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想背鍋的寧婧慢慢地走到了他跟前，蹲了下來，顰眉看著魚尾的傷口。
魚鉤是鐵製的，又長期泡在水裏，生了鏽。人被這樣刺一下都沒有好果子吃，更別說人魚了。
話說，在這種情況下，人類很可能會發燒，人魚也會嗎？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寧婧想伸手摸摸卡爾洛的額頭，卻被“啪”一下打開了手。
卡爾洛的瞳孔收縮成了一條冰冷的細線，像極了某種冷血動物，在黑暗中閃爍著不信任的光。
寧婧：“……”她瞬間覺得自己這鍋背定了，可轉念一想——不對啊，按照人品值的尿性，若卡爾洛真的把她和刺傷自己的賞金獵人混為一談，爽度應該早就清零了，怎麽可能半點提示都沒？
搞不好，鍋其實還沒砸到她頭上？
心神稍定，寧婧再次探身上前，不容拒絕地摁住了卡爾洛的小手，撫上他的額頭：“躲什麽躲，你以為現在的你逃得出我手掌心嗎？”
卡爾洛：“……”
係統檢測溫度後，道：“溫度是人魚正常體溫，沒發燒。”
寧婧鬆了一口氣，撿起了摔落在一邊的那把匕首。
卡爾洛臉色微變，眼睜睜地看著寧婧越走越近，半蹲下來，手起刀落，快速而輕巧地挑開了勒緊了他魚鰭的漁網。
白色的漁絲落地，鬆解開了缺血的魚鰭。卡爾洛怔住了，看寧婧的目光總算緩和了些。
“現在相信我不是來害你的了吧。”寧婧丟開了匕首：“魚尾伸過來，我看看。”
卡爾洛沉默了片刻，別過了頭，寧婧知道他這是默許的意思了，便半蹲在傷口旁，借著月光的照明觀察。
拜卡爾洛的靈活所賜，不幸中的大幸，魚鉤隻是斜刮傷了魚尾，插進了一個小尖尖，傷口創麵有點兒大，但不算深。幸虧不是倒插進鱗片的縫隙中的那種傷口，否則，魚尾應該會被拉出一道又長又深的刀痕，出血量會多很多。
“接下來，我要幫你清潔創口，可能會有點痛。”寧婧說完，看到卡爾洛沒有反對，便狠狠心，消毒、清創、敷藥一連串地做了下來。
她已經盡量加快並放輕動作了，卡爾洛的小臉慘白一片，卻咬緊了嘴唇，沒做聲。
寧婧：“這小屁孩也太能忍了吧。”
係統：“你要知道，人魚有毒腺，可以在身體任何創麵或粘膜分泌毒液，造成麻痹效果。卡爾洛應該是為了鎮痛而分泌了微量的毒液，所以清創的疼痛被大大減低了。若沒有毒腺，他肯定不會那麽淡定。”
寧婧納悶道：“有嗎？怎麽我沒被毒倒？”
係統冷冷道：“他是幼年人魚，毒腺當然不發達。等他成年了你再試試看？”
寧婧：“……”好像挺有道理。
完事後，她把剩下的藥物合上蓋子，放在了石塊上，又把帶來的燒肉放下，道：“傷口愈合以前，不要再下水。藥我就放這，不帶走了。”
卡爾洛緊了緊拳頭，倔強道：“你們放那麽多的陷阱在海裏，不就是為了抓人魚嗎？為什麽不抓走我？”
寧婧彈了他的腦門一下，冷聲道：“獵人公會是獵人公會，我是我，不要把我們混為一談。其次，我先是人，才是賞金獵人。早就說過我不會恩將仇報，是你對我有偏見，不信我而已。再見了。”
察覺到寧婧有要走的意思，卡爾洛心裏莫名有些慌亂——因為自己多疑，所以希彌爾失望了……說再見，意思是不再來了嗎？
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那……你明天還來嗎？”
“我是不想來的。”寧婧故意說重話，瞧見卡爾洛眼眸有些濕潤，曲起受傷的魚尾，孤獨地縮在了角落，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頓時有些心軟，哼了一聲，道：“不過，我總不能看著你在這發臭。明天見吧。”
卡爾洛心髒顫了顫，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對不起，我懷疑你了……還有，謝謝。”
係統：“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實時總值：30%。”
係統：“叮！人品值提高了，實時總值：25點。”
人品值與故事完成度的暴漲，似乎印證了寧婧總算獲取了卡爾洛的信任。彼此的關係突飛猛進一大步後，寧婧終於敲開了進入他心防的那把鎖。
