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李蘭上街
三月十五,因到了知行祁佑放假的日子,春歸隻帶了半桶紅豆羊奶,十份雙皮奶,趁早賣完便想著買些菜回家做上一桌。
半月沒見到兩人,說不想那是假的。眾人見春歸一早就不自覺地露了笑臉,想起今兒的日子心裏也有了數。
“趁今兒個好日子,咱們趕緊買光了讓越娘子早些回去才是!”
旁的人無奈道:“你倒是瞧瞧自個兒的手快不快,這隊伍都排到一丈開外了你連碗羊奶都搶不著。”
那人聞言便歎氣:“你們這些平日裏吃飽了沒事兒幹的東西,天天跟我們搶吃食。”
這人是前頭開典當鋪子的老叔,最是清閑不過,這話一出立馬引來眾人的玩笑。
“合著您老不是富貴閑人?”
這群人都是周邊開了鋪子亦或家底子略厚的閑人,從前在茶樓聽戲逗悶子,如今不過是換了個地兒,改到春歸這兒逗趣,排隊候得久了,有些人也自備凳子,幹脆坐下邊聊邊等,偶爾也買個蔡氏的包子。
這景象看著熱鬧,他們自得其樂,春歸也隨他們了。
隻是偶爾聊著聊著,總也要扯到春歸身上,今兒也是如此。
“越娘子這手藝,我都想把我那不爭氣的侄兒叫過來了,可又覺著那小東西配不上。”
“喲喲喲,敢情就你有侄兒,我家裏有可有三五個呢!”
他們說得起勁,倒也沒想著難為春歸,再隱私一些的事兒也從不過問。這兩個從底下村子裏出來的姑娘,隻一個每日有家裏男人送過來接回去,春歸這兒隻聽她說過有兩個秀才弟弟,其它就再也沒了。都是這鎮上的人精,人家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們怎能上趕著問詢,因而哪怕是開些私密玩笑也隻開蔡氏一人,春歸這兒點到為止。
那當鋪的王老板問了句:“蔡娘子那相公得過些時候才過來,越娘子打算怎麽回去?”
春歸笑道:“我今日就不坐李大哥的驢車了,等這些賣完了我到前頭挑些菜直接就回了,這木桶跟碗到時自有蔡姐姐和李大哥幫我帶回來。”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不方便,我這鋪子裏倒有輛馬車空著,雇個人送你回去也是好的。”
春歸感念他的好意,忙謝過:“多謝王老板,這路程也不算遠,走走也就到了。”
王老板還沒應聲,旁人就瞥了他一眼:“你可別多事兒,底下村子不比咱們這鎮上,小姑娘坐了輛馬車回去沒的被人說三道四。”
那王老板一聽恍然大悟,連連朝春歸拱手。
春歸直說不要緊,這麽些日子過去,來她這兒的人哪個不是不拘小節頗有閱曆的長輩,她雖謹慎,卻也不會多疑這些人。何其有幸,雖日子常有波折,但她遇上的都是些心善之人。
很快這這一攤子吃食便賣完了,春歸跟眾人告了別,將木桶並碗碟寄放在蔡氏那兒便走了。
一路上有與她相熟的,見了她無一不打招呼。春歸要買的東西不多,卻有些零碎。知平幾個小的也是連著上了半月的私塾,得給他們幾個帶些小玩意兒寬寬心,又想起知敏近日跟裏正媳婦兒一道學刺繡縫補,女孩子大了,衣服布料得好好挑揀,她索性進了那布莊。
那布莊的夥計也是咬咬牙出銀錢買過春歸的糖水點心的,見她進來忙迎上來:“越娘子怎的過來啦?可是要挑些好布料?”
待春歸說明了,那夥計一拍大腿:“正正好!咱們店剛送來幾匹柞蠶絲鴨江綢布,什麽湖藍啊海棠紅正適合小姑娘,小爺用的天青棉麻也是有的!”
