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許葵與崔巨
翌日清晨,稀薄的陽光穿過樹木,絲絲縷縷地灑在房瓦上。
玄機觀樸素的建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其中央一千米寬的訓練場上,匯聚著各門修術的道士成員一千多名,他們排列整齊有序,在廣場上比劃著強身健體的早操。
玄機觀一共有六個修術,分別是劍術、刀術、棍術、弓弩術、流星術、召喚術。前三門修術為近戰主流,后三門修術為遠戰副支,說好聽點后三門遠戰配合前三門近戰,說委婉一點就是給那些生性懶惰無勇的膽小鬼一個適合他們的遠攻。所以廣場上修行劍術的人最多,其次是刀術、棍術,剩下的三門修術的人員屈指可數。
比如召喚術就只有區區三人,皮嘯天不在,就只剩下兩名一高一矮,身材瘦而肌黃的道士站在列隊最後一排,有氣無力地做著早操。
個高牙突的名叫,許葵。
個矮眼眯的名叫,崔巨。
他們和所有來此修鍊道法的同門子弟一樣身世悲慘,不是戰亂后的孤兒,就是被爹娘狠心拋棄的棄兒。所以他們都進玄機觀視為自己的家,把一同修行的師兄姐妹視為手足。
許葵跟著前面訓導師的口令左揮揮手臂右伸伸腿,神色擔憂地詢問旁邊的矮個子:「眯眯眼,小天走了多久?」
崔巨裝模作樣地比劃著,掐指算了算:「一個月二十八天!」
「啊!都快兩個月了!他怎麼還沒回來?難道……」許葵腦海中閃過皮小天在荒郊野外被群狼啃噬的恐怖畫面,右腳一個趔趄,驚恐地摔在了地上。
頓時,遠方傳來訓導師的責備:「後面一排,放操后給我留下!」
「留下就留下!」許葵一邊從地上爬起,一邊鬱悶地小聲嘟囔。
崔巨臉色一沉,不悅道:「都怪你,害的我也要跟著你一起留下!」
「誰叫你剛才不拉我一把,害我摔倒被尋到師發現了!」許葵甩鍋有理。
「……」崔巨汗然無言。
過了一會兒,許葵又開始惴惴不安起來:「眯眯眼,我們三個中你修為最高,能不能算出小天現在是否安全無恙?」
「不能,不過過兩年或許能!」
「嘁!居然還要兩年!剛才我問你小天走了多久,你怎麼算那麼快?」
「那是因為我的記性好,不是因為修為高!笨蛋!」
「哦!」許葵繼續失落。
半個時辰后,早操終於練完。其他修術的道士紛紛離開廣場,回到各自的師父身邊,唯獨許葵和崔巨像兩茬麥子般,無精打采地站在原地。
高大威猛的訓導師等廣場上的人走了差不多了,飛身如燕輕靈地飄向兩茬麥子,嚴厲地瞪道:「每次早操你們都做的東倒西歪,懶驢扶不上磨,今天竟然還敢無視口令私自聊天,我看不嚴加教訓一頓,你們兩個遲早要成廢物!」
「我早已經成了廢物。」許葵身軀歪歪扭扭,漫不經心的小聲回答。
「什麼?你再說一遍?」訓導師怒氣衝天。
「沒……沒什麼,我說我絕不會成為廢物!」許葵害怕地望著訓導師。
「這還差不多!你們兩個先給我站好!」說罷,尋導師結實的大長腿蹬蹬兩下提在他們大腿上。
許葵與垂巨立刻抬頭挺胸,站直身板一動不動。
「很好!就要這種卯著勁的氣勢!」訓導師繞著他們轉起圈來,看到哪兒有標準的地方,他立刻幫他們掰正!
然後訓導師繞至他們跟前,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你們先站兩個時辰!」
什麼?兩個時辰!那可是從早直接站到中午了啊!
許葵與崔巨心中叫苦連天,但訓導師嚴厲的神情,他們只好點頭回應:「是。」
訓導師見他們如此聽話,更加滿意,眸光移至許葵的頭頂:「來,將著碗水頂上!」
什麼?還要頂水碗?喪心病狂!
