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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十裏長安

  阿蠻那顆懸著的心慢慢的往下墜落,她看向在一旁繼續與她的琥珀玩耍的相思,心中無限的慚悔。如果沒有當初那道命令,她的命運也許便不會如此。是了,如果沒有接到爺爺所下達的那個不可能完成的人物,逍遙曲淩仙子和蘭陵大俠朱一刀夫婦也就不會下昆侖山,也就不會在後麵遇害;如果相思的父母親沒有下山,那麽她也不會下昆侖山巔,也不會遇上李辰俊,更不會在後來成為殺手欠下無數的血債,更不會被李辰俊所拋棄從而變得像如今這般癡癡傻傻。一切的源頭,似乎真的就在爺爺那裏了。可是為什麽爺爺會這麽做呢?阿蠻實在是想不清楚。


  “當年,所有一切悲劇的引子便是蘭陵大俠夫婦的出場,他們的出場使得先帝心中的疑慮再也不能忍受,他痛下殺手,將王皇後的姐夫獨孤一家以及先帝自己的兩位親生公主滿門抄斬。更是將在朝廷之中支持賢太子的一黨朝臣的根基拔掉。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情到了這裏便已經是最終的結果了,畢竟天子動怒,已經誅殺了許多的人,長安城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麽多的血腥了。可是,我剛剛已經說了,此時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引子,一切都才剛剛開始而已!”無憂看向遠處的流水,想著流水迢迢,朝不改西。往昔的人物終究是化為了青山白骨,恨恨無垠也無期,罷了!

  阿蠻看著無憂,想著人命竟然是如此的輕賤,眼都還沒有眨一下,數千條的人命便消失在了這人世間。無論他生前善惡,無論他生前美醜,一切都隻不過是煙消雲散,苦了的反倒是繼續活下來的那些人。


  無憂也想起在獄中寂然自裁而死的蘭陵大俠客朱一刀,想起他那個美麗寂然手握殘虹劍最終被劍反噬而死的無雙女子逍遙曲淩仙,想著究竟他們是受了多大的恩惠,欠了多大的恩情,才會不顧一切連性命也不顧連女兒也不顧的赴死。“獨孤一家以及兩位公主都是因為巫蠱禍罪,然而長安城中的方士、巫祝和巫女卻有增無減。阿蠻,你認為這是為什麽呢?怎麽會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你是說,這些方士、巫祝和巫女也是我爺爺安排的?”阿蠻看向無憂,眼裏不知為何有些憤怒,大概是因為她覺得無憂將自己最親近的爺爺說得如此不堪的緣故吧!

  “不,不!阿蠻你猜錯了!我說過,你爺爺是一個陰謀家,他的心思縝密非常人所及。這些方士、巫女、巫祝都是當時長安城中富貴權勢人家所養,沒有二十年便是有三十年。可因為權傾一野的獨孤家和公主兩家都因巫蠱獲罪,所以長安城中的這些富貴權勢人家哪裏還敢留著他們呢,隻得將他們都趕出自家家門。哪知道這些方士、巫祝、巫女常年被富貴供養著,一時之間失去靠山,哪裏能夠習慣呢?於是便都聚集在長安城中。本來是無心之舉卻被有心人看了去,這才有了第二輪悲劇的發生。”無憂心中含著複雜的情緒,他想自己應該是恨這個始作俑者的,可不知為何他卻有些佩服這個人的膽量、計謀、耐心了。人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這世間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幾個呢?


  阿蠻明白了無憂話裏的意思,這些方士、巫祝、巫女並不是爺爺當時安排的,而是早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前便安排在了長安城中的每一個角落,而此刻不過是他撥動棋子的時刻罷了。他人又怎能看得出來呢?她又想起當初蘭陵大俠夫婦的所作所為,青天白日直接闖入禁宮,若沒有幾十年的謀劃在守衛森嚴的宮禁之中安插人手,又怎麽能夠輕易成功呢?爺爺究竟與已經死去多年的先帝之間有著什麽樣的仇什麽樣的怨,才會如此的對他呢?


