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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佛門清淨地

  任氏打量了她片刻,道:“你最近打扮得越發素淨了,雖是到寺裏來,也用不著如此素啊。頭上連朵花兒也沒有,那白玉蘭開的正好,顏色也潔淨,為何不簪一朵?等一會兒王爺來了,一眾姐妹們站在一處,唯有你素得就像在寺裏戴發修行一般,何苦呢?”


  方媃看看任氏,她本來就長的豔麗,今日因要來禮佛,打扮略簡約了些,卻也還是明豔照人。跟她一比,自己真是毫無光彩之處了。她當然明白打扮的重要性,怎奈她心不在此,哪有心情裝扮。


  “王爺一會便會到?”方媃問道。


  “最快隻怕也要午後了,怎麽?妹妹想王爺了?”任氏打趣道。


  方媃哭笑不得,反問道:“莫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看是你想他了才對。”


  任氏毫不作假,坦承道:“我自然是想他的。好容易出來一回,不在王府裏,也沒那麽多規矩束著,若能與他單獨相處片刻,我就心滿意足了。隻不過,其他人怕也皆是像我這般想法,所以我也不敢奢望了。”


  “這也不難,你求求我,我幫你把其他人擋住,讓你單獨去和王爺約會去,如何?”方媃逗她。


  任氏俏臉微紅,輕啐了她一口,道:“你少攛掇我,隻當我是傻子什麽也不知道呢!我可是兩眼雪亮,心裏清楚著呢。”


  方媃不解:“清楚什麽?”


  任氏撇了撇嘴,瞪她一眼道:“他怎能為了我,把其他人甩開?除非是為了你吧!”


  方媃一滯,倒有可能真讓任氏說準了,那天應煊不是說要帶她在附近玩麽。


  任氏見她不說話,便笑道:“莫非真讓我猜中了?”


  方媃搖頭,道:“這麽多人都在這裏,他就是想單獨和誰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快別說這些事了,佛祖近前,還是說些清心寡欲的話吧。”


  “說什麽清心寡欲的話,好沒意思。”任氏見四周無人,丫頭們都在遠處靜立,便低聲問她:“妹妹,有句話一直想問你,你對咱們王爺到底是個什麽想頭?從你進王府,我冷眼在一旁看著,你不冷不熱的,寵也罷不寵也罷,竟似全不放在心上!王爺對你也是好十日歹一日,熱乎的時候把你寵上了天,冷淡時又是理也不理,竟讓人看得雲裏霧裏。”


  很多心事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方媃隻得泛泛回道:“並非是我不放在心上,而是不能太放在心上。他待我也很好了,隻是日久天長,大概也有厭倦的一天吧。”


  她對應煊的感覺,是一句話說不完的,很矛盾。說愛吧,似乎不是,說不愛,他的舉動卻也能讓她感到痛苦、快樂、傷心。關鍵是,在最初與他在一起時,在最容易產生愛情時,他們錯過了,嚴格說,是她未能抓住那種動心的感覺,愛上他。


  而在最初的衝動過去後,在眾多紛擾和阻撓來臨時,她逐漸看清自己,清醒過來,不再有去愛他的勇氣。愛他,太苦了,他屬於那麽多人,他的心那麽高,她永遠也追不上。


  應煊是愛她的,她能感覺得到,可這份愛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方媃哂笑,這很難說。


  午飯擺在偏院中,這裏禪房精舍眾多,也是她們今日歇宿之地。


  方媃今日第一回品嚐華嚴寺的全素宴,比起山珍海味來毫不遜色,別俱風味。


  吉祥如意卷黃燦燦的,看著就有食欲,香菇燒栗子、紅燒竹毛肚,遠遠就能聞到香味,苦瓜醬茄子,素燴豆腐,聽名字雖尋常,味道卻出人意料得好,冬瓜素丸湯,清淡爽口,還有素鴨,素鵝,各色菜品滿滿擺了兩桌。


  方媃吃得津津有味,再一看任氏等人,她們也在很專注得吃菜,看來出來散散心,換換品味,食欲和心情都會變好。


  用過飯不久,應煊便到了。他是上過朝,處理了事務才來的,還未用飯。


  恒靜法師做為一寺主持也有自己的身份在,她率眾尼迎過王爺後,見王爺要用飯,便率眾尼暫回,待午後再出來奉請眾位禮佛。


  盤盞重擺,常王妃親自將筷子遞到應煊手中,偌大一張圓桌隻有應煊和常氏兩人坐著。今日與在王府中不同,眾女皆在一處用的飯,所以此刻,大家都在屋中各處坐下,陪著應煊。


  “王爺,這湯甚是爽口,請先飲一口,再吃飯才不傷腸胃。”常氏溫溫柔柔道。


  她隨後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劉雪藍,道:“劉妹妹,你過來站在王爺身邊服侍著。”


