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婧是在搖晃的馬車裏醒來的。
係統:“叮!歡迎宿主來到第五個世界。”
馬車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丹藥味,一個雙髻白衣小童正背對著她,跪坐在馬車中挑揀藥材。
這四角平頂的馬車古樸內斂,疾行於路上時,偶爾會被零碎的石塊磕得離地而起,可見速度有多快。寧婧側了側眼,身下鋪著厚厚的被褥,很大程度減輕了馬車的震顫對她的影響,腦下還枕著軟枕,身上還蓋著一張青竹花紋的薄被。在夏季,這樣捂著倒有些悶了。
寧婧伸手,把被子往下撥了些。淡青色的被褥襯得她蒼白的手背肌膚幾近透明。坐起來時,另一手的指尖卻觸到了什麽冰冷而堅硬的東西。寧婧揚了揚眉,稍微掀起了被子的一角,往裏一看——那竟是一把青色劍鞘的長劍。
原主睡覺的時候,竟然會在被子裏放著一把劍?
如果沒猜錯,原主現在應該還掛著彩吧。是怎樣的人生,才會讓她在病中也保持著這樣的警惕心?
白衣小童聽見了背後的動靜,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張糊著馬賽克的臉。他失聲道:“陸師姐,您醒了!”
寧婧把被子翻回去,淡定地“嗯”了一聲。
小童手裏還握著兩把人參,也顧不上揀藥了,哧溜一聲爬了起來,急匆匆道:“陸師姐,您別急著運氣。我立刻去告訴謝師叔您醒了,請他過來號號脈!”
寧婧點頭。她原本以為小童會先把馬車停下來,誰知道,小童直接掀開了馬車的布簾。在搖晃的馬車上,他胖墩墩的身子卻走得四平八穩,在寧婧的注視下,就這麽跳下了馬車。
寧婧:“震驚!電視劇都不敢演的劇情,竟然能在這裏看到……”
係統:“宿主,給你傳輸這個世界的任務了,趁現在看看,一會兒來的是這個世界的一號重要人物,你別在他麵前露餡了。”
寧婧:“來來來。”
如寧婧所料的那樣,這個世界的故事,發生於中原的古代。不過,主題和她想的有偏差,並不是江湖鬥爭,而是修真。並且,這兒的修仙是有二設的。
金光宗是天下第一的修真大派,數百年間,曾經有幾個祖師爺成功飛升為仙。當然了,凡人修仙,大多隻能混個散仙當當,仙君這個職稱,是輪不到他們的。可那又如何?散仙也是仙,相比那些好幾百年都出不了一個飛升成功者的修真門派,金光宗的出貨率簡直讓人嫉妒到眼紅。名氣越高,仰慕而來的人就越多。在收弟子的時候,金光宗非常看重他們的慧根。不會收沒有天賦的弟子。
因為修仙不光要煉氣升級,還要修習武功。所以,金光宗也算得上是半個江湖門派。
這個世界的大氣運者,是金光宗的弟子沈若帆。他的出世時間非常晚,比現在要遲三十年左右。
而被定義為反派的,是在這短短的幾十年間,從金光宗出來的一個逆徒,名喚崢河。此人天賦秉異,卻偏偏不入正道,在即將脫離元嬰期的時候,任性地改去修了魔道。那一年,他才二十歲。
修仙者心係蒼生、無欲則剛,修魔者則完全與之相反。就拿一個煉丹來說吧,修仙者煉的丹藥都是濟世救人、有助於提高修為的,修魔者煉丹,則多要采補人血,其丹藥藥性峻烈,獲利一千,自傷八百。
崢河叛離金光宗後,不出意外地墜了魔。他獨自一人,躲藏在了人跡罕至的山野。
其實嘛,崢河要是暗搓搓地畫個地盤,隨他修魔也好,煉丹也罷,絕對不會拉到這麽多仇恨的。偏偏這位仁兄和師門過不去,就看上了金光宗的弟子,隔一段時間,就捉一個去老巢,利用其血肉,豢養鬼門。
所謂的鬼門,是遠古時期劃下的一道橫貫於人界與鬼界的隔絕帶,找不到實體,平時處於絕對的封閉狀態。
當今世道崇尚修仙道,修道者雖有對付魔怪的本領,但人數畢竟不占優。鬼門若重開,魔怪開閘泄洪搬湧向人間,必定造成禍亂,以致生靈塗炭,後患無窮。
既然鬼門殺傷力這麽強,就知道要打開它,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施法者需要把禁書記述的法印繪在某個位置——一般選的都是深山老林等人跡罕至的地方。再采集一千個少年的心頭血豢養,持之以恒數十年,才能強行打開。
曆年來,也曾有過好事者想打開鬼門,搞個大新聞,但都無一例外,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
比如說,前朝末年,某個懂得邪門異術的草寇,便妄圖趁著世道混亂,打開鬼門,引出陰兵為自己所用。但豢養隻持續了兩年,他就被連窩踹掉了——你想想,鬼門的法印是固定畫在某個地方的。你人能跑,但法印跑不了。而豢養又需要經常出去捉少年回來,遲早會引起別人注意。在這種情況下,想隱藏行蹤數十年,是不可能的。
若是別人有心要查,順蔓摸瓜,就能找到未成形的鬼門所在了。這就是至今沒人成功打開鬼門的原因。
隻是,在後來,這幾乎沒人做到的事,崢河卻差一點就成功了。
這是因為,他把鬼門的法印直接畫在了自己身上。這樣鬼門就等於長了兩條腿,狡兔三窟,可以四處躲藏,大大地確保了法陣的成功率。
當然,這樣做是要付出代價的。把這種邪肆的法術引到自己身上,到鬼門開啟的那天,崢河必定不得好死。
寧婧有點兒想不通。曆來開鬼門的人,必有所求,就像那個草寇,就是為權。崢河這麽做,顯然是不打算把命留到鬼門開啟之後。他不惜玉石俱焚也一定要開鬼門的動機是什麽?這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吧。
係統:“看起來是單純想要報複社會。”
寧婧竟是被說服了。看來,這次的反派,畫風比較耿直,幹壞事不需要理由。
說起來,在崢河肆虐的那段時間,金光宗的師兄們懲戒不專心修煉的小弟子時,都會在句末加上這麽一句話:“再繼續偷懶,崢河就要來抓你了。”此話一出,必止小兒夜啼。
寧婧:“這是嚇唬孩子的那句‘不早點睡覺,巫婆就要抓走你’的修仙版本麽?”