  “先帝心中的疑慮已經起身,便不容易被打消了。自那以後,後宮之中幾乎每一天每一夜都有人被處死,後宮裏血腥彌漫,似乎是想要提醒某人,一切都才剛剛開始而已。而先帝卻時常產生幻覺,不是在白日裏見到木偶人要殺死自己,便是夢見自己被殺的人前來索命。雖說先帝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可阿蠻,你應當知曉當年在太醫院之首是誰吧?那可是作為太醫院提點的你父親啊!一個人產生幻覺的原因除了自己的心理、身體狀況之外,藥物的作用也是很明顯的!先帝越是如此,心中的疑慮越是不能消除。他大動肝火,下令殺的人越來越多,長安城中的血也越來越多。”無憂看著眼前的阿蠻,想著當初她在水晶棺之中的時候一定也聽到了不少關於這節的真相,憑借著她的聰慧隻怕是早已經猜出了七八成,如今也隻是在確認而已。


  曾經哥哥就說過父親的難處,不忠不義不誠,一切人類的大惡頭銜似乎都已經在父親的頭上了。難道父親所做的這一切僅僅是為了一個孝麽? 百善孝為先!難道為了孝真的便什麽也不顧了麽?阿蠻突然覺得一直以來很親近溫暖不得見的父親,與自己有了那麽長那麽久的距離。


  “後來你爺爺安排的扶餘和尚上場,將先帝的疑慮從全天下縮小到了皇城之中。這便有了我父親的出場。後來在人人都唾罵白無瑕的卑鄙無恥之時,人人都以為皇城之中的一切都是我父親所搞的鬼。但卻不知,我父親也隻不過是這盤棋中最為顯眼的一個棋子罷了。我曾經說過我的父親執法如山,酷厲不已。當時先帝為了避嫌也為了散心,前往湯泉宮。而我父親則全權負責查處皇城之中的巫蠱原因。阿蠻,我的父親是個野心家,當初他為了他的威震長安,名揚天下,幾乎將長安城中的權勢者得罪了個幹淨,而其中賢太子、信陽大長公主最是矚目。而此時,父親再來負責這起案子,王皇後與賢太子心中難免就有些惴惴!可惜越是害怕越是心存僥幸似乎就越容易出事,父親從後宮查起,將整個後宮都翻了個底朝天,卻唯獨在皇後和太子的宮中查到東西,不是什麽蛛絲馬跡,而是真憑實據。未央宮中的銅人,東宮中的桐木人、絲帛書,都是大逆的證據!”當年自己的父親白無瑕一定也很為難吧,可是為臣子的最重要的便是一個“忠”字,所以他最終還是將自己所查到的所有真相都報往湯泉宮,將最後的決定權放在了他主人的手中。


  “爺爺當真有這樣的能力麽?他煞費苦心的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呢?”阿蠻看向遠方一處鮮豔異常的紅色杜鵑花,如同滴落的新鮮血液一般的妖冶美麗。


  無憂輕輕的撫了撫阿蠻那束掉落在眼睛前麵的頭發,道:“當年的青林竹公子,也就是你的爺爺,能力可一點兒也不必你哥哥差,更何況他比起你的哥哥更多了些陰辣狠毒和不擇手段。他能在禁衛森嚴的建章宮安插自己的人手,自然也就能夠在皇後宮中和太子宮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再說了,世間為名為利的人數不勝數,他即便不自己安插人手,隻要有好處,自然也是有人敢去做這些掉腦袋的事情的!”


  深深歎息一聲,才接著道:“當年長安城內的局勢一觸即發,可偏偏在湯泉宮休養的先帝卻什麽指令也沒有傳回長安。而太子一黨之中的很多人都已經耐不住性子了,他們想起獨孤一黨的慘狀,想起宮中小人不斷對太子的誹謗,更加的著急,便極力主張太子鋌而走險!賢太子與王皇後自然知道滋事重大,更加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派人前往湯泉宮求見,可三番五次都被拒之門外。本來還鎮定自若的賢太子和王皇後自然是再也坐不住,這才發生了後麵慘絕人寰的巫蠱之禍!”