  劉氏曾是丫頭,如今常氏若想使喚,也是一句話的事。她算是常氏的心腹了。


  劉氏輕輕盈盈站起來,裙帶輕輕拂起,隻見她含羞帶笑得應了,先要了水淨手,才款款走到應煊身邊,另取了筷子,為應煊夾菜。


  眾人在一起看著,神色各異。


  “王爺,這香菇燒栗子,栗子很入味,隻是小心栗子很燙。”劉氏笑盈盈道。


  “恩。”應煊點頭,劉氏便夾了栗子到他碗中。她素手纖纖,夾菜時,露出一小截手腕,更是白如羊脂,觀之可讚。


  田氏和孫氏是挨著坐的,見此情景,她們兩人悄悄說了幾句話之後,孫氏笑著道:“劉姐姐的手好白啊。方才我去拜寺裏的觀音大士,觀音菩薩手持淨瓶,手腕潔白如玉,當時我就在想,若誰人的手腕也能生得這般好看,可真真令人羨慕。此刻看到劉姐姐的手,才知道原來真有這樣的妙人。”


  田氏脆生生接口道:“劉姐姐素來是肌膚勝雪。我可聽說,劉姐姐十分愛惜自己的肌膚,每日以新鮮羊乳配以各種藥材沐浴身體。”


  孫氏立刻道:“咱們白玉京周圍農莊養羊有限,羊乳尋常百姓家哪裏喝得起?供給皇宮以及達官貴人已是不夠了。劉姐姐好大方,竟拿著羊乳沐浴。”


  “孫姐姐您莫忘了,劉姐姐的胞兄正是良縣縣尉,離京不遠,這羊乳一定是自家兄長送來的,別人用不上,劉姐姐肯定是不愁的。哎,良縣來京便是乘快馬,也要一天,若要常送,所費人力物力不可小覷啊。”田氏明眸皓齒,行動文靜,說話卻偏偏不留餘地。她說完這話,先是看看四周坐著的女人,又把目光投向應煊。


  任氏吃驚,悄聲對方媃道:“竟還會有這等事?那劉氏可比皇宮裏的娘娘還享受了。隻是他兄長若真如此做,王爺怕是絕不能容的。”


  果然,應煊聽了這話,便很認真得抬眼看了看劉氏,道:“劉琮真的常常給你送鮮乳來?本是讓他去京畿之地鍛煉幾年,竟長了這些本事出來?他脫了奴才的一身皮也沒多久,倒學會勞民傷財的為官之道了。”言語雖淡淡的,也沒罵人,然而劉氏已是嚇得俏臉刷白。


  她忙跪在應煊腳邊,柔柔怯怯道:“王爺,前些時日,家兄確實托人送了些羊乳來,妾身要獻予王妃,王妃卻說吃不慣這東西的味道,世子和兩位小姐也不愛喝,讓妾身留下自用。那羊乳不能久放,妾身便把它兌了水,每日沐浴時用一點,用了幾日也便沒了。家兄隻送過這麽一回,何來常送之說呢?妾身一家原是王爺的家生奴才,一輩子當牛做馬的命,王爺大恩大德,讓妾身一家脫了奴籍,又著意培養家兄做了官,妾身一家對王爺和王妃的恩德銘感五內,終生難報。家兄在任上,更是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隻盼著能給王爺分一點憂,家兄怎敢做那些勞民傷財,讓王爺生氣的事?”


  這一番話在情在理,言語懇切,劉氏眼含著兩汪清淚,抬頭眼巴巴看著應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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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王妃看了孫氏田氏一眼,道:“你們兩人是何時在何地看見劉琮常常送鮮乳的?又或是聽誰說的?若隻是道聽途說,便在王爺麵前信口,未免也太不穩重了些。”


  孫氏正要張口解釋,應煊一擺手,道:“罷了,你是主持後宅之人,若想教訓,回府再說,不要在佛門淨地說這些事。劉琮盡職與否,我自會留心。”


  他又低頭看了看劉氏,抬手示意她起身,道:“你先起來,你是後宅的婦人,兄長的事,你自然是管不了的。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要記得,須時刻提醒、約束著自己家人,莫要貪圖一時享受而斷送前程。”他抬頭目光嚴肅環視眾人,道:“你們亦須謹記。”


  常妃早站起身來,眾人也趕緊跟著肅然立著,齊聲行禮稱是。


  這一場鬧過,孫氏田氏也暫且消停了。方媃不解的是,劉氏以前就是應煊的貼身丫頭,後來又成了常王妃的心腹,擺明是有靠山的人,孫氏田氏明知道這些,卻還是衝著劉氏開炮,真不怕得罪常王妃嗎?

  方媃看看雙眼微紅的劉氏,再看看神色淡然的常氏,忽然有些明白了,劉氏雖是常氏的人,但常氏為人圓滑,她有時確實需要拿劉氏當槍使,但當劉氏遇到什麽事時,她會審時度勢,能保就保,不能保便棄,並不肯真正為劉氏出頭。


  而劉氏自然不是笨蛋,應該早了解常氏為人了,隻是她出身低微,就算明知如此,也不得不依附於常氏。


  孫氏田氏怕也看出這些,才敢找劉氏的茬兒。


  那麽,方媃想,應煊對他後宅這些明爭暗鬥又知道多少呢?她看看正在用飯的應煊,他正慢條斯理得品嚐那道素鴨。皇朝帝裔,就連吃飯也是舉止優雅的,讓人知道原來吃飯也可以這麽好看、從容。


  她覺得,應煊心裏一定什麽都明白,這些人想些什麽,為人如何,他都清楚。他隻要約束著不讓出格,便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不觸犯到他的底線,他一般是不會真正幹涉的。


  而他的底線——方媃想,一定是這些爭鬥絕不能影響他的前程,影響他的大業。誰要做了他的絆腳石,他會毫不留情一腳踢開,無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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