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六阿哥,不可頑皮。」王庶妃伸出手示意抱著小熊行禮的茹蕙起身,一邊溫柔地勸解著不肯放棄一定要摸摸小熊的十六阿哥:「看可以,但不可靠小熊太近,萬一被小熊傷著了,可是要吃苦苦藥的。」
聽到要吃苦藥,十六阿哥鼓了鼓圓圓的包子臉,「那胤祿就看看,不抱了。」
茹蕙笑眯眯蹲下,身,讓一臉渴盼的十六阿哥能將勾在她脖子上的小熊看得更清楚。
「小熊不乖,臭。」
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滿足了好奇心的十六阿哥突然轉身,叭噠叭噠跑到自家皇阿瑪身邊,一臉嫌棄地告狀:「茹姐姐抱臭小熊,也臭。」
茹蕙懵了。
皇帝愣了愣,轉過頭,便見那個即使被無數王公逼視亦鎮定自如的小姑娘此時一臉無措,傻在了當地。
更兼周圍如同驚鳥般四散的一群宮女后妃,更襯得抱著小熊孤伶伶站在那裡的茹蕙可憐無比。
多次聽身邊的暗衛首領稟奏關於茹蕙的暗察報告,在皇帝的心裡,這個被四兒子施恩抬旗的小姑娘一直是早慧、恬淡,甚至是淡漠的,而後,隨駕出巡這兩月里,皇帝更是親眼見到了茹蕙的表現,無論是面對暴戾的丹增,還是並不友善的烏喇那拉氏一家,茹蕙一直表現得可圈可點,勇敢、據理力爭、護短,行事周全,完全不像一個生長於鄉野的孩子。
她行止恭謹,似乎如同所有漢家女子一樣溫馴,卻又與所有漢家女子不同。
她臨險境從容,面君王而不怯弱,明明只是一個柔弱的孩子,卻有著不弱於男兒的強大的內心。
偏偏,這個孩子雖沒長開,卻已姿容出眾。
偏偏,四兒子喜歡她,自幾年前便一直小心翼翼寵著護著,唯恐她有一點不順心。
這樣的茹蕙,想不引起皇帝的警覺都難。
可是,就在這一刻,看到早慧的茹氏被自己年僅六歲的兒子弄得一身狼狽,有苦難言,完全顯露出了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有的稚嫩,一直以來壓在皇帝心頭怎麼也放不下的那點不喜,如同清晨升起的太陽下消彌的霧氣,蒸騰、消散,再不留一絲痕迹。
隱憂一去,皇帝心頭頓時一松,不免心懷大暢,就那樣站在人群里雙手叉腰,仰天大笑。
睨視著一臉委屈,彷彿隨時都會忍不住哭出來的茹蕙,十四阿哥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跟在皇帝身後大聲嘲笑——哭,看她敢哭。
八阿哥笑眯眯看著茹蕙,手上扳指輕轉。
十三阿哥想笑,可再一看茹蕙的臉色,又覺不忍,於是乾脆背過身去,只是,卻是雙肩輕顫。
八歲的十五阿哥看到自家弟弟欺負人,而這個人又偏偏還是自家四哥的人,一時有些尷尬,不免偷眼看向四阿哥,想著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去四哥那裡陪個不是。
四阿哥以拳抵唇,垂眸輕咳了一聲,卻到底將心底的笑意壓了下去,走到茹蕙身邊,抬手安慰地拍了拍小丫頭毛絨絨的腦袋:「讓蘇和將小熊送回母熊身邊,你先下去梳洗。」
所以,果然連四阿哥也嫌棄她了。
茹蕙嘟著嘴將掛在脖子上的兩隻小熊爪拿開,在小熊不滿的哼哼與掙抱中將它遞到蘇和懷裡,雖然因為被取笑了心裡不高興,卻到底也沒忘掏出一把蜂蜜糖讓蘇和帶上,以免小熊鬧事兒。
終於止住大笑的皇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痕,揮手示意其餘幾個兒子自己去玩,卻將四兒子招到跟前:「雖侍衛稟過捕熊的過程,不過他們到底知道的不清楚,你來給朕講講這頭大熊是怎麼被活捉了的。」
