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好像就是從那之後,兩個孩子的來往突然密切了起來。
林知夏每天送完奶,都會從盛朗家門口經過。而盛朗也正好起床開門,把小攤子擺出來。
清脆的車鈴聲在安靜的小街裏回響,說不出地悅耳。
盛朗的耳朵抽了抽,起身回頭。林知夏正跨坐在車座上,一臉清爽的笑,整個人又幹淨又好看。
“你的奶。”林知夏晃了晃手裏的奶瓶。
經濟寬裕點後,外婆立刻就給外孫定了牛奶,生怕孩子長不高。
盛朗走過來,伸手拿奶瓶。林知夏卻把手一縮。
“喂!”盛朗粗聲道。
林知夏挑眉:“東西呢?”
盛朗嘁了一聲,把昨天的奶瓶遞了過去:“拿好了!別磕了碰了,又訛我頭上。”
林知夏這才把今天的鮮奶遞給了盛朗。
“等等。”盛朗又把林知夏叫住,“我外婆昨天蒸了花卷,讓我給你包一袋子回去。”
盛朗的外婆很喜歡林知夏。
這老太太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有孟母教子的覺悟。她最見不得盛朗和社區裏那些小爛仔混在一起,林知夏這樣讀書用功的好學生,才是她外孫應該結交的小夥伴。
林知夏救了盛朗後,老太太掏出家底買了一份大禮,專程上林家道謝。
林安文當然沒有收下這禮,但兩家算是結了好,允許了彼此的孩子在一起玩。
“你要多跟著小夏學習。”老太太有事沒事就念叨外孫,“你這腦子,我就不指望你讀書有出息了。但是能跟著人家學學為人處事。你別撅嘴,和豬拱子似的。人家小夏還比你小半歲,可那機靈勁兒,你蹬著風火輪都趕不上……”
學習不學習兩說,但是盛朗確實漸漸習慣了林知夏這個人每天都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習慣了每天那個時候都會聽到清脆的車鈴聲。
人的習慣挺奇怪的。
到了後來,盛朗每次見到林知夏,哪怕林知夏沒有騎車,可盛朗耳朵裏依舊會響起一陣悅耳的鈴聲。好像林知夏同電視劇裏的人一樣,有了出場音樂似的。
林家的屋子經過一整日的暴曬,入夜後潑了水,還得好一陣才能涼下來。所以林知夏吃了晚飯就去盛朗家的店裏,玩到該睡覺了才回家。
盛朗外婆開的雜貨鋪子生意還不錯。
鋪子裏賣的東西是有講究的,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就是各種廉價的煙酒,然後各式各樣的成人保健用品。
生活用品是賣給街坊鄰居的,煙酒是賣給飯店裏的客人的,保健用品的消費群體,主要是一些晝伏夜出的女人。
濃妝豔抹,噴著廉價的香水,穿著高高的鞋,有破洞的絲襪,一顰一笑都透著一股麻木的嫵媚。
林知夏覺得她們是一群早就亡故的遊魂,每入夜後,才借了一具人類的軀殼出來賣笑,吸取一點陽氣。
盛朗在小旅館長大,對這一片聲色早就見慣不怪了。他熟練地清點著安全套和保健用具,型號,價錢,記得比他課本上的功課都要清楚許多。
這少年在做生意上有些天賦,無師自通學會了促銷和捆綁銷售。比如買多少套套,就送一盒快要過期的潤滑液,或者買一個保健用具,就送瓶印度神油什麽的。
盛朗長得實在俊美,隻要他肯稍微放下一點身段,說一兩句好聽的話,女客們都紛紛樂意掏錢包。
林知夏在店裏見識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這東西是怎麽用的?”林知夏拿著一個保健用品翻來覆去地看,用他聰明的腦袋也揣摩不大透這東西的用途。
像是個溜溜球吧,又不能溜,繩子也太短了點。要是甩著打人吧,這麽輕,也打不疼人呀。
“你也有不知道的。”盛朗很得意。
他一把將那東西奪了過來,從抽屜裏扒拉出一截電池,熟練地裝上。一摁開關,那小球就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林知夏驚奇地瞪大了眼,“然後呢?”
