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弄疼我了
花子衿點了點頭，笑容燦爛如同滿城花開，道：“是呀，是我呢。青界，你又救了我。”
她眼中笑意繁盛，青界卻窺見了那笑意之下掩藏的失落，心裏頭一時之間也是感觸頗深，但麵上卻仍然是輕柔的笑臉，道：“這裏是天宮，不宜久留，我們走吧。我知道你心裏頭有疑問，待會你可以盡情提問，我會把你想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潔白的浮雲之上，倆人都是白衣飄然，眉目之間流淌著清貴的風姿。
這是花子衿第二次站在雲朵上飛行，但此時此刻，心情卻與第一次截然不同。她伸出手，看著自己的手臂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色，微帶疑惑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青界微笑，卻是隻字不提當中的辛苦，隻是輕描淡寫地道：“你受傷太重，原先的身體已經沒有辦法承載你的靈魂了，所以我便取了仙蓮，為你重新塑身。原本還擔心你容貌會改變，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這次塑身非常的成功。”
“為我求取月華草，又為我求取仙蓮，一定很累吧。”他不說，但是她卻是明白的。還記得在山洞的時候，在她意識逐漸散失的時候，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梔子花香，想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出現在她身邊了。為什麽每次當她有危難的時候，救她的人，都是他？
強行壓下心頭的惆悵，花子衿勉強露出微笑，問道：“帥哈呢，你有沒有見過它？就是那隻跟我形影不離的小狐狸。”
青界搖了搖頭，道：“我去的時候，它就已經不在了。”
花子衿歎息道：“也不知道它現在怎麽樣了，都是我連累了它。”
青界安撫道：“你不用自責，狐狸本有九條命，沒那麽容易死的。它對你那麽忠心，這會說不定正在找你呢。”
花子衿這才高興起來，點了點頭，道：“是的，它一定在找我。”
她的笑容，看起來還是有些孩子氣，青界突然覺得內心變得十分柔軟，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如同綢緞一般華美的秀發，語重心長地道：“你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就像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讓人心疼麽？”花子衿挑眉，覺得有些好笑，“我過去是流浪的乞兒，餓了就去偷包子撿垃圾，就這樣日複一日，像個垃圾人一樣活著。那樣的我，都沒有人心疼，更何況是在今天我已經過得這麽好的情況下，又有誰會來心疼我呢。”
青界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懸掛在腰間的青黛石突然飄出一陣悠揚的樂聲，如同海浪拍打著沙灘一般。他取下青黛石，放在手上，輕輕敲擊了三下，樂聲戛然而止，從裏麵傳出青雲的聲音，“上仙，你趕緊回來吧，花泅水帶著一萬狐兵來我們蓬萊山鬧事了，逼著你交出那位姑娘，他現在還在我們蓬萊山住下了！”
聽見花泅水的名字，花子衿渾身不由輕輕顫抖了一下，但隨後便恢複了淡然。
青界也沒有對這件事情發表任何看法。
至此，一路無言，到了蓬萊山，浮雲緩緩降落緊貼地麵，青界率先走了下來，正準備伸手給花子衿，卻見她也跟著走了下來。守門弟子見了青界，眼中滿是恭敬欽羨之色，行禮之後將青界迎了進去。
“花子衿……”大廳內，花泅水原本正喝著茶，跟無量子聊天，突然抬頭，便看到了花子衿，眼裏頓時湧出滿滿的驚喜，立即放下手裏的茶杯，走到花子衿跟前，當著青界、無量子、蓬萊山的小弟子的麵，不管不顧地將花子衿擁入懷中，喃喃道：“花子衿，對不起！”
明明一早就告訴過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是這一刻，被他抱在懷中，耳畔傳來他熟悉的聲音，呼吸間也盡是想念的味道，眼中還是有了濕意。花子衿微微咬著下唇，強迫自己放飛思緒，不要將注意力集中在花泅水的身上。微笑，如同花兒初綻一般，在她的唇畔緩緩盛開，她輕笑道：“花泅水，你弄疼我了。”
花泅水鬆開花子衿，他這才注意到，他的花子衿，跟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他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來。他立即掉轉頭，看著青界，質問道：“你對她做什麽了？”
青界以一種悲天憫人的姿態看著花泅水，道：“我為她去天宮紅蓮仙子那兒求了仙蓮，為她重塑肉身。現在你眼前的她，是你所認識的花子衿，卻又不是。”
