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明珠照月
阿蠻心中萬千感慨都付於歌賦之中。街上人來人往,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卻極少有人停留。每個人的麵上或喜或憂,但都沒有迷茫的神色。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聲清越的歌聲和笛聲滿滿的從遠方傳來。三人的耳朵都被吸引住了,三人情不自禁的便往那歌聲傳出的地方行去。
有一女子,站在高台,嬌嬌有傾國色,緩緩如步移蓮。貌若王嬙,顏如楚女。如花解語,似玉生香。高髻堆青軃碧鴉,雙睛蘸綠橫秋水。雙裙半露弓鞋小,翠袖微舒粉腕長。說甚麽暮雨朝雲,真個是朱唇皓齒。錦江滑膩蛾眉秀,賽過文君與薛濤。伴著笛聲,盈盈啟齒,鶯鶯似語,婉轉身姿,身嬌百媚。歌聲如鸝,身姿如雲,舞蹈如霞。當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那老者的笛聲中聲聲是怨,句句是思,與那美人的歌聲舞姿配合的當真是天衣無縫。台下早已經聚集了眾多的看客,其中有的那浪蕩子早已經躍躍欲試,想要去做那僭越的事情。
一曲完畢,餘音娓娓,蕩氣回腸。這時阿蠻才得知這女子是要尋夫家。阿蠻聽說過“比武招親”,卻還沒有遇見過“以詩會友,以文定親”的事情,所以格外的有興趣,早將那去聽曲兒的事情忘了個一幹二淨。
阿蠻早早的便看見有一個男子躍躍欲試,念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詩:“天上一個仙女,地上一個泥人。泥人見了狂思,想要仙女為妻!”他這話一念出來便引得眾人哄堂大笑,他身邊的男子大聲吼道:“大膽,我乃右將軍謝一萬,此乃我哥哥上將軍謝一玄!爾等怎可如此大膽!”果然他這麽一開口,周圍的人便都住了口。這大周國境內,謝家一門,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又有哪個敢去招惹他們呢?那些本來對那女子朝思暮想、心心係之而又誌在必得的男子們立馬便焉了下去。誰都知道若是這謝家的人想要的人,敢搶,便是一個死字!
阿蠻歎了口氣,看著台上婉婉亭亭的女子,再看了看那粗野的武夫,實在是不忍心讓明珠蒙塵!那唇紅齒白、膚如凝脂、身嬌百媚的姑娘此時並沒有剛剛唱歌舞蹈時候的淒苦之味,反而嘴角隱隱的添了些嘲諷。將她那本就瘦弱的身軀挺得筆直,想來也不願就這麽明珠暗投!
阿蠻見過了許多時候卻再無人敢去上前出詩求愛,心中滿是不齒。恨不得自己立馬便變了男兒身,好去將那嬌娘子解救下台。她用胳膊輕輕蹭了蹭一左一右的兩個人,用自己水墨一般的眼睛指了指台上。
公子小白搖頭道:“阿蠻定不想要我為你帶一個姐妹來吧?這是以文招親,並不是會友。我既然心中隻係著你一個,又豈會去招惹她?”。
“阿姐,這世間悲苦之人多得是,我們又哪裏解救得完呢?還是不要多此一舉的好!”鳳皇盯著台上那個目光堅毅,一臉決絕的女子,忽然便想到了自己與姐姐在被押解來周土的時候,心中不由得便起了一絲憐愛。就在他想要上台的時候,阿蠻卻早他一步,上了那台。
阿蠻站在那台上,嘲笑的看著台下雲雲重重的男子,開口道:“十萬人兒齊繳械,寧無一人是男兒!算了,便讓我來作詩一首以安慰美人一下吧!”
上將軍謝一玄鼻子中哼了一聲,道:“好個美嬌娘!你一個女子跑上台來做什麽?莫不是你心中思慕我,想著要與這台上的美嬌娘一同嫁於我?”