人魚兼具兩個呼吸係統，但產子是在海中心的珊瑚從裏進行的。自出生起，幼年人魚未能享受到父母的嗬護，就要磕磕碰碰地學會生存。前期，他們躲在珊瑚叢裏，捕捉遊過的小魚喂飽自己。等爪牙都長出來後，才能遊出這片庇護區，開始獨自探索危機四伏的茫茫大海。故而，在卡爾洛撞進漁網前，寧婧一直把他看起來不像小孩子，不會撒嬌，多疑，不易相信他人的這些特點，歸咎於童年經曆。
事實證明，是她圖樣圖森破了——
這小屁孩的真麵目，根本就不是那個多疑的小大人！他愛撒嬌，有喜怒哀樂，笑起來很單純，一旦信任了誰，就會無可保留地付出。
打入他生活後，寧婧很快就知道了卡爾洛的爽點怎麽戳了——他喜歡采摘海底的一種海藻，每天都美滋滋地擦拭自己的魚尾，讓鱗片看上去更閃亮。
隻是，現在他魚尾的傷口未愈合，若是跳進海裏，就等於在傷口上撒鹽。但是，人魚又不能完全離水，否則會渴死。故而，卡爾洛每天都會用海水濕潤自己的身體，也隻敢把魚尾的下半部分泡進水裏過過癮。每天必做的按摩擦拭魚尾，也被迫停掉了。
雖然他嘴上不說，但寧婧知道這小屁孩不太開心。
他要的海藻，長在淺海區的岩壁中，隻要水性好，其實不難采摘。為了不惹人關注卡爾洛居住的海灣，寧婧特意去了別的有漁船停駐的港灣，花了幾個金幣，讓善於潛遊的漁夫幫她采到了新鮮的海藻，帶來給卡爾洛。
收到禮物的卡爾洛高興地擺弄著海藻，沒有受傷的尾鰭愉快地抖動著。光這件小事，人品值就飆升了10點，足見這一舉動，的確狠狠地戳中了他的爽點。
每天晚上，寧婧都給他帶吃的東西——卡爾洛現在是真的不能狩獵了，全靠寧婧飼養。彼此相處時間變多了，不知何時，寧婧就承包了替卡爾洛擦拭魚尾的工作。
每擦一次，人品值都會提高個三兩點。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卡爾洛的魚尾的傷口差不多愈合了。
這天入夜後，寧婧如常地鑽入了潮汐洞，點亮了被她放在山洞裏的一盞油燈。人類的視力，注定他們不適合長時間在黑暗中工作，加盞油燈，有了照明，就好幹活多了。
卡爾洛倚在了水邊，魚尾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海水，看到寧婧來了，頓時抬起了頭，高興道：“希彌爾，你來了。”
寧婧把今天的晚餐遞給了卡爾洛，自己則把煤油燈舉到卡爾洛的傷口旁邊，檢查魚尾的愈合情況。
沒有鱗片遮蓋的魚尾，其藍色十分淺淡。真正賦予了這條魚尾神秘美麗的特質的，其實是上麵的鱗片。最奇妙的一點是，這些流淌著幽暗的熒藍光芒的鱗片，一旦從卡爾洛的身體上脫落，就會失去所有動人的色澤，變得灰暗而毫不起眼。
卡爾洛的魚尾柔軟地曲成了一個彎度，寧婧伸出幹淨的手指，檢查了一下被鉤子鉤穿的地方，傷口基本上已經長合了，新長出來的肉非常嬌嫩，明顯比旁邊要白一些。但是被刮掉的鱗片，若想長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沒有了魚鱗的人魚，無法再回到深海中。幼年人魚的魚鱗根部不深，若被摩擦過度，較容易出現脫落。成年人魚的鱗片紮根很深，很難脫落。若是不幸刮掉了，就得花漫長的時間才能長回來。
當然，身體的修複能力是有極限的，在原劇情裏，卡爾洛的魚尾的鱗片可是被拔個精光，已經超出了自愈的閾值，唯有獨角獸的心髒才能治愈他。
寧婧望著眼前美麗閃亮的魚尾，再想想那個情景，頭皮就一陣發麻——係統說過，人魚體內的毒腺可以麻痹傷口。卡爾洛在被折磨時，應該是曾經用過毒腺減緩痛楚的。可即使這樣，他還是被折磨至神誌不清的地步——連成年人魚的毒素都無法抵禦的痛苦，這該有多慘烈啊。
其實，關於卡爾洛的結局，先前在某個失眠的晚上，寧婧就想到了一個漏洞。
前幾個任務，大氣運者與反派都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撕個天昏地暗、鬧得你死我亡，就誓不罷休。可這一次，尤尼和卡爾洛的矛盾，並不是不能調和的。
——卡爾洛為了能回到海裏，需要金色獨角獸的心髒。尤尼為了救活金色獨角獸，需要卡爾洛的眼淚。
反複琢磨這兩句話。寧婧心髒砰砰直跳，一個奇異的想法在腦海裏浮現——如果，卡爾洛沒有落入公會手裏，他就沒有奪取金色獨角獸心髒的動機了。更有甚者，如果金色獨角獸沒有死在公會的人手裏——或者，它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尤尼的生命裏，那尤尼與卡爾洛的矛盾，就從根本上消失了……