  “阿蠻,你說奇不奇怪?即便是王皇後年老失寵,即便先帝忌憚賢太子越來越膨脹的勢力,可是在上一次他已經將獨孤一黨打盡,已經算是折了賢太子的羽翼,而且也算是警告過了。既然他已經這麽做了,就說明沒有要徹底廢改太子的決定,他隻是想讓太子一黨收斂一些,也讓自己的晚年安穩一些。在我父親白無瑕將王皇後與賢太子宮中找出的那些巫蠱之物的證據與奏章都上給先帝之後,說不定先帝也正等待著賢太子和王皇後的解釋,說不定他也正在湯泉宮之中著急的等待著自己曾經愛過的女子和自己曾經疼愛的兒子來給他一個解釋。隻是他等來的不是什麽解釋,而是太子謀反的消息,所以他才那麽憤怒,才會有了後麵的慘禍!可是到底賢太子派去的使者都沒能見到先帝的麵,便跑回去,一趟又一趟,難道這不可疑麽?還是裏麵出了什麽差池呢?”無憂看著阿蠻,想著當年情勢的危急,想著當年每一個親身經曆的人的無奈與惶恐,不得將所有的問題都拋給阿蠻。


  父子之情再怎麽淡漠,先帝也不可能拒不見太子使者;就算母色衰則子愛馳,先帝也不可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使自己的小性子啊!難道說人間的情感一旦淡漠,就真的讓人這麽心寒麽?阿蠻搖搖頭,表示不敢也不會相信。


  “當然不是先帝不願見賢太子和王皇後所派來的使者,也不是他心裏生氣要這麽懲罰一下皇後和太子。而是太子使者來見的消息根本就從沒有出現在先帝麵前過,先帝沒聽到過一絲半點兒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已經‘拒絕’見使者很多次了,他自然也就體會不到太子和皇後那種如坐針氈的日子了。說不定他心中還在憤怒皇後和太子的膽大妄為,憤怒他們的目無王者呢!而先帝與賢太子音信不通,產生誤會的緣由除了先前黃門中人的構陷,以及先帝用法嚴苛與賢太子柔和政策的背離之外,還有一個人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這便是後來上位的泰的母親,當時最為受寵的新夫人,同時也是你爺爺手中的一枚棋子。先帝避在湯泉宮中,多數人不得見,然新夫人卻是例外,可關於太子與皇後的消息卻一絲也沒有傳入先帝的耳中。除了你爺爺當年在驪山湯泉宮布下的人手之外,新夫人的不傳也是重要的原因。但不管怎麽樣,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賢太子終於還是耐不住了,他當時最為深恨的便是白無瑕,所以當下便發動兵變,誅殺了自以為在背後操縱一切、誣陷自己的白無瑕,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從他開始動了動刀的心思那一刻,他便已經注定了失敗的結局。


  “若是賢太子有先朝衛無忌那麽的無恥,能在被皇帝懷疑關入大牢的時候還大聲嚷嚷‘你我的頭顱,今尚加在頸上,有口能言,有舌能辯,何必如此驚慌”的話,他大概也不會走這最為危險也是注定失敗的一步吧!”阿蠻實在是不懂人的命運居然是這麽的神奇,明明是那麽的脆弱,但有些時候又是那麽的堅強;而有的生命明明是那麽的堅強,卻又是那麽的脆弱。


  無憂輕輕的笑了一聲,道:“衛無忌是前朝最會做人的奸臣,最會虛與委蛇、最能言善辯的人,他是一個為了活命什麽事情都敢做的小人,陰險之人。可賢太子不同,他一出生便帶著萬丈光芒,他的父皇在他年僅七歲的時候便親自封他為皇太子,此後又為他建造了博望台。從小他接觸到的不是鴻儒大家,便是博士朝臣,總之都是些正人君子。他在這群人的影響下成長,自然也會養成正人君子的風格。他做事絕對會是以正人君子的方式,而從未學會委曲求全、虛與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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