“早就聽聞上將軍之名,小女子自然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小女子是個從瓊山惡水的地方出來的人,要配的夫君自然也是鄉野匹夫。小女子乃是世間的老鼠,未來的丈夫麽.……”阿蠻嬌俏可人,在台上手舞足蹈,引得剛剛噤若寒蟬的人們又開始哄堂大笑了起來。
那謝一玄和謝一萬氣得跳了起來,正要往這邊來打阿蠻,台下一黑衣男子卻上了台。他在那兩位暴跳如雷的男子身邊說了幾句話後,兩個男子立馬便安靜了下來。
阿蠻看向那一雙陰詭滿目而又飽讀詩書的男子,認出他便是當今大周丞相唯一的兒子謝一石。她想著這謝一石果然還是不好對付,倒也沒讓自己得逞。阿蠻本意便是要惹怒這謝一萬與謝一玄,讓他們毆打民女強搶民女的聲名在長安城內顯一顯。她當然知道他們絕對不會被真正的處罰,但謝賢治家嚴明,想來也會滅滅他們的囂張氣焰,讓他們收斂一些。此外,公道自在人心,長期如此,無論你軍功如何卓著,恐怕也堵不住悠悠眾口之心。
“上將軍不必生氣,小女子說的可是大實話,我家鄉的山就叫瓊山,滿是白雪,美麗極了;而我家鄉的水便叫惡水,隻有春夏的時候有水,其餘時候都是被冰封凍了,不過水中又有許多的凍魚,很受人喜歡。更何況我們家鄉民風開放,都稱自己的情郎或夫君為‘鄉野匹夫’。所以謝將軍實在是不該生氣的!”阿蠻說完,盈盈的笑著。
“也罷,我大丈夫一個不與你這小女子計較!那我問你,你一個女子上來到底要做什麽,難不成也要娶這位美嬌娘?”上將軍謝一玄譏笑著看著阿蠻,想要等著看阿蠻的笑話。
阿蠻俏皮的一笑,道:“我自然是不能娶這位姑娘的,不過我今日是為我的阿弟,我的小弟上台的。這文書上也沒有寫不能代人上台啊,對吧?”
對麵的謝一萬和謝一玄氣得說不出話來,恨恨的看著她。不過因為身邊有謝一石,所以他們並沒有進一步瘋狂的舉動。阿蠻笑著開口:“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麽我便開始了!”阿蠻作了個塞外鞠躬的動作,緩緩的開口:“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對麵的那美娘子輕輕行了個禮,道:“綠珠多謝姑娘的美讚!”周圍圍著的那些人也紛紛拍手叫好,因為亂哄哄的叫囂著要謝家兄弟下了台去。事實上若是隻有一人起哄,眾人是不敢說話的,但因為人數眾多所以大家的膽子也就高了許多,這這大概便是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吧!
“哼,好大膽的一個妖女,滿口胡話!你說你是代你弟弟來的,那他呢?他在哪裏,怎麽不出現啊?你不會是哄大家玩的吧?”謝一玄很為自己的哥哥鳴不平。哥哥雖然也是娶妻生子多年,可今年他府上的一位歌姬無故病逝,哥哥如今正需要這樣一位美嬌娘呢!哪知卻冒出了這麽個攪事精,將一切都弄得遭透了。
阿蠻還是有些害怕的,她生怕自己認的這個弟弟為了自己手中的權力而選擇放任這件事。要是這般的話,可就麻煩了。畢竟公子小白並非是官府之人,到時候要是真的鬧起來,可就不止是自己和台上的姑娘倒黴了。不過,她口中依舊是不饒人的:“難道你還以為我會騙你?我阿弟當然就在台下!我這就叫他上台來!”
鳳皇微微一笑,跳上了台子,邪魅的笑著對著對麵的三位男子行了一禮。再對那叫綠珠的姑娘行了一禮。然後才笑嘻嘻的對站在身邊的阿蠻道:“阿姐,你也忒心急了。這我未來的娘子自然是應該有我來爭取的!”
