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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報。」


  一名健卒驅策著頭頂紅花的健馬快速向著草甸奔行而來。


  「八月初八,皇十八子誕,恭賀我皇枝葉扶疏。」自馬背躍落的健卒跪倒草甸,高聲報喜。


  一聲通傳,驚起喜聲一片,草甸之上,人人皆是笑容滿面。


  「哈。」皇帝重重一拍大腿,高聲下令:「呈上來。」


  侍立皇帝身側的李德全領命,急急跑向被侍衛們攔在十丈外的報喜健卒,親自取了喜報,奉至皇帝手上。


  皇帝打開喜報,飛快掃了一遍,臉露歡暢,招手將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招至身前:「你們的額娘給你們生了個小弟弟,高興吧?」


  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齊齊點頭。


  「皇阿瑪,胤祿什麼時候能見到小弟弟?」十六阿哥仰頭看著父皇,圓溜溜的眼裡,全是渴盼。


  「下個月,咱們回到京城,胤祿就能看到你十八弟了。」皇帝笑著想了想:「取福佑之意,小十八便叫胤祄吧。」


  說到福佑二字時,皇帝的目光似不經意間掃了站在四阿哥身後的茹蕙一眼,這一眼,別人尤可,八阿哥所坐位置卻看得一清二楚,心裡頓時一凜,適才皇阿瑪剛許了茹氏若誕一子,便為其晉側福晉之位,這話剛落音,皇阿瑪便得了一子,為此,心裡是不是認為這個女人也是一個得福佑之人?


  ……


  康熙四十年九月乙巳,皇帝結束了又一次塞外之行,回到京城。


  宮中,貴人王氏抱著已滿月的小兒子,笑得心滿意足。


  宮外,八貝勒府,八福晉正借故大發雷霆,皇帝回京后,居然賞了兩個宮女給八阿哥,雖然被八阿哥婉言拒絕了,但皇帝表露出的對八阿哥大婚三年膝下卻一直空虛的不滿,卻讓八福晉很是焦燥、不安。


  晚間,八阿哥抱著哭得滿臉淚水的福晉,嘆息著寬慰:「咱們那位太子,生而為嫡,二十七年來,一直過著尊貴榮寵的日子,爺只願自己的兒子比他更好……莫哭,爺保證,爺的孩子,只讓你生。」


  聽到這番暖心腸的話語,趴在八阿哥胸前的八福晉淚水涌得更快了,只是這一次,卻是歡喜的眼淚。


  八貝勒府隔壁的四貝勒府里,四福晉烏喇那拉氏皺眉斜靠在床頭,一手捏著枕頭一角,垂目聽著老嬤嬤低聲回稟出巡三個月來四阿哥與茹氏之間親密相處的一件件,一樁樁。


  短短一個時辰,她的心頭如火煎,如油潑,整個人時而如墜沸水,時而如落冰窖,水深火熱,痛苦不堪。


  「嬤嬤,就這麼一個不守規矩,不知廉恥的女人,爺到底喜歡她什麼?」


  好容易等到老嬤嬤將打探到的說完,烏喇那拉氏終於忍不住了,抬手舉起用了好幾年的葯枕狠狠砸在地上。


  嘩啦一聲,瓷枕落地,碎片四濺,枕內放置的藥包被瓷片割裂,包裹的助眠藥材散落一地,一股葯香隨之彌散了整間屋子。


  老嬤嬤抬心內暗自嘆了一口氣,深知自家格格明面上是不滿貝勒爺行止失度,暗裡卻是深恨皇上許出的側福晉之位。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皇帝是君,是父,是天,皇帝金口玉言,允了茹氏三年後入府,身為兒媳與臣民的格格,只能笑著謝恩,高高興興將人迎回來,卻是再不能在明面上針對那個漢軍旗的女子了。


  而且……


  「老伯爺患病,茹氏代格格侍疾,半月,老伯爺便能上馬,便是為著老伯爺,格格以後也須善待茹氏。」


  一滴眼淚,終於自烏喇那拉氏眼角墜落,她那即使靠著亦綳直的腰背,在這一刻終於軟了下來:「罷了,已經有了一個李氏,便是再進一個茹氏,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不一樣啊。


  這些年,為著李氏的顏色以及他生的孩子,李氏素來就比別人更得貝勒爺的意,只是,即便如此,李氏亦從不曾得爺的心,這個茹氏,卻是自一開始,便被貝勒府捧在手心的。


  貝勒爺看著茹氏的目光是不一樣的,也是這目光,引起了福晉的警覺,才會自一開始,便處處針對茹氏,只是,所做一切,卻是將爺越推越遠。


  這樣的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和李氏一樣呢。


  「格格莫傷心,府內的女人誰是省油的燈呢?只看著吧,那茹氏便是三年後能入府,只怕也未必有福生子。」


  烏喇那拉氏嗤笑:「以後,我再不出手的,只看她們鬧吧。」


  也只能如此了。


  老嬤嬤不再多言,喚了門外侍侯的大丫頭,進來把一地的狼藉收拾乾淨,而後,便輕言細語說些寬心的話,引著自家格格想些旁事,直到烏喇那拉氏睡著,這才替她放下帳子,輕手輕腳出了屋子。