春歸不懂那些綢啊布的,隻聽夥計這麽說,又是這半月裏的熟麵孔,想著也是錯不到哪裏去的。
見她應了,那夥計趕忙從裏間拿了兩匹布出來:“前頭有幾個員外小姐小爺派人來訂了,正好隻剩下這兩匹,越娘子若是要,我給您包起來!”
春歸上手摸了摸那兩匹布,一匹湖藍一匹天青,心下滿意,天青色正好給知行幾個做新衣裳,如今上了縣學,周圍什麽人都有,兩人雖不喜攀比,但穿得好些總是舒心的。湖藍色給知敏留著,不拘是做衣裳還是刺繡練手藝。
想好了她便掏出錢袋子,問了價錢。
那夥計見她爽快,心裏也是高興,想了想看看周圍四下的人也沒在意這兒,就偷偷道:“越娘子,掌櫃的給定了最低的價,我給你最低價,這高了少不得八九百文,你一匹付個七百文就好!”兩匹便是一兩四百錢。
見他這偷摸樣兒,春歸“撲哧”笑出來:“那就多謝小哥了!明日我給你和掌櫃的送碗抹了厚厚梅子醬的雙皮奶來!”
這一說把夥計高興得跟什麽似的:“哎呀!那可真好!前些日子我溜出來排隊就搶著了一碗,自那日後就再也沒嚐過了!”
春歸笑著搖搖頭,等夥計捆了布匹後就出了布莊。
她前腳剛走,後腳李蘭和她娘家嫂子便進了門。
“這擺攤子有這麽掙錢?瞧那兩匹布,手裏拿的籃子裏裝的,她要將這鎮子買空不成?”
李蘭翻了個白眼:“買空?她倒是買得起!不就幾匹布嗎!”
這丫頭自從把程祁佑那白眼狼接過去後,村裏多少人指著她脊梁骨暗罵,那日發賣不成,如今又叫程祁佑考中了秀才,合著好事兒她家一個不也沾不上,壞的都成她的了。
村子裏個個把那丫頭當成會掙錢的小財神,她心頭憋的那口氣遲遲出不來,今日反正是在外頭,她偏要爭回一口氣來!
這樣想著她轉頭就朝那夥計喊道:“來個人!我要買布!”
夥計賣了布匹又得了春歸的保證,明日可以吃上一碗雙皮奶,心裏樂得不行,抬眼便看到兩個滿臉戾氣的大嫂。他當了好幾年的夥計,每日要見許多人,隻瞧上一眼便知道那人是什麽底兒。
但小錢也是錢,他上了前問道:“這位嫂子隨意挑揀,挑好了來結賬即可。”
沒想到李蘭抬手就指了門外:“我要跟她手裏一模一樣的兩匹布!”
李蘭娘家嫂子見她這番作態,怎麽不知道這是跟春歸杠上了,她也不樂意勸,左右沒花她的錢。
夥計一愣,瞧了瞧外頭已經走到鎮子最東頭的一道人影兒,可不就是越娘子嗎。
他再看了看憋著氣沒好臉色的李蘭,看著也不像能買得起綢布的啊,還真是自個兒看走眼了?
他連忙道:“趕巧了,那兩匹布才賣完,您要不再挑挑?”
李蘭沒好氣道:“怎麽就賣完了?!你覺著我買不起還是怎麽的!”
夥計麵上一難:“哎喲,嫂子說笑了,小的怎麽會這麽想呢,那兩匹布當真是最後的貨了,早先的那些也老早就被少爺小姐們給訂走了,不然嫂子您再看看別的?”
這回沒等李蘭開口,她娘家嫂子奇道:“少爺小姐?這綢布如此緊俏?”
夥計賠笑:“這位嫂子有所不知,這布是從外頭運來的,這麽一匹都得小一兩呢,一上了貨那些員外小姐就派人來要了。”
“小一兩?!”
“那兩匹不就得二兩銀子了?!”
李蘭嫂子驚呼出聲:“那越春歸手頭竟有這麽多銀錢了?!”
