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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話音剛落,寧婧便被緊緊地勒入了裘遇懷裏,下巴恰好抵在了他的左肩上,兩人被雨打濕的發絲纏繞在一起,粘在了寧婧的臉側。


  寧婧有些不知所措,輕輕吸了一口氣,想側頭看看裘遇的表情,可他的大手卻不容分說地扣住了她的後腦勺,不讓她看。


  雨勢漸大,好在是被成年Alpha摟著,裘遇的胸膛就是天然的火爐,替她擋了不少雨,寧婧閉上眼睛,無聲地把身體的重心倚在了他的肩上,後領因此而敞開,有雨水落到了她的頸肩之間。


  寧婧的眼睛睜大了。


  ——這雨水是熱的。


  不對,這不是雨水……而是無聲酸楚的眼淚。


  係統:“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實時總值:90%。”


  寧婧鬆了一口氣。‘艾蓮=琉克勒思’這個等式,至此終於在裘遇心裏確鑿無疑地成立了。


  話說,在換了馬甲後,進度條就一直沒動過了。現在瞬間提高了15%,證明了光靠猜測是不能推動劇情的,除非水到渠成地捅破窗紙,任務的進度才會提高。


  當然,這不是結束。費盡心思要讓裘遇發現這個真相,不過是為了實現他最終的心願罷了。


  從伯爵的古堡連夜回到西斯特勒家後,寧婧不出意外地病倒了,被送進了營養倉,接受全天候的密切監護。


  這坑爹的營養倉除了外壁是透明的以外,和棺材沒有多大區別,被迫浸泡在藥液裏,全身接滿導管,別說翻身了,動作幅度大點都不行。每月的鞏固治療寧婧都覺得生無可戀,真不知道這十六年來,隔三差五就要進去修補一下的艾蓮是怎麽忍受過來的。


  隻是,這次被送進去時,寧婧的心跳已經非常微弱,半個月來都是半昏迷狀態,心髒隨時有停跳可能,好在,最後還是被救活了。


  想起那天才調侃過裘遇胡謅她心髒病惡化,轉頭就真的倒下了,寧婧哭著說:“噫!我這張賤嘴啊,真是一口毒奶!”


  係統:“……”媽的智障。


  病情穩定後,寧婧被送離了營養倉,回房間靜養。


  她精神不濟,一天有一半時間都在睡覺。如果不是心髒偶而有悶痛和怔忪感,還得定時注射藥液,寧婧真是愛死這樣的米蟲生活了。


  這天夜裏。


  寧婧悠悠轉醒,感覺精神好了很多。


  房間的光線暗而柔和,AI和女傭全被清走了。裘遇坐在椅子上,上半身維持著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趴在了她的枕邊,毫不設防地睡著了,鼻息很淺,立體的眉骨被黑發遮擋住了,攻擊性頓時削減了不少。


  寧婧挑了挑眉。


  從營養倉出來後,雖然她大部分時間都在休息,但每一次睜眼,都能看到裘遇在身邊,專注而執拗地看著她,好像對他來說,這是場美夢,他擔心美夢會隨時結束。


  幫不上忙時——譬如寧婧要打針,他就會默默地退到遠處,繼續盯人大法。


  Alpha體能再好也不是鐵打的。大概是連日來神經崩得太緊,沒有好好休息,這才不小心睡著了吧。


  寧婧睡久了,想換個姿勢,卻不忍心吵醒裘遇,便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裏直起上半身,挪動著屁股坐了起來。


  才剛從裘遇的掌中抽出了指尖,他就警醒地睜開了眼睛,初醒的迷茫片刻就消散了。直到看到寧婧還在眼前,他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枕頭塞到了她的後腰:“琉克勒思,你醒了。”


  寧婧忽然起了點捉弄他的念頭,故意歪了歪頭,不解地說:“小叔叔,你喊錯我名字了吧。我叫艾蓮啊。”


  原先隨意地靠在了床頭上、神態溫柔的裘遇瞬間坐直了身子。好似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血液隨之凍結。


  他就那樣不知所措、僵硬又茫然地看著寧婧。


  鼓膜在嗡嗡作響,外界的聲音悉數褪去,他第一次腦海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法思考。


  “不過,除了艾蓮這個名字,我還有個沒人知道的小名。”寧婧咯咯直笑,這才慢悠悠地繼續道:“我的小名叫琉克勒思,它和元星語言裏的‘鐵球’發音很像。但你不能喊錯,要是喊錯了,我就會生氣,生氣了我就會不理你了。”


  裘遇愣了三秒,在寧婧揶揄的目光裏,終於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那陣後怕才消失,惱怒道:“你怎麽可以開這種玩笑?!”