“什麽然後?”
“就這樣震來震去的?會閃光嗎?會放音樂嗎?”
盛朗啼笑皆非:“還放音樂?你以為它是啥?”
“它是啥?”林知夏不恥下問。
盛朗語塞。其實他也不大懂。他知道這些東西是用來幹嘛的,卻是不知道該怎麽用,以及用在哪裏。
“你問這個做什麽?”盛朗拎著繩子,甩著小球去打林知夏玩,“這個是給女人用的。你是女人嗎?”
林知夏閃躲著:“我長大了會有女朋友,到時候我就能買這個給她。不懂怎麽用,那不太丟臉了。”
“呸!”盛朗道,“毛還沒長齊的小奶瓶,就想和女朋友鑽被窩了。虧你還是好學生呢!”
“科學家都娶老婆生孩子,好學生又怎麽不能交女朋友了?”林知夏叫道。
盛朗問:“那你知道鑽被窩要做點什麽嗎?”
這問題再度觸及了林知夏的知識盲區。
盛朗得意了。他終於發現了一個林知夏不知道,而他相當清楚的事。
“跟我來。”盛朗一招手,“今天哥哥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
林知夏拿不準要不要增長這個見識,可盛朗難得有機會賣弄,怎麽會放棄?他把林知夏拽進了樓上的小旅館裏。
小旅館的牆壁和門板根本不隔音,光用耳朵聽,就知道屋子裏那些人沒在做正經事。
床艱難地咯吱搖晃,地板仿佛都在顫抖,男人像野獸一樣喘息,女人們哀聲哭叫……
“聽著好像好慘的樣子……”林知夏俊秀的小臉皺作一團。
“就得這樣!”盛朗一副專業人士的口吻,“如果女人沒聲音,就說明男人不行。”
“你怎麽知道的?”
“我爸以前經常說。”盛朗說,“我們家有些客人,我爸背地裏會笑他們沒用,看著牛高馬大的,一會兒就完事了。我爸說,辦這個事,時間越久,讓女人叫得聲音越大,才是真男人!”
林知夏聽著門板後那女人歇斯底裏的叫喊,毛骨悚然,就像在小影院裏看恐怖片似的。
如果和女朋友鑽被窩要被這種魔音入耳,他覺得打光棍也並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了。
“來,這裏!”盛朗指著門板上一個用來安裝貓眼的洞,“從這裏看。”
然而林知夏的廉恥之心顯然比盛朗要多得多,況且他對這事本來也並不特別好奇。
“快呀!”盛朗催促,“還怪有趣的,那男人像抽了風似的,可好玩了!”
林知夏白淨的臉上浮著紅暈,站著不動。
“真不看?”盛朗熱情得很,“看一眼吧。你不看會後悔的……”
然後他的耳朵就被一隻枯瘦的手用力地揪住了。
“我看你才要後悔!”外婆陰惻惻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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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鋪裏,盛朗跪在地上,被外婆用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地抽了一頓。
這小子皮糙肉厚,其實也無所謂,不過還是作出一副深切懺悔地模樣來。
至於林知夏,他乖巧地站在旁邊,還裝模作樣地向外婆道歉:“阿婆,我也不對。我應該攔住小朗的。”
瞧瞧人家的孩子多懂事,自己的外孫怎麽就是這麽個混球?
