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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九章傾訴

  晚上這頓飯,幾個孩子也能察覺出家裏大人興致不高,知平這樣愛鬧的性子也乖順了不少,吃了飯歇息片刻後看書的看書,補功課的補功課,也不敢擾了這些大人。


  郭展鵬隨著阿榮阿仁從外邊回來,正將鋪子開張的日子給定下了,剛想回來說一說,瞧見正堂裏三個兄長姐姐沉思的模樣,笑聲便卡了。


  這些時日三人回來的時辰越來越晚,早出晚歸的,春歸跟祁佑常常整日地見不到人影,像往常這時候,她早就睡了過去。可此刻阿榮三個都回了來,知行竟還沒見人影。


  可想而知這每天都熬成什麽樣了。


  不用說郭如意,她心裏也急得不行,外加一份愧疚,已叫她失了往日裏的平靜。


  隻是心裏再急,他們也不願叫這三個明顯情緒高漲的孩子一同擔心,阿榮試探地問了一句可是家裏有要緊事兒後,春歸笑了笑:“在等你知行哥,他最近越來越忙,許久未見,想著一塊兒等一等他。”


  阿榮機靈,心裏知道定是有了什麽難事兒,眼珠子一轉,也順著春歸的意思不添亂:“那我們先睡去了。”又補了一句:“春姐有事兒就叫我們。”


  說罷一邊拉著一個拐進了裏間,這幾日忙忙碌碌,郭展鵬也順道在這兒住下了。


  任郭展鵬還有話要說,先將人拉了進去。


  春歸憂著心,見阿榮這討巧的模樣也不由得失笑:“這傻小子……”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春歸看著夜色,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才聽有人從圍牆石徑處步子稍稍急促地奔來。


  見著了正堂裏的郭如意,知行才緩了口氣:


  “我還道你在哪兒呢,這麽晚了怎的在嫂子這裏?”


  ……


  正堂裏燃了好幾盞燭火,將知行這人自上而下照得清清楚楚。


  春歸養了這小子整整兩年,最最要緊的兩年,拔高了個兒,從個傻小子長成了大人,親手做了兩年的飯,又縫製過不少的衣裳,知行兩年來的變化在她心裏踏踏實實地過了一遍,成了親後更是常在跟前,他身量多少,胖瘦幾何春歸心裏門兒清。


  可這才七日未見,這一眼卻叫她恍若看到了兩年前她剛睜開眼見著的幹瘦模樣,她頓時一陣鼻酸,攥緊了祁佑的袖口。


  祁佑心下歎氣,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他也沒想到就這麽七天,這人就將自個兒累成這副模樣。


  隻有眼裏還透著平日裏的光亮。


  而知行卻恍若不知,仍打起精神一派樂天地走到春歸跟前:“嫂子留我娘子說話也不給我報個信兒,我還以為她回娘家了。”


  郭如意一日一日地瞧著,溫水煮青蛙似的見他一日一日地瘦,卻也不及這會兒猛地一見,下巴都削尖了似的,再瘦下去整個人怕是要脫了相,看著看著心裏就一陣抽疼。


  春歸輕聲道:“可吃飯了?”


  知行打了個哈欠,搖搖頭:“還沒呢,等會兒叫丫頭下碗麵條,吃了也就睡了。”他看看春歸又看看自家娘子,心裏覺出點不對勁來,可身子實在是累得慌,就想往床上一躺睡下。


  這會兒春歸才明白這對夫妻怎麽會好幾日都沒好好說過話,就知行每晚這副疲憊的模樣,能好好坐一會兒都難。


  她心裏泛起一陣酸疼,起身道:“你在這坐著,廚房裏還溫著雞湯,我給你下碗麵。”


  春歸說著已沿著長廊進了院子裏的廚房,知行看看天色,想阻止也來不及,算算日子也好些時候沒吃嫂子做的飯,心裏也有些惦記,便做了罷。


  忙了一整日,因困倦,腦子裏一片混沌,卻還記著他是來找自家娘子的。


  抬腳坐到了郭如意身邊,他又打起精神問道:“怎麽這麽晚了還沒回來?我前兒不是叫你早早睡了嗎,你瞧你眼下的烏青,你可得顧著身子,別累壞了。”


  他越說越困,隻滿肚子話仍舊一串一串地往外蹦噠,隻由著本心囑咐。


  這副模樣叫郭如意見著更是心疼,終於忍不住了。


  “你叫我好好歇息,你自個兒呢?回去照照銅鏡,你都瘦成什麽樣兒了!”


  知行被這忽的一大聲驚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神情一頓:“……怎麽了?”


  他看看自家眼眶泛紅的娘子,又看看堂前微微皺眉的好友,再想到剛剛嫂子也是異於往常的模樣,心裏那股詫異的勁兒終於湧上來了。


  他轉向祁佑,也不忘握緊自家娘子的手:“祁佑,這是怎麽了?”