  “抱歉抱歉,你就原諒我……”寧婧笑著告饒,卻被裘遇摟住了,差點兒被勒到叫出來。


  Alpha信息素的氣味充溢了她周身,這股氣息並沒有普通的Alpha那種充滿欲望的感覺,反倒讓寧婧感到很安心,甚至有一點懷念。


  懷念……她為什麽會懷念?


  裘遇的聲音有些不穩,低聲道:“琉克勒思,你真的回來了嗎?”


  “當然。”寧婧心下一軟,拍了拍他的手臂,以輕鬆的語氣道:“如假包換。”


  自從和裘遇談話的那天起,寧婧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更好了,墜井的陰影很快在兩人的生活中退散。


  西斯特勒家的傭人都很驚訝——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上將對艾蓮小姐的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前呢,是怎麽看怎麽礙眼,現在卻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以前忙起來,三頭兩天不回家是常事,但如今卻是每晚必回,就為了和艾蓮小姐一起吃飯。


  如果用親情來解釋,這種寵溺未免也太過了。上將這表現,簡直像是在追求自己心愛的Omega一樣。


  傭人心中的嘀咕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迎來了一個更重磅的消息。


  ——艾蓮·西斯特勒在治療心髒病期間,因為一項檢查而被揭露了她並非杜林的親生女兒。很快,其生母也通過媒介承認了消息的真實性。


  說實話,這消息泄露得有點奇怪。畢竟,西斯特勒是軍事家族,這種檢查結果都是保密的,絕不可能輕易被獲得。媒體到底是從什麽渠道得到這份體檢報告的呢?


  更不尋常的是,消息出來後,據聞西斯特勒家有意去掩蓋,但不知為何沒有奏效,反倒讓它傳得四處皆知。


  白替隔壁老王養了幾年孩子,西斯特勒家的長輩異常震怒,聲稱要追究其生母的責任,收回西斯特勒這個姓氏。


  最後,寧婧與杜林的親緣關係成功解除了,但追究責任一事不了了之。因為,它的餘波被另一個重量級的消息席卷而來的熱度掩蓋了。


  裘遇訂婚了。


  單身漢被降服,步入婚姻的墳墓,不能算是爆炸性新聞,關鍵就在於,他的新娘曾經是他的侄女,而且,婚期就定在了她成年後。


  這個消息甫一傳出,油鍋瞬間就炸開了。雖然兩人確定沒有血緣關係,但前一波老王事件的餘溫還在,再加上裘遇的知名度非同小可,消息很快發酵開來,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星際。


  作為處於風口浪尖的人物,寧婧卻沒有感受到多大的震蕩。她隻是照樣吃吃睡睡,等待過完最後的兩年,小日子別提過得有多滋潤了。


  兩年後。


  在她這具身體的十八歲生日前夕,剛步下星艦、回到家裏的裘遇,神神秘秘地跟寧婧說,要帶她去看一樣東西。


  寧婧好奇地隨著他登上了星艦。星艦穿透了雲層,久違地來到了星河浮載的浩瀚宇宙中。裘遇牽著她的手,把她牽到了巨大的舷窗邊,笑著說:“琉克勒思,你來看看。”


  寧婧隨著他所指看過去。那是一座漂浮在漆黑星空中緩緩旋轉的空間站。


  這座空間站是接待旅客用的,屬於非軍事用地的建築。故而,皇室交給了西斯特勒家全權負責。寧婧知道,從兩年多前開始,裘遇就親自參與了它的設計。沒想到那麽快就從鋼鐵骨架建成了這麽龐大的空間站。


  寧婧趴在了窗玻璃上,驚歎道:“好大,要是亮起燈了,一定非常壯觀吧。”


  “其實……”裘遇欲言又止。


  “怎麽了?”


  寧婧話音剛落,餘光便捕捉到了夜空中有什麽閃了閃。她詫異地轉過頭去,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萬丈銀河前方,銀白色的光芒從中心迸出,沿著空間站的骨架急速流淌。那近似透明的浩瀚星光點亮的順序似乎隱含著一定的意義,一圈圈地從內往外旋轉開來。除了邊緣是規整的以外,裏麵劃分功能分區的銀光線條,儼然是玫瑰盛開時層層疊疊的花瓣。


  裘遇笑著說:“本來想在婚禮之後才告訴你的,但我今天收到消息,它的係統已經落成了。”


  寧婧有些回不過神來:“你怎麽會想到把它設計成玫瑰的樣子的?”