這話一出,李蘭的臉色早已十分難看。
這下那夥計若是還看不出這兩人跟越娘子不對付,那他就是傻了,他心觀眼眼觀鼻地在旁候著,更不樂得搭理了。
李蘭低聲罵道:“小半月有了這麽多銀子,誰知道她賣的什麽醃臢貨!”
這話也不避人,那夥計一聽心裏不由得嗤笑,麵上卻也好聲好氣道:“嫂子說話可注意些,越娘子的羊奶每日都是新鮮貨,那雙皮奶一份十五文,咱們這些小夥計都樂得幾日去吃一次,更不用說那些店鋪老板了,您二位去打聽打聽,這兒哪個老板沒吃過越娘子的點心。”
“半月下來沒個十幾兩也有七八兩了。”
他這話自個兒說得輕巧,聽在李蘭跟她嫂子的耳朵裏卻猶如驚雷。
“十幾兩?!”
李蘭嫂子差點沒站穩:“哎喲喲,她這是要上天了不成,就這麽點吃食賣了這麽多銀錢?!”
李蘭死死扣著手心,眼角眉梢的嫉妒都要滿溢出來。
夥計也知道這兩人的生意是做不成的,幹脆也不伺候了,自個兒跑到了櫃台前數貨。
“半月十幾兩,蔡珍怕是也掙了不少了。”李蘭嫂子好不容易緩過來,紅眼病發作地嘀咕著。
兩人一個眼紅春歸,一個眼紅蔡氏,站在櫃台前頭擋著日頭光,夥計數完了貨見她倆還站著,索性道:“您二位要是有什麽想買的便買了,要是不買就別礙著咱們店做生意了。”
李蘭今日是備了銀錢過來的,但滿打滿算也隻想著花上幾百錢,二兩的布匹她怎麽也吃不消,見夥計一副看穿的模樣,她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唾了一口,沒好氣地出了門,李蘭嫂子見她自個兒跑出去,怕人瞧,連忙也跟了上去。
剩下夥計沒個準備還被唾了一口,氣得拍了把櫃台大喊道:“什麽人呐!窮酸樣兒還得紅眼病!”
兩人怎麽聽不到後頭夥計的罵聲,興致衝衝地跑來買布料,那越春歸還能礙事兒,李蘭此刻心裏對她更是恨極。
“早知道隨意挑個鋪子買上幾匹不就成了,你偏要來這兒,又丟臉又丟份兒!”
這裏都是些富人往來的地兒,如今這麽一看,她們倆與這兒格格不入,來時挑的半成新的衣裳一來這兒便遜色不少。
兩人直走到鎮子東頭,隨意找了個餛飩攤子坐下,臉上的臊紅才消了些。
“行了行了,咱們還是回去吧,買些菜回家喂喂那個不爭氣的老爺們!媳婦兒買塊布都得看人臉色。”
李蘭瞪了她一眼不作聲。
“你瞪我做甚,人家會掙錢你還能怪到春歸頭上,還不如罵罵家裏頭那位,光吃不幹,沒個出息,我要早知道他如今是這副德行,當初來提親就不該應下!”
聽她這麽說,李蘭心裏也是憋得慌。
“男人成親前一個德行,成親後又是一個德行,我看那春歸就勝在是個寡婦!”李蘭嫂子話裏話外罵了通自家的漢子,還不忘嘲諷一番春歸出口氣。
兩人默契地不再提那布匹的事兒,倒是有來有往地罵起自個兒的丈夫來,好似這樣就能抵消剛剛那陣丟臉。
她們罵的起勁,邊上吃餛飩的人聽得直搖頭。
“我說兩位嫂子,這也不是所有男人成親前後兩幅麵孔,你們怎的如此武斷。”
李蘭沒好氣道:“我罵我的,幹你何事!”
那人被這麽一噎,來了勁兒:“賣包子的蔡嫂子家在底下村子,他相公可是日日趕早接送,性子敦厚不說,待蔡嫂子更是體貼。你倆所嫁非人,犯得著帶上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