別說是對麵穿便裝的三人被驚嚇到了,那眾多的普通老百姓更是被驚豔的說不出話來。鳳皇一身的將軍戎裝讓任何人都知道他身份不俗。那有認識的都趕緊閉緊了自己的嘴,畢竟鳳皇的故事在這長安城中流傳的也夠多了!而謝家的子弟見了鳳皇也沒了聲響,他們三人雖不清楚鳳皇的根底,可他們曾經可聽過謝大丞相說過眼前這個妖媚的男人是最不可小視的人之一。
“良禽擇木而棲,女為知己者容!阿蠻相信綠珠姑娘會選擇你認為對的那個人!”阿蠻看著對麵那個眼中波動含情脈脈的女子,很認真地對她說。
綠珠姑娘先是向謝家的三位鞠了一個躬,而後緩緩來到鳳皇身邊,開口道:“請恕綠珠無理,綠珠能否請公子為綠珠吹奏一曲?”說著將不知從哪裏拿出的一支玉簫放在她的玉手中,等著鳳皇來拿。
鳳皇看著這個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漾的女子,輕輕從她手中拿起了那支玉簫,開始吹奏,原來正是清川公子在鳳凰台上吹簫引鳳,成龍而去,白日升天的名曲《鳳凰台上憶吹簫》。簫聲立,歌聲也起:“孤鶴流聲,斷鴻照影,偷零淚眼紛紛,剩敞爐殘藥,相對溫存。誰解橘紅幸苦,獨憐我、怕見登昏。從今夜,焚餘舊稿,豈能傷神。新來強扶病體,欹枕尚茫然,難寫銷魂。記小樓初雪,未鎖重門。翻破斜枝片葉,更搖落,拂了半身。應久立,衫青帽歪,袖滿啼痕”。
歌聲斷,簫聲也慢慢進入了尾聲,等簫聲結束的時候,台上台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而對麵謝家的三人卻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危機結束,所有長安城中的人在明日都會被一個消息所震驚:名動長安的驃騎將軍鳳皇將要迎娶一個江湖女郎。為了保證父女倆的安全,阿蠻將父女倆接到了無憂居中。
綠珠的父親本來見遇見了一個長安城中的浪蕩子,覺得自己和女兒肯定是完了。可沒想到還遇上了這麽一個救命恩人。可事後看著眼前這個妖媚無比又身穿將軍戎裝的男子,又見他的朋友都居住在如此華麗貴重的地方,頓時覺得不妥。他見那男子叫阿蠻,又見阿蠻是個女孩子,便佝僂著腰將阿蠻拉到一旁,輕聲開口:“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們父女這一輩子都難以報答。可我和女兒是粗鄙之人,不配與將軍這樣的人攀親。還請姑娘說說,放我們父女走吧!”
“老人家,你以為你們出去了能去哪裏呢?”阿蠻真誠的望著這個老者,“天下之大,但是你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到時候如果再次落入今夜那個上將軍的手中,你們又該如何?老人家當務之急並不是急著走,而是應該留在這裏靜觀其變才是上策啊!”。
聽了阿蠻的話,老人也沒有再說什麽。其實他心裏也明白此時他們父女倆出了這座樓便是死!見阿蠻這般說了,他便也不再有什麽異議,隻能靜觀其變!
阿蠻拉著綠珠的手輕輕的問她:“如若我不出現,姑娘當如何?”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不是綠珠真心實意想要嫁的人,綠珠是絕不會嫁的!若要強逼,那綠珠隻好以死明誌!”阿蠻沒有想到綠珠外表看著溫溫婉婉,實際上卻是這麽的絕決、這麽的忠貞。
“那你父親怎麽辦呢?”阿蠻看著那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不由得有些為這個老人感到擔心。
綠珠歎了口氣,道:“我父親定會明白我的心意。他也不會願意我明珠暗投的!”接著她又看著阿蠻輕輕說道:“謝謝你,阿姐!其實我知道將軍並不是真正的喜歡我,他隻是不想拂了你的麵子,掃了你的興。不過我不後悔,就算是他日後不想娶我,我也絕不會怪他,是我一廂情願,自然便要願賭服輸!”
“綠珠,你怎麽就這麽確定你是一廂情願呢?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