  “不是說過要在婚禮上送你玫瑰麽?”裘遇頓了頓,有些不自然地說:“普通的玫瑰是會凋謝的吧。”


  不會凋謝的玫瑰……


  寧婧怔了怔,真心實意道:“謝謝你,我很高興。”


  同時,在心裏對係統說:“噫!這就是工科生的浪漫了吧。”


  係統:“……”


  裘遇悄悄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又不想讓寧婧發現,隻好把揚起的嘴角往下壓了壓,故作淡定。


  其實,在一開始,看到六邊形的空間站時,他隻不過是偶然覺得它和玫瑰花有點兒像而已。真正讓他把想法付諸實踐的原因,是他聽說當年章澤勳與琉克勒思的訂婚宴上,琉克勒思收到的訂婚禮物就是玫瑰。


  當時,他就不屑地撇了撇嘴——笑話,那種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送的禮物,怎麽能跟他準備了兩年的禮物相比?

  不過,這些細枝末節就不用告訴琉克勒思了。


  裘遇摟著寧婧的肩膀,示意她看空間站邊緣暴露在外的未拆卸電路:“現在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要是一切順利,等我們婚禮結束後,它就能投入使用了。”


  等婚禮結束,任務也完成了,她應該不在了吧。寧婧歎息了一聲,沒有反駁,調節了一下語氣,笑著說:“嗯,一定能順利的。”


  一個月後,寧婧的成年禮舉行了。


  成年禮仿佛是一個信號。那之後,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的婚禮,終於進入了最終的階段。宴會的設計、邀請什麽賓客、婚紗的選擇……諸如此類,要做的事情非常繁雜。


  元星的婚禮流程,是在登記處簽署結婚協議,翌日才舉辦婚禮。


  婚禮當天,寧婧基本不用怎麽走動,但一天下來也是很累的。


  人逢喜事,裘遇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的部下見狀,紛紛與他開玩笑,還灌他酒。更好笑的是,明知道對方在趁機灌他,裘遇卻都來者不拒,樂嗬嗬地全部接下來了。


  晚宴結束後,裘遇已經爛醉如泥了。回到房間休息,他還不讓侍女碰他的衣服,非要寧婧幫忙。


  寧婧強忍著把滿身酒氣的他扔出門口的衝動,在管家的幫忙下,替他換上了幹淨的袍子,把他塞進了被窩裏。


  寧婧累成了一條狗,換回了幹淨輕便的睡衣後,一把跳到床上,使勁地掐住了裘遇的臉,泄憤地揉了幾下,磨牙道:“都最後一天了,還要這樣折騰我。”


  裘遇閉著眼睛微笑,冷不丁抓住了她的手,呢喃道:“琉克勒思……”


  寧婧嚇了一跳,發現他隻是在做夢而已,才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係統說:“宿主,進度條滿了,該走了。”


  寧婧點點頭。


  和她想的一樣。裘遇的最終願望已經達成了,她該走的時候也到了。


  所處的房間沒有惡俗地布置成玫瑰的海洋,不過,一些小細節的地方,都用了真的玫瑰花去裝飾,比如床頭的花瓶。


  寧婧隨手抽出了那枝玫瑰。花的根莖上,尖銳的倒刺都被細心地拔幹淨了,餘留下的缺口,磨得她的指腹隱隱作疼。


  玫瑰是愛情的象征。


  永不凋謝的玫瑰,即是永不消亡的愛。


  送花者羞於啟齒的誓言,被他緘默而虔誠寄予在了沉默的星空中,成為了宇宙裏最盛大的告白。


  係統:“數據對接好了,走吧。”


  寧婧回過神來:“統統,我在這個萬眾矚目的關頭走,會不會特別惹人懷疑?”


  係統:“不會。艾蓮本身就有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在激動人心的婚禮夜晚掛掉,太正常了。找個最舒服的姿勢走吧。”


  橫看豎看都是床上最舒服,寧婧把玫瑰花放在了裘遇的胸口,靜靜地側躺在了裘遇的臂彎中,小聲道:“謝謝你啦,我走了。”


  也不知道半醉半醒的裘遇能不能聽到她這句話,寧婧的意識便被抽出了艾蓮的身體,轉瞬進入了白色的虛空中。


  正在前往下個世界的途中,寧婧忽然虎軀一震,失聲道:“糟糕了!”


  係統:“怎麽了?”


  寧婧捶胸頓足:“那個印記!印記啊!我還沒脫下裘遇的褲子確認一下啊!”


  係統:“……”


  寧婧:“不脫一次我死不瞑目啊啊啊啊啊!”


  係統冷冷道:“拉倒吧你,等裘遇真站你麵前時,你敢脫?”


  寧婧:“我不脫他也會主動脫的嘛。統哥,要不你把我送回去吧,等他脫了褲子咱們再走吧!”


  係統忍無可忍道:“你要是那會兒再走,裘遇這輩子就萎了。走吧。”


  寧婧:“……”


  被係統澆了一盆冷水,寧婧剛升起的衝動又降了下去,哭唧唧地被係統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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