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同類相逢心相惜
天漸漸暗了下來,兩個人在鬼巷溜了幾圈,也沒發現什麽異常,但雲逍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先不說他身上帶著的蠱蟲反應越來越劇烈,就單說那些在鬼巷裏負責搜查的聽風樓暗衛他連一個都沒看見。
不用說雲逍,蕭客行也早就感到了怪異。偌大個巷子裏這會兒看不到半個活物,聽風樓的暗衛就是再輕功高強也不可能在調查的時候不發出半點聲響。
除了寂靜無人,巷子裏一直彌漫著一種淡淡的腥甜味道,隨著天色越來越暗,這味道也逐漸變濃,待天完全黑下來,這甜味已經讓人喘不過氣來。
雲逍與毒物打交道久了,對普通的毒也有了些抗體,並不擔心這味道有毒,但這甜的膩人的香味實在是太嗆,聞了一會兒就覺得整個人都不舒服,不由得捂住了口鼻。
說也奇怪,在這甜味變濃的同時,巷子裏彌漫起了若有若無的霧氣,一開始還沒什麽,但不出一個時辰,霧氣就已經濃得驚人,仔細回想起來,這霧氣黏稠的質感竟和天舟閣的那個瘴氣穀頗為相似。
等雲逍意識到這是瘴氣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蕭客行此時已經有了輕微的中毒反應,但好在他內力深厚,一時半會兒也不致命。
眼見著瘴氣越來越濃,雲逍雖然看不清四周,卻有種不好的直覺——這瘴氣裏還藏著什麽東西!
習武之人都對危險有種先天的直覺,不光是雲逍,蕭客行也覺得這巷子裏藏著另一個人,借著霧氣隱藏了自己的爪牙,時刻準備著在二人不備的時候捅上一刀。
“撤吧,常人在毒瘴中撐不了多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雲逍低聲道,在毒氣裏這麽久他自己都有些不舒服更何況沒有克毒體質的蕭客行呢?
蕭客行也覺得這麽僵持下去對己方不利,牽起雲逍的手,便想順著來時的道路回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安靜的巷子裏響起了一聲冷笑。
和上次聽到的頭顱發笑不一樣,這一回的聲音低沉了很多,帶著略微的沙啞明顯是個男人,卻帶著一股子怨毒的味道,像極了傳說中殺人索命的厲鬼。
緊接著,平靜的霧氣似乎輕微地波動了一下,緊接著就有無數輕微的嗡嗡聲從四周響起。
蠱!蕭客行清楚記得這蟲翅震動的聲音,那日在瘴氣穀中雲逍一聽到這個聲音拔腿就跑,鋪天蓋地由蠱蟲組成的陰雲給他留下來極深的印象。如今四周都是迷霧,狹小的巷子不比寬敞的天舟閣,即便是想跑也是枉然。
嗚咽的笛聲緩緩響起,沒有調子,像極了小孩子的哭泣,濃重的瘴氣中,這笛聲時斷時續,緊接著霧氣中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等黑暗裏的人逐漸靠近,二人這才看清楚——全都是聽風樓的暗衛!
不,或許已稱不上是人了,這些聽風樓的暗衛目光呆滯,眉宇間隱隱浮動著一層黑氣,若是仔細看去,那些人的頸部的皮膚下竟有什麽在劇烈蠕動,似要頂破皮膚鑽出來。
“嘖,有點棘手。”雲逍盯著圍上來的暗衛們看了半晌,指著其中兩個回頭望向蕭客行“把他倆砍了,如何?”
蕭客行順著雲逍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兩個目光呆滯的人正是蕭黑和蕭白,這兩名暗衛是他進了平生心力才培養出,在聽風樓裏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能下得去手不?”雲逍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像是很欣賞蕭客行猶豫的樣子“殺人這玩意兒,可需要搶先機,你現在不殺他們,待會兒就說不定有什麽變數了。”
不知道為什麽,雲逍直覺般地猜到了這聖炎教主下一步準備幹什麽。
控製了這麽多暗衛,讓他們在自己主子麵前自相殘殺,雲逍想象了一下那樣血腥的畫麵,莫名對那聖炎教主多了幾分好感——這家夥的品味居然和他有的一拚。
“美人,你要是心疼大可轉過身去,若是能挺得住,這場自相殘殺的大戲我倒是不介意與你共賞。”
聽到雲逍一席話,霧氣中那個人愣了一下,隨後低低地笑了起來。
不愧是按照模子製造出來的同類,連想法都和他相似得驚人,世人隻道聖炎教主是個暴虐殘忍,殺戮無數的瘋子,卻不知十幾年前這樣的瘋子足足有三百個。
一想到那不見天日的年歲,聖炎教主臉上極淡的笑容便漸漸褪去而被一種若有所失的迷茫表情取代。
這麽些年,他藏身在大承,苟延殘喘,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一顆心早就被仇恨腐蝕得那般厲害。他在怨恨,卻不知道該怨恨誰,迷茫之餘便更加暴躁,將那些壓在心上的鬱鬱之氣全都發泄在虐殺上。
他以為自己一直恨著和敦煌有關的一切,然而這種怨毒的情緒在見到那個同類之後竟奇怪地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惺惺相惜的歸屬感。
第一次聖炎教主沒有痛下殺手,他想看看現任的敦煌城主,想看看那高老頭子最終的傑作,更想看看這個唯一的同類和自己到底有幾分相似。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一盞搖曳的白色紙燈籠亮了起來,離二人不遠的地方,一個素衫的青年提著燈籠靜靜地佇立在一邊。
在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蕭客行就覺得不對勁,不由自主地去瞥雲逍。
雖然那聖炎教主和雲逍長得並不一樣,蕭客行還是莫名覺得這人從骨子裏就是雲逍的翻版。
不禁是蕭客行吃驚,雲逍自己也有些懵了,那個人渾身都散發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連垂眸而立的模樣都和自己有九分神似。
那人也在盯著雲逍看了半晌,悄無聲息地,眉眼舒展開,眼先彎,唇才慢慢翹起,眼睛裏似乎有水光似的,然而仔細一看,又不見了。目光落在雲逍身上,又些心不在焉,像是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有些無奈,又有些欣慰似的。
他著一笑倒不要緊,雲逍和蕭客行可是齊齊懵掉了。這種雲逍特有的笑容出現在那個人臉上竟然絲毫沒有違和感,仿佛那就是天生刻在骨頭裏的東西,怎麽改也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