外婆氣得又補了盛朗十來下。
打完了,老人家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孩子一天天長大,很快就能懂人事了。成天住在這樣的環境裏,耳濡目染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於是外婆第二天就找林安文商量,能否讓盛朗在林家過夜。
“我那兒環境實在不適合孩子長住。小朗和小夏既然玩得好,兩人睡一塊兒也沒什麽問題。他跟著小夏,還能看書做功課,總比在我那兒和那些野雞胡混的好。再過一陣子,遊泳隊就要開始訓練了,這孩子也不會打攪你們太久……”
林安文其實早就不大樂意兒子整天往南區跑了。盛朗這孩子本性不壞,能換個環境,有些改變,也是好事。
於是兩個家長一拍即合。外婆硬塞給了林安文一點錢,盛朗當天就拎著個小包走進了林家的門。
林知夏翹著腳坐站在折疊沙發上,一副大當家接見新來拜山頭的小弟的架勢。
“我先把規矩說在前麵。床就這麽大,你睡裏麵,我睡外麵。你半夜要撒尿,從床尾下去,不許吵醒我。你要是尿床上了……”
“我不尿床!”盛朗怒。
林知夏點了點頭,又說:“我家晚上十點準時熄燈,早飯、午飯自己解決,晚飯我來做。你負責洗菜,拖地,洗碗,洗衣服……”
林安文在臥室裏咳了兩聲。
“好吧,至少要負責洗碗和拖地。”林知夏稍微退讓,“我做啥你就吃啥。在我家,不接受點菜。”
盛朗甕聲甕氣道:“我不吃芹菜,過敏。”
“嬌氣。”林知夏吐槽,但是記下了。
不過等熄燈後躺在床上,兩個男孩又覺得好玩極了。
他們倆都沒有過在朋友家借宿的經曆,能和朋友躺在床上一直聊到睡覺,實在是又新奇又好玩。
月涼如水,電風扇的轉動帶著沙沙的噪音。
兩個小孩也不怕熱,擠擠挨挨地躺在一起,壓低聲音說話。
“你以前經常去看客人們辦事嗎?”林知夏問。
“我又不是變態。”盛朗說,“在那裏住了那麽多年,想不看到都難。我爸還有好多碟子,裏麵也全是那些東西,他喝了酒就在屋裏放……”
少年枕著雙手,一副閱盡千帆的口氣,“其實那事就那樣,我都看膩了。遊泳隊的教練教訓師兄們,就說如果要做出好成績,就不能和女朋友做那個事,都憋著,把力氣都用在訓練上。就和古時候那個什麽武功一樣。”
林知夏噗哧笑:“那個叫葵花寶典。而且人家得自宮,就是把小嘰嘰切掉。”
盛朗皺著臉,下意思把腿一夾:“那還是算了吧。我還得給老盛家傳宗接代……”
話音戛然而止。
盛朗想起,其實他並不姓盛。隻有他那個不知在何處的老媽才知道他到底應該姓什麽,
林知夏也不知道說什麽的好,便朝盛朗挨得更近了點,給予一點無言的安慰。
夜風穿堂而過,盛朗聞到了林知夏身上那一股清甜的奶香。
一個男孩子,身上怎麽會帶這麽一股味道?這小子每天借著職務之便到底偷喝了多少奶呀?
可這股味道太好聞了。盛朗下意識地把腦袋湊了過去,在林知夏的頸窩邊嗅著。
“幹嗎?”林知夏笑著推他,“你怎麽跟狗一樣?”
盛朗依舊用力抽著鼻子,“你怎麽一身都是奶味?還真是個奶瓶。”
“哪裏有什麽奶味?”林知夏抬胳膊聞了聞,“你鼻子有問題……哎,你怎麽還舔人?”
盛朗砸吧著舌頭。
鹹的。
這是盛朗的一個壞習慣,喜歡用嘴去探索感興趣的東西。越有興趣的,越是喜歡的,越愛用嘴去表示親熱。
自打認識了林知夏後,盛朗這個毛病一般隻對著林知夏發作。
林知夏最初很煩他這樣,覺得他真是條狗精。
後來林知夏念了書,知道盛朗這是“口欲期固結”的後遺症,說明盛朗在小嬰兒時期並沒有得到過足夠的愛和嗬護。
打那後,盛朗再把腦袋湊過來,林知夏便不會把他推開了。