麼苛刻啊?」
「比如說啊,台上不許打人,打哏不允許,認為這是暴力,不是啊!真不是啊!沒有哪段相聲是兩個演員走上來,一鞠躬,拿起扇子來,你打我,我打你,沒有這種相聲。」
「對!」
「比如說我們有一段傳統相聲,叫拉洋片。」
「有這段兒。」
「逗哏演員扮演一個拉洋片的人,混橫不講理,捧哏演員扮演一個看洋片的人,不見棺材不落淚,一種小市民的心理,兩個人在街頭相遇,我們演的是這個人物,有些人怎麼就會當真呢,不是為了打人而打人,這是有情節的,大夥看電視劇都知道是假的,為什麼一聽相聲就認為這是真的呢?」
「都是表演!」
「倆演員真這麼大的仇兒么,不可能啊,對不對,包括語言的限制,好多話不能說,在劇場里還好點兒,你要去錄音啊錄象啊,不能說的太多了,能說的沒有
什麼了,可是打開電視看電視劇,罵街的,殺人放火什麼都有,卻怕相聲殺傷力太大,這太高估我們了。」
師哥!您這殺傷力也不小啊!
「真不是我抬杠,咱們就事說事,包括還有那些個藝術家說相聲必須要有教育意義,要用相聲來宣傳什麼,我不能說這話是錯的,但是既然有些老前輩說要還相聲的本來面目,那相聲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您大概其都給忘了吧?」
台下的觀眾又發出了一陣笑聲,那位在微博上點名蕭飛的老前輩,他的小作文里就有這麼一句。
還相聲的本來面目!
就問你打臉疼不疼?
「一百多年前相聲為什麼能存在?老年間的那些老先生們登台演出,就是為了掙錢吃飯,觀眾進了劇場,給不了您別的,但是,能保證一場演出下來,你能夠忘掉煩惱,高高興興,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回家。」
「沒錯!」
「現在雖然是新社會了,可是活在當下的老百姓,煩惱未必就比一百年前的人少,生活的壓力,工作的壓力,說的再具體一點兒,房貸、車貸、養孩子,經濟壓力都多大啊,有這麼一地兒讓大傢伙開心,不好找啊!」
閆賀翔也不禁挑起了大拇哥:「您這話值金子。」
「相聲為什麼必須要教育人,聽上一段相聲還必須要學會點兒什麼,太強人所難了,京劇院唱一出《三岔口》,看完了受什麼教育?雜技團,耍狗熊的,看完了受什麼教育了?十五個人騎一自行車,這也能受教育,他都違反交規。」
閆賀翔剛想張嘴,結果聽到蕭飛這麼一句,頓時跟觀眾一起笑噴了。
蕭飛的控訴還在繼續:「為什麼非得讓相聲教育人,讓人受教育的形式太多了,就請放了相聲吧。」
觀眾們一邊聽,一邊笑,可是在笑的同時,也不禁在想,蕭飛說的這些有道理嗎?
自然是有道理的!
相聲只是一種民間藝術,為什麼非得承擔起教育普羅大眾的使命,蕭飛也只是一個相聲演員,憑什麼還得讓他肩負什麼時代責任?
那些所謂的專家,藝術家,不光是在強人所難,更是在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把相聲說好就行了,能把觀眾逗笑更好,至於教育人的問題,真當全國那麼多所大中小學是擺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