係統：“警告：金色獨角獸的死亡，是尤尼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事件，無法跳過。若強行回避，不僅會造成劇情線扭曲的嚴重後果，宿主你更會被立刻踢出世界。”
寧婧鬱悶道：“我就是想想而已。”
卡爾洛捧著一塊烤熟的孜然羊肉，吃得津津有味。
第一次吃熟肉時，明明嫌棄得很，可很快，他就把寧婧賣的安利吃進去了，最近特別吃的是羊腿喲。
或許是在暖黃的油燈下，寧婧的模樣顯得心事重重的，卡爾洛不解地歪歪頭，疑惑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寧婧回過神來，說：“你的魚尾已經長合了，不需要再換藥，今晚你就能回去海下的巢穴了。”
若卡爾洛和尤尼的一戰無可避免，那也是好多年後的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應該怎麽做，到時候再想吧。
“太好了！”卡爾洛笑彎了眼睛。
“其實，應該等傷口長結實了才讓你回到水裏的。不過，你應該已經等不及了吧。”寧婧狀若無奈，語氣卻很縱容，叮囑道：“新肉太過嬌嫩，一旦刮破了，就又要重新再長一遍。你要記住，在鱗片長出來前，不要像以前那樣四處衝撞了。”
卡爾洛點頭，巴巴地看著寧婧。發現她沒有下一步動作了，他便用尾巴輕輕地推了推寧婧，期待地看著她。
寧婧心下了然，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卡爾洛把魚尾放上來。這小屁孩是在提醒她，又到了替他擦鱗片的時間了。
卡爾洛立刻高興起來，撒嬌道：“這次我也要用那個香香的貝殼。”
他說的是寧婧從鎮上帶來的一個熏香皂角，每次滴一兩點在海藻裏，魚尾就會變得香噴噴噠。[扭屁屁][扭屁屁]
寧婧點頭，準備就緒後，便從魚尾開始，橫著用海藻擦拭每一塊晶亮的鱗片。
人魚魚尾的觸感是冰冷、滑膩、富有彈性的，初時總覺得在摸冰塊，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不得不提的是，有的海洋生物鱗片縫隙大，還會藏汙納垢，卡爾洛的魚尾卻沒有這些缺點，幹淨又漂亮，一看就是花了很多時間保養的。
寧婧示意卡爾洛看旁邊的貝殼狀皂角，道：“這不是真正的貝殼，而是人類世界裏的一種被雕刻成貝殼的清潔用品，有很多種香味。我們現在用的這個，味道就有點兒像薰衣草。”
卡爾洛好奇道：“薰衣草是什麽？”
“海底沒有這種植物。薰衣草呢，是紫色的，香氣能幫助人更好地入睡。整片花田都盛開時，會特別壯觀。”擦完了鱗片，寧婧丟掉了海藻，笑著說：“人類世界有很多好玩的事兒，一時半會說不完。”
卡爾洛久違地滑入了海水裏，喉嚨裏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喟歎。寧婧半蹲在了岸邊：“你下去休息吧，我今天就回去了。”
“等等。”卡爾洛伏在了岸邊，忽然道：“希彌爾，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寧婧不解地把身體壓下了一些。“嘩啦”一聲，卡爾洛雙手撐著岸邊，上半身從水裏冒了出來。
寧婧還沒反應過來，他便把兩片冰涼的嘴唇在她的臉頰上壓了一壓，那觸感比羽毛還輕柔。
寧婧：“？？？”
係統：“？？？”
“希彌爾，從明天開始，跟我說更多人類的事情吧。”卡爾洛倒退了幾步，停在了海水中央，仰頭認真地注視著寧婧，那深深淺淺的蔚藍眼珠，吸納了璀璨的星潮，顯得那麽地向往和清澈：“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世界的事。晚安了。”
話音剛落，他便轉頭沉入了海裏，徒留一人一統在原地，持續懵逼。
係統：“叮！人品值+10，實時總值：55點。”
寧婧：“霧草，這爽點賊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