“重塑肉身？”花泅水整個人都愣住了，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竟然需要重塑肉身，花子衿該受了多少的苦呀！他心痛地看著花子衿，可是安慰安撫的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讓他說什麽好呢，讓他要怎麽說才好呢，說他因為急功近利想要快點變得強大，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罔顧她的安危？說他是因為時運不濟，所以才會每次都是在她災難後才出現？
從未有過的悲痛情緒，讓一向能言善辯的花泅水，深深地感受到了語言的無力。原來，有些情緒，哪怕窮盡世間最華麗的措辭，也是無法詮釋的。
他望著花子衿，她這般美這般美好，一如她身上穿著的白色紗裙般純潔高貴。她跟青界並肩站立在他的跟前，恍若天人般。而他呢，他又是什麽，在青界跟前，他是地上的泥。無力感、失落感、挫敗感……種種負麵情緒將他團團圍住……一開始上蓬萊山時的勇氣，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青界已然開口了，道：“仙蓮塑身雖然成功了，但是因為花子衿是百年來的第一人，所以還需要留在蓬萊山觀察一段時間，等到情況穩定下來，到時你再來接她吧。”
“為什麽要留在蓬萊山觀察？”青界話音才落，花泅水便搶著問道。
青界淡淡地道：“因為蓬萊山有各種仙丹及修仙弟子，如有萬一，隨時都能夠立即作出應對。”
花泅水雖然不願將花子衿留在蓬萊山，可是見青界如此說，心中也明白他說的有道理，於是便沒有再反駁。沉吟了一會，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我可以隨時來看她嗎？”
青界沒有開口，花泅水於是將目光停留在花子衿身上。
“不會很久的。”花子衿回道。
“我知道了。”花泅水點了點頭，他內心無限悲涼，從來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更加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廢物，他緩緩轉身，往外走去。
“花泅水……”
身後，傳來花子衿的輕聲呼喚。
花泅水心中一喜，腳步停了下來，整個人如同枯木逢春一般，眼中唇角都有了笑意。可是枯木逢春，終究是枯木。
花子衿說：“你一定知道帥哈在哪裏吧，你可以幫我把它帶過來嗎？”
花泅水繼續保持著笑，但是笑著笑著，卻笑出了淚花，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回頭，深吸一口氣，他點了點頭，道：“放心吧。”
說完這句話，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他的背，挺得那麽那麽直，就仿佛下一秒便會折斷一般。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疼。像是孤魂野鬼一般，他下了蓬萊山，來到了清風殿堂大門口，放眼打量著四周，尋找著帥哈的身影。
“大哥哥，你是在找它嗎？”蘇晴晴突然出現，她的手裏抱著帥哈。
帥哈看見花泅水，不待花泅水打招呼，便從蘇晴晴手中躍下，直接蹦到了花泅水的懷抱裏，四隻爪子死命吊在花泅水的衣裳上，幸好花泅水穿著的是織布衣裳，這才不至於讓他摔了下來。
蘇晴晴語調難得溫柔地道：“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它奄奄一息地躺在門口，於是我便將它抱了回去。你也是知道的，我那兒稀罕寶貝可不少，喂它吃了好幾丸丹藥，又給它上藥，然後還叫殿堂的弟子為它輸送真氣療傷，這才算是把它給救過來了。”
花泅水終於探手將帥哈抱住，不讓它辛苦地吊著，他看向蘇晴晴，問道：“你如今，一切可好？”
“我很好。”蘇晴晴笑得很燦爛，道：“多謝你把我給罵醒了，往後，我不會再動不動就去逃避了，我會努力上進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有些真相如果接受不了，那麽就選擇相信謊言。我仍然是清風殿堂長清道長的外甥女，備受所有人的寵愛。不同的是，我比過去要更加成熟懂事了，不會再意氣用事了，我也開始有了活著的目標了。”
花泅水點了點頭，道：“那很好。”
“你不問我是什麽目標嗎？”蘇晴晴目光明亮地看著花泅水。
花泅水淡淡地道：“每個人都有目標，悄悄放心底就好，沒必要人盡皆知。我走了，謝謝你替我照顧帥哈。”
蘇晴晴望著花泅水離去的背影，將雙手卷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道：“我隻告訴你一個人。花泅水，不管如何，往後，我蘇晴晴都是為你一人而活！我蘇晴晴，要為了你花泅水而活！”
花泅水充耳不聞，麵上沒有起一絲漣漪。
反倒是懷裏的帥哈鼓著腮幫子，老不樂意地道：“姑娘家怎麽可以扯著大嗓門喊話呢，實在是有辱斯文。唉，還是我家主人好呀，不管是做什麽還是說什麽，都那麽的……”
“不要說了！”
帥哈正說得美的時候，突然被花泅水打斷，不由覺得十分委屈，扁了扁嘴，道：“為什麽呀？”
花泅水這會心裏正煩得很，哪裏有閑情理會帥哈的賣萌，直接抬起手對著帥哈的後頸就是一記敲下去，直接把帥哈給敲暈了。
終於是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