  饒是祁佑這般不露聲色的性子,見他這派渾然不覺情狀的模樣也歎了氣。


  “你連著忙了這麽久,怎麽沒同我們說起?”


  知行反倒更加詫異:“啊?說什麽?”


  郭如意終於沒好氣地拍了他一掌:“你說什麽事!這些時日你有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與我又有多少時日沒好好說一句話?你整日裏鐵打的不成!”


  知行這才反應過來:“你們說安頓孤寡一事啊?”


  “嗐!還有兩三戶,再忙一日就差不多了,之後時時回訪也就成了。不過就是繁瑣些,累點就累點。”


  郭如意立刻駁道:“時時回訪,虞縣有多少孤寡,你要額外多費多少時間,日日早出晚歸,你還能睡個好覺嗎?!”


  知行被駁得一頓,無奈道:“這不是沒法子嗎,隻能如此。”


  祁佑再道:“既是想不到法子為何不說出來,叫大家一同想?”


  這下知行直接卡了殼,神色有點茫然,反應了一會兒才道:“你那兒能比我輕鬆到哪兒去。”


  又轉頭看向如意:“我八抬大轎娶進來的娘子,怎好叫你跟我費心費力的。”


  “……至於嫂子。”知行更是搖頭:“嫂子好容易被你娶進門,前頭鋪子又將有阿榮幾個接手,這大好輕鬆的日子,我煩她做甚。”


  他說罷還笑了笑:“不是什麽難事兒,你們怎的這麽嚴肅,還板著個臉。”


  就是這般模樣,壓根沒將這幾日的疲累當回事,也並沒有將這事兒說出來一同想法子渡過去的意識。


  春歸端著麵條,聽了一會兒後才進了屋子,將碗往他跟前一放。


  “先吃。”


  知行立刻笑著應聲:“好久沒吃嫂子做的飯了!”說完立刻大口吃了起來。


  想是餓得狠了,一大碗麵狼吞虎咽,郭如意既心疼又氣道:“慢慢吃。”


  他又聽話地放慢了速度。


  堂前無人說話,他也安安靜靜地吃著。


  就在他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春歸淡淡一笑:“明日就別去縣衙了,睡到醒,到嫂子這兒來吃飯。”


  知行茫然抬頭:“嫂子,不成啊,明兒還有……”


  “明日一早我親自給你去請了假,連著七八日腳不沾地,日後上頭考校官員來了想是能體諒。”


  見他仍一片茫然,春歸繼續道:“睡到正午,嫂子做你最喜歡的肉餅,酸蘿卜老鴨湯,現在就回去吧,跟如意一塊兒慢慢走回去,消消食兒。”


  兩句話將他明日的行程定了下來,這語氣平平淡淡的,卻叫知行不知如何反駁,等反應過來,已跟如意兩個走出了正堂,進了自家宅子。


  郭如意心裏已是大定,看越姐姐的神情,自然是有法子治一治他,能叫他好好睡上一日,她心內的慌亂已少了一半。再看知行,整日累積下來的困倦,加上春歸不容置疑的一番決定,他心中已不由得偏向明日不必出門忙碌,心裏一根繃了許久的弦忽的就鬆了,斷了,直到慢悠悠踱回房間,沾了枕頭便睡了過去。


  郭如意眼睛微紅,又是難受又是高興,也在旁躺了下來。


  兩夫妻離開後,春歸卻沉默地站在了原地,心裏一陣一陣地抽疼。


  直到祁佑起身,走至她跟前將人攬到了懷裏,春歸才出了聲。


  “這傻小子,我還從未見他喊過累喊過苦,怎的成了家做了縣令了還是如此。”


  “是我從前忽略他了。”


  知平愛撒嬌又年幼,知敏是女孩子自然多疼些,祁佑吃慣了苦,她也多加看顧,如今回想,隻有知行,整日裏笑嘻嘻的,從不訴苦愁眉苦臉,更多時候還要反過來逗她開心。


  祁佑低歎:“不必憂心,他如今成了家,會有人比你還愛護他。”


  如意不就是嗎,滿心滿眼都是他,又能直接察覺到他的異常之處。


  這是夫妻間才有的細心,才有的默契。


  “且他心中從未對你有過怨懟,反而哪怕是成家立業,你都是他最敬重之人,若你反過來愧疚,叫他知道了隻有慌張擔憂。”


  春歸將臉埋進他的胸口,悶聲道:“我知道。”


  所以剛剛她未有任何不對勁之處,隻平平靜靜地叫他吃麵,又果決地替他做了明日的決定。


  她抬臉,緩了一口氣,至於虞縣那事兒:“你可有其他法子?或好或差都說一說,我看能不能填補填補。”


  總不能真叫知行時時刻刻都在大半個縣的孤寡之間打轉。


  祁佑沉默片刻,才幾不可見地點了頭:“有的。”


  “隻是工程量太大,又有些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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