許葵心中怒罵著,臉上卻掛著虛偽的笑容。
訓導師法力高強,兩隻手輕易就幻化出四碗水,一雙放在許葵肩上,一雙放在崔巨肩上。
「告訴你們,別頂掉了,這四碗水我施了法術,哪個碗摔碎我都會知道。到時候不僅是加罰的問題,恐怕你們連飯都沒得吃!」說罷,訓導師揚唇而去。
「可惡!訓導師分明就是仗著我們師父不省人事,故意刁難我們。」許葵望著訓導師的背影,小聲怒罵著。
「唉!誰叫我們師父命不好,弄得徒弟的命都跟著不好!我們還是乖乖認罰吧,不然沒飯吃,又得瘦一圈!」崔巨對自己瘦矮的身板,感到憐惜。
「哼!待師父醒了,看我不像師父告狀!」許葵性子直爽,心中若有怨氣不說,恐怕遲早憋死,所以他藏掖不住一句心裡話。
崔巨早已習慣對方的叨叨,任由他嘰嘰喳喳。
許葵埋怨了半天,口舌終於乾燥,準備在渴死之前閉起嘴,忽然遠處走過一個矮而微胖的身影,他又開始聒噪起來,大叫:「眯眯眼,你快看,那是不是小天?」
「小天?」崔巨眸光四處晃蕩,最後落在遠處的一個矮而微胖的身影上,木訥地點頭:「好像是的。」
許葵高興地咧嘴,興奮地臉紅,大呼:「小天!皮小天!」
皮嘯天卻不理,繼續朝前走,離他們越來越遠。
「你快一起喊啊!」許葵著急地用手輕輕地拉了拉崔巨的衣袖。
於是二人齊聲大呼:「皮小天!」
遠處的皮嘯天終於停下腳步,轉身朝廣場這雙罰站頂水碗的瘦子們走來,但是他行走的姿勢有些怪異,因為昨夜二十大板不是假挨的。
廣場上冷冽的風輕輕吹著,皮嘯天寬大的衣袍隨風獵獵擺動,他走得越近,許葵越合不攏嘴,展開雙臂準備去熱情地擁抱自己的兄弟,卻因肩上的兩碗水,放棄了念頭,高興道:「小天你真的是你啊!」
皮嘯天一愣,望著眼前一高一矮的兩名瘦子半響不語。因為他體內的靈愫雪正快速翻尋著記憶,得知他們和皮嘯天同屬一個師父,都修行召喚術,號稱玄機觀三大懶蛋,眼前這兩位分別叫許葵和崔巨。
「見過二位朋友,不知道你們呼喚我有什麼吩咐?」皮嘯天不苟言笑,規規矩矩地問候著。
如此知書達理地氣質,驚得許葵與崔巨目瞪口呆!
「小天!你怎麼這種口氣跟我們說話?難道你下山一趟把腦子給弄壞了?」許葵眼眶開始發紅.
旁邊的崔巨還算理智,緩緩閉上張大的嘴,輕輕拉了拉許葵的衣袖,小聲提醒道:「小天才剛剛回來,而且看他走路的姿勢屁股像是挨了板子,也許他心情不好,所以你就不要亂說話了!」
「可是……」許葵對皮嘯天投來的冷漠目光,真的感到萬分難受,於是垂下頭不再說話。
崔巨笑了笑:「小天,你能回來見就好,我們正在這兒罰站,所以你有什麼事,就去忙吧。」
「好的,二位保重!」皮嘯天淡淡而去。
許葵和崔巨看了心底一涼,神情皆黯淡,彼此沉默著不再說一句話。
靈愫雪知道皮嘯天與他們二人的感情親如兄弟,但是她就是無法對他們展開舒緩的笑容,因為她終究不是他們心中的小天,甚至覺得有這麼懶惰的兩位兄弟而感到尷尬,所以她快步離開來自玄機觀里最嚴肅的一間屋子前。
議事堂。
堂中十分有規格地盤膝坐著四名長老與三名年輕的道士,正中央前方坐著得當然是玄機觀最德高望重的掌門人青陽道長,他鶴髮白眉面紅無褶,深沉閃耀的雙眸就像夜幕里最亮的啟明星,正筆直不倚地目視著前方,耳朵卻聽著右手旁一名灰髮長老延綿不斷的說著什麼。
灰髮長老右手旁坐著方天成與另外一名稍微年輕一些的長老,靈愫雪一時間搜尋不出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掌門人身上。
再往掌門人的左手邊望去,坐著三名樣貌年輕的學徒級道士,身後分別背負著可刀、劍、可伸縮的棍。那背劍的人自然是本門大師兄景立秋,其他二位想必也是學徒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皮嘯天掃視完一圈,快速弄清了他們的身份后,上前踏入門檻,對著當中的肅面白髮老人跪身一拜:「拜見掌門師叔!」
「快起來吧!」掌門慈祥一笑,眼角的魚尾紋刻畫出遲暮的滄桑。
「拜見三位師叔!」靈愫雪又對三位長老一拜。
「快起來。」三位長老也十分和藹可親。
「拜見三位師兄!」靈愫雪調頭朝三位年輕道士一拜。
「師弟快快起來!」景立秋接應的熱乎,起身走來將自己師弟攙扶起,並拍著他的肩膀賜予安慰:「皮小天不用怕,今日是你的好運日。」
什麼好運日?皮嘯天不解,但嘴角微微上翹,不忘感激:「謝大師兄關照!」
「哈哈!沒想到裘師弟教導出來的弟子如此懂事識得大體,當初是誰跟我說裘師弟教徒無方,訓練出來都是一群懶蟲?」掌門青陽道長捋著雪白的長須如春風拂面般笑著。
「呵呵!是我!」粗脖子大耳方天成道長不好意思地回應著,將視線移至中間繼續道:「沒想到下山一趟,本門最懶最不學無術的皮嘯天,竟然規矩懂事了許多!也不枉裘師弟受毒一場!」
皮嘯天聽后,臉上露出一陣尷尬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