跟在皇帝身後向著營地中設置的露天餐廳走,四阿哥幾句話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交待得一清二楚,卻是沒有一點修飾。
「茹氏隨身總帶著麻沸散?」
「回阿瑪,茹氏私下稱那粉末為惑神散。」
「惑神散?」皇帝疑惑地看向四兒子。
「是。」
「不是秦珍制的改良麻沸散?」
皇帝的疑問,讓四阿哥臉上露出一絲赧然,他略微躊躇了一下,到底還是講了實話:「阿瑪知道,上一次茹氏被囚……被救出后,她便與秦嬤嬤制出了這惑神散,為的,便是防著她被擄、被傷。」
「秦珍倒是真疼她。」皇帝面有不愉。
四阿哥低下頭:「秦嬤嬤收了茹氏為徒。」
「什麼?」
皇帝驟然轉身,「徒弟?」
「是。」四阿哥吸了一口氣,心裡暗自嘀咕,此次出巡前,秦嬤嬤突然找到他,求他找機會將自己收茹蕙為徒一事告訴皇帝,雖然覺得自家阿瑪日理萬機,不可能關心這種小事,可是,此時這機會不說,以後只會更不好說,因此,四阿哥自日毫不猶豫將事情告訴了自家阿瑪,只是,他卻沒想到,阿瑪反應會這麼大。
「阿瑪若覺不妥,兒子讓茹氏不再跟秦嬤嬤學便是。」
「拜師之事,何其嚴肅。」皇帝一臉不高興瞪了四兒子一眼:「豈能你一句說不學便不學。」
學也不是,不學也不是,自家阿瑪到底想怎麼樣?
如此動輒得咎,四阿哥只能悶頭不吭聲了。
皇帝卻沒管自家四兒子的痛苦,卻是站在營地中央負手望天,一臉沉思。
遠處,一直關注著皇帝一舉一動的幾位阿哥,見到這般情狀,卻是心情各異。
因著在路上耽擱了時間,四阿哥一行人卻是晚了飯時,此時回了營地,下面人自是趕緊準備了起來。
茹蕙回到早前那座湖邊,在尋冬的服侍下換了衣服,又洗了臉凈了手,帶著尋冬與小貴子回來時,正趕上飯點送了上來,便認命地站在四阿哥身後,準備服侍四阿哥用餐。
就在茹蕙為四阿哥布了幾筷子菜后,一直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她的皇帝突然開口:「茹氏,此前朕說了要重賞你,說說,你想要什麼?」
茹蕙愣了愣,抬頭看著皇帝:「聖上賞什麼都成。」
茹蕙直接的反應,便逗得皇帝臉色一霽了。
「那朕允你三年後入老四後院如何?」
茹蕙困惑:「那皇上賞的不是四爺嗎?」
「哈。」皇帝頓時樂了:「將你賜予老四,便是如了你的心意,如何不是獎賞。」
茹蕙眨了眨眼,想了想,蹲身:「奴婢謝萬歲。」
皇帝一臉興味看著茹蕙,見她神色平淡,眼神清澈,果然沒有一絲不滿,不由一嘆,當年秦珍表明要找一個天資聰穎卻心性恬淡之女為徒,這麼多年沒動靜,本能為她打算將一身本領帶進土裡,不想過了這麼多年,到底還是讓她找著了。
「確實賞得有些輕了。」皇帝笑眯眯看著茹蕙再一次抬起頭,終於放出一個大招:「若你能為老四誕下一子,便予你側福晉之位。」
「啊?哦。」
茹蕙點頭:「奴婢知道了。」
沒有羞澀,沒有扭捏,就這麼在眾人面前大大方方爽快應下了?!
此際,所有人看向茹蕙的眼神都帶上了一絲詭異,這小丫頭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四阿哥將來怎麼著也有一個郡王之位,郡王的側福晉,她的神情怎麼就這麼平靜?
雅爾哈齊抬起頭,目光與八阿哥一碰,心裡明白,經了皇上今兒這幾句話,他們暗下的謀划卻要小心了,若到時真讓他們的計劃成功了,也萬不能讓皇帝查出蛛絲馬跡,否則八阿哥必遭厭棄。
雅爾哈齊心中所想,八阿哥便是猜不著十分,也能猜著八分,他臉上保持著溫文的笑容,卻垂下了眼皮,連一頭儲食冬眠的母熊都能說放倒就放倒,如此兇殘的女人,如今又得了皇阿瑪的親口許諾,他或許該考慮一下,原先的計劃,是否需要擱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