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欠債須還妒火起
雲逍這一席話說得太過厚顏無恥,百官靜默,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雖然還想繼續找茬的大有人在,卻顧忌著雲逍和當今聖上的關係,都低下頭裝啞巴。
官員們算是消停了,可景淩哲卻被雲逍看似風輕雲淡的寒暄客套之詞說得心裏堵得慌,盡管知道這孩子生在那樣魚龍混雜的三不管之地,必定要懂得如何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可當真的再親耳聽到他和那些官員一樣的笑裏藏刀,說著撐麵子的空話,除了失落更多的卻是迷茫——他看不懂這個孩子了。
“陛下?”見景淩哲神色怪異地盯著自己,雲逍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依舊擺出一副謙和有禮的樣子,繼續裝孫子。
“你小時候為了搶朕的東西,都敢一拳揮到朕臉上來,現在還和朕裝什麽客氣?”看不慣雲逍這般低眉順眼的樣子,景淩哲決定激他一激,故意提起兒時舊事,語調上揚,似在調侃雲逍的偽君子嘴臉。
忽地被這九五至尊擺了一道,雲逍一點也不慌,頂著一張厚如城牆的臉皮,連草稿都不打,張嘴就胡謅:“當時也是年幼,不知禮數,衝撞了陛下,不過臣還記得,那時的太傅大人也因此罰臣抄寫了十遍《牧誓》,難不成陛下您至今還因此事記恨微臣?”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景淩哲看雲逍連臉都不紅就在那裏扯謊,理直氣壯得,仿佛他景淩哲生就一副小肚雞腸,連十幾年前芝麻大那點兒都要搬出來秋後算賬,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這孩子油嘴滑舌,顛倒是非的功夫多年未見,倒是長進!
那時候雲逍的確是被聞訊趕來的老太傅拎著衣領去抄寫《牧誓》去了,漂亮的孩子苦著一張臉蹲在桌子旁,像是要哭出來一般,看得他於心不忍,結果那十遍《牧誓》雲逍一遍也沒有抄,全由他這個冤大頭代勞,還莫名其妙賠上了本是送給他的點心和茶水。
也虧得他能將這上不了台麵的事情講得那麽理所應當,景淩哲暗自笑話雲逍的小聰明,表麵上依舊波瀾不驚
“哦?那倒是朕斤斤計較了。”雲逍被景淩哲忽然露出的笑容弄的發懵,正狐疑,卻聽他不緊不慢道:“不過朕記得,老太傅罰的十遍《牧誓》你倒是一遍沒寫,全都推給了朕,這件事你可還記得?”
“.……”雲逍滿頭黑線,他這次來本是想乖乖裝個樣子,離這動動嘴皮子就能要人腦袋的勞什子皇帝遠一點,可天知道景淩哲這家夥為何忽然因為兒時的瑣事,糾著他不放,大有刨根問底,不和他算清楚不收手的趨勢。他現在退也不是,進也不是,更不敢像損蕭客行一般沒分寸,隻能低著頭,不甘心地裝聾作啞。
雲逍不吱聲了,景淩哲倒是老神在在,打定主意和雲逍把舊賬算到底:“算起來阿白也有十年未來京城了,這回既然來了,也該把欠朕的十遍《牧誓》還了罷。”
看著那個有著和蕭客行一樣麵孔的人眯著眼睛,一本正經的樣子,雲逍的心裏憋屈極了,若是麵前站的是蕭客行,他絕對不會這麽忍氣吞聲,任人牽著鼻子走,可這家夥偏偏是大承的皇帝,一句話說不好就吃不了兜著走,說什麽也是不敢得罪的,還是頭一次,雲逍覺得自己有些窩囊。
可再難受,這麵子還得裝下去,墨衣金冠的敦煌城主依舊輕言淺笑,躬身道:“陛下既然向臣討債,臣豈敢不還,隻是——”搪塞之詞還沒說出口,就被景淩哲打斷,一身明黃的皇帝開了尊口,說出來的話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莫不如阿白明日晚宴之前便把欠朕的交上來吧。”
忍不住地想磨牙,卻也不能駁了皇帝大人的麵子,雲逍隻能撐著一張笑臉答應下來,吃了這個啞巴虧。
好不容易可以回暫住的地方休息,雲逍一刻也不想留在景淩哲的眼皮子低下,加快了腳步,理也不理周圍的文武百官,自顧自地離開了。按道理這樣目中無人的舉止是極其失禮的,可朝堂上景淩哲對雲逍親近的態度,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位敦煌城主有聖上罩著,膽子再大也不敢隨便議論。
雲逍被氣得夠嗆,景淩哲心裏倒是挺樂嗬,小時候雲逍是個什麽樣的脾氣他怎能不知道?就算十年未見,這小子裝了個乖樣子,骨子裏的性子還是一點沒變,起了興致隨口逗逗他,瞅著他吃癟,暗自偷笑。
蕭承默不作聲地立在景淩哲身側,忽然覺得聖上看敦煌城主的目光,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樣,熟稔親昵自然不用說,他看著雲逍離開的背影的時候,好像眼角眉梢處都帶上一種微妙的柔和與些許笑意。
雖然知道這位城主和景淩哲幼年時關係不錯,蕭承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當然,注意到這個的並不止蕭承一人,大殿一側,一個穿著侍者服飾的男子默默地退了下去,不聲不響,連武功不弱的蕭承都沒有發現這個人是何時出現在這裏,又何時離開不見,他像抹影子悄悄地離開了正殿,腳程一點不慢,看方向卻是往雲逍暫居的府址趕去。
再說雲逍被景淩哲擺了一道,雖然心裏不滿,到底還是研了墨,執起了筆,老老實實準備將《牧誓》抄上個十遍,以免落個欺君之罪。
第一筆還沒落下去,雲逍就覺胳膊一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進了懷裏,仰起頭便對上了蕭客行狹長濃黑的眸子。
“你——”被景淩哲氣出來的邪火被蕭客行這麽一抱似乎又竄起了一截子,雲逍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唇卻被對方堵住,霸道而強勢,連掙紮都是徒勞。
唇瓣輾轉間,雲逍有些喘不過氣,這裏不是京城嗎?人多眼雜,若是叫外人看了去,又不知道要引起多大風波。可蕭客行也不知怎麽了,任雲逍試著推了他兩次依舊鍥而不舍地吻著他,執拗得可怕。
這般魯莽,真真不像他,雲逍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放軟了身子,乖乖地任他抱著,伸出手臂輕輕地環住了對方的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