係統:“……”
自家的弟子像小雞一樣多次被抓走,金光宗怎麽咽得下這口氣,與多方能人異士三番四次都組隊想要弄死崢河,可都讓他逃掉了。鬼門的法印也因此沒被破壞。
黃金定律裏,反派就是留給大氣運者升經驗用的,雜魚們的唯一作用,就是隔山襯托大氣運者的不凡。
沈若帆幹掉崢河的經曆也頗為曲折。一開始,崢河是把他當成了取血的少年捉回去的。
可沈若帆畢竟是大氣運者,能輕易就範嗎?兩人纏鬥的時候,沈若帆被打得奄奄一息。在崢河對他下殺手的瞬間,他瞅準時機,把滾燙的丹爐火炭灑到了崢河的眼睛上,爭取到了那麽一秒的時間,驚險地反敗為勝了。
還差最後一碗心頭血就要大功告成的崢河,沒想到會在最後關頭,踢到一塊難纏的鐵板,就這樣前功盡棄地歇菜了。
當然,雖然贏了,沈若帆也去了半條命。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現在,寧婧有個憋在心裏的問題,特別想問係統:“阿統,我就想知道那滅絕人性的馬賽克,為什麽又回來了?”
係統:“宿主,上個任務沒有馬賽克,是我們綜合考慮了任務難度,才給予的優待。這一次的任務難度評級,比上個世界的難度降低了不止一等——畢竟,在上個世界,你是直接夾在大氣運者與反派之間的。這一次,由於沈若帆的出生年份太晚了,你看不到他與崢河衝突的那一段。任務結束那一年,崢河恰好十六歲。除了中途修補空白的劇情以外,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的困難的。”
這時,馬車的簾子被一隻小手掀起,剛才的那個胖墩墩的童子鑽了進來:“陸師姐,謝師叔就在門外。”
“謝師叔,請進。”寧婧輕吸一口氣,淡淡道。她剛剛坐起來時就感覺到了,這身體應該是受了些內傷,運氣不太平順。但即便是在病中,原主的衣服也穿得非常一絲不苟,掀起被子就能出去見客了。所以,也不必特意再加一件衣服了。
話音剛落,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挑起了門簾,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人鑽了進來,臉上糊著馬賽克,但看身形和輪廓,應該長得不錯。他聲音微帶笑意:“今天的氣色倒是好多了。”
“勞煩師叔一路照看。”
“應該的。”謝亦在狹小的馬車裏坐下,伸手為寧婧觸脈,片刻後,道:“大傷已愈,沒什麽大礙。但那老魔道的法器實在是凶惡,還是傷到了真氣。回到金光宗,須得讓二門為你好好調養。”
寧婧點頭:“知道了。”
上麵說了,金光宗是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全宗上下那麽多的弟子都要吃飯,而這種修道門派又十分講求排場和麵子,如何維持第一門派的體麵,是一個問題。祖師們想到了一個解決方法——承接一些江湖上的斬妖除魔的業務,並獲得報酬。
在這個時代,真正的妖物已經絕跡了。所謂的斬妖除魔,指的其實是解決一些利用妖術或幻術為禍百姓的惡人。
寧婧附身的原主名為陸輕雪,是金光宗的著名人物,人如其名,冰肌雪膚,性情冷淡,武藝絕佳。陸輕雪在修仙中天賦秉異,不到二十歲,就練到了凡人耗盡一生也很難達到的元嬰期,禦劍飛行玩得飛起。
這一次,陸輕雪是奉了師門之命,與謝亦一同出山,去調查方圓十裏之外的一件詭異的事。在這段時間,那一帶出現了很多被吸幹了血液的屍體,鬧得人心惶惶,以為有邪物出沒。去了調查一看,原來是一個老不死的老魔頭,在利用法器奪走年輕人的生氣,為自己續命。
由於這老頭已經在當地肆虐一段時間了,收拾他花了一點工夫,陸輕雪便是在這過程中,誤被法器所傷的。
謝亦出去後,寧婧托腮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青山。
這一次,她與崢河同是金光宗的人,而依據劇情線,崢河現在才剛進門派不久,是個八歲的小豆丁。不論是年齡還是實力,都比陸輕雪都弱不是一點半點。以陸輕雪的積威,足以罩著他直到成年。難怪係統說這次的任務不會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