  ……


  毓慶宮中,皇太子胤礽手裡撥拉著一串光華灼灼的東珠,輕聲哂笑:「茹氏之美,果能傾城?三月塞外之行,未聞人言矣。」


  跪在地上小蘇拉一臉諂笑,壓低了聲音:「奴才聽聞,那茹氏出必晦容,從無例外,唯在四爺帳中,方會顯露真容,一次,十四阿哥為人所激,直接闖進四爺帳中,茹氏當機立斷,以墨相掩,弄得一身狼狽,卻成功驚退了十四阿哥,太子爺,一個能引得四爺自初見便行收攬之舉的小姑娘,其容色只怕真的不凡。」


  太子爺睨了地上的小蘇拉一眼,「便是天仙下凡又如何,那個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爺可不敢去動她。」


  小蘇拉眼珠轉了轉:「爺是憂心她那能放倒大熊的粉末?」


  斜靠在炕上的太子爺換了一個靠躺的姿式,伸了伸腿,緩聲低語:「四弟素來待孤一片赤誠,他喜歡的女子,孤怎麼會伸手?再則,皇阿瑪前兒多飲了兩杯酒,與孤言道,那茹氏是秦嬤嬤的弟子,孤當年患天花時,秦嬤嬤於孤有護佑之恩,她的弟子,孤豈會為之添亂?孤雖愛色,卻非是那好色無德之人,茹氏便真有傾城之色,又與孤何干?」


  皇太子這番低語聽在小蘇拉的耳中,卻是引得他心臟驟然緊縮,暗叫不好。


  「來人。」


  隨著皇太子的喚聲,很快自室外進來兩人。


  「將這奴才拖下,將他背後的主子問出來。」


  皇太子一語,小蘇拉頓時嚇癱在地,他身體不聽使喚,嘴上卻擠出了尖利的求饒聲:「太子爺,奴才對您忠心耿耿,沒有背叛您啊,太子爺……」


  聽著小蘇拉變了調的嚎叫,皇太子皺了皺眉,那兩個進來的飛快掏出一塊布一下塞進小蘇拉的嘴,止住了他滲人的慘嚎,兩人一人捉住小蘇拉的一隻手,合力將軟得像癱泥一樣的小蘇拉拖了下去。


  靠躺在炕上的皇太子閉上眼,胸中生出無限寂寥,能不能審出那小蘇拉背後的人,並不是什麼要緊事,左不過是他的那些兄弟,審出來又能如何?阿瑪不會讓他動那些兄弟,即使他們都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屁股底下的太子寶座。


  乾清宮


  聽著暗衛稟報太子處理了那引誘他犯錯的小蘇拉,皇帝滿意地點點頭。


  「皇太子,就當有辯識忠奸的智慧,有顧念舊人的恩賞之心,更要有雷霆萬鈞的殺伐之力,胤礽一直做得很好。」


  揮退跪在地上的暗衛,皇帝翻身躺進龍榻,待李德全替他蓋好被子,皇帝突然開口:「李德全,三十七年,朕大封了幾個成年的兒子,太子心裡並不樂意吧。」


  李德全彎下腰:「太子爺是萬歲爺親自養大的,深戀萬歲爺。」


  皇帝看了一眼李德全,笑罵:「老東西。」


  皇帝笑了,李德全自然高興,他笑眯了一雙眼,靜靜守在龍榻旁,聽他的主子有一搭沒一搭說昨日的故事。


  「太子剛生下來時,那麼小,朕真擔心他養不大啊……太子聰慧,不負朕望……總有些奴才,為著將來的榮華富貴,挑嗦我們父子的感情……兒子們都大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朕難啊……老四性真,有他跟在身後,太子也不會太孤單……當年,太子也是很喜歡這個弟弟的,還手把手教老四寫字,第一天,便弄了兩人一身墨……把朕的好墨好紙糟踐了不少……有老四幫扶,太子不會被朕那幫兒子怎麼著的……」


  直至細不可聞的低喃消失了一刻鐘,確認皇帝確實睡著了,李德全這才退了下去。


  緩步回到自己休息的耳房,李德全坐進圈椅,自有小太監手腳輕柔地為他凈臉洗腳。


  這些年,跟在皇帝身邊,李德全看得很清楚,生活在這皇宮裡,太子爺不容易,萬歲爺也不容易,可其它的皇子們就好過了?

  人吶,便是九五之尊也不可能事事順心,當年秦珍不就是怎麼都不肯留在宮裡嗎?


  李德全記得很清楚,為著這事,皇帝